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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沙漏[刑偵] 第89節(jié)

    第73章 粉梅(04)

    04

    張典治像是被高壓電打了一般, 好一會?兒沒有反應(yīng),眼中是茫然和怔愣的神情?,似乎難以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海姝等了幾分鐘才說:“張總, 你聽?清楚了嗎?”

    “是依婷?”張典治嗓音沙啞顫抖, 手臂上的汗毛豎立起來,“為什么是她?你們?搞錯了吧?”

    海姝將?dna比對報告往前?一推, “數(shù)據(jù)不?會?說謊,并且被害人的年齡也與水依婷一致?!?/br>
    張典治眼眶通紅, 卻沒有掉下眼淚,他迅速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那這個……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們?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了。”

    海姝說:“張總,我?提醒你一點,嫌疑人選擇的作案工具是你們九衣的服飾, 僅從這一點來說, 九衣就很難與這場命案撇清干系?!?/br>
    張典治倉促地點頭, 復(fù)又憤怒地盯著海姝:“你這是什么意?思?懷疑是我殺了我妻子?我告訴你,我?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guān)系!如果真是我?, 我?瘋了嗎要用自家的圍巾?”

    海姝平靜地說:“你現(xiàn)在和我嚷嚷有任何意義?嗎?張總,你雖然婚內(nèi)出軌,但還?是水依婷名義上的丈夫。”海姝將?“出軌”二字說得?尤其重, “水依婷遇害, 我?們?第一個要通知的難道不是你?你難道不?應(yīng)該配合調(diào)查?”

    張典治咬了咬牙, “抱歉, 我剛才情緒太激動了。但海警官, 請你相信我?,我?和依婷至少有一個月沒見面了!”

    海姝點點頭, “我接下去要問你幾個問題,都是常規(guī)問詢?!?/br>
    張典治忙說:“是,是,我?懂?!?/br>
    “7號下午2點到次日凌晨,你在哪里,和誰在一起?”海姝問。

    張典治煩惱地抓一把頭發(fā),“這個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嗎?我白天和,和趙雨夢在一起,下午我?送她去新會?展中心,就,就4點多的時候。然后我去廠里盯了會?兒,晚上8點多吧,我接她回家。”

    海姝說:“但綠地灣的監(jiān)控沒有拍到你們在8點左右回家。”

    張典治道:“我們還去吃了宵夜,12點多才到?!?/br>
    海姝又問:“在哪里吃的宵夜?”

    張典治:“王大哥烤生蠔,我?們?真去了,還?有消費記錄?!?/br>
    海姝說:“10號晚上,你和趙雨夢分開后去了哪里?”

    “會?所,天紅會?所,在濱江大道上。”張典治低著頭,“我?心情?不?好,去找樂子。”

    “找完樂子呢?沒回家?”

    “就在會?所睡下了,本來第二天我也應(yīng)該去展銷會?,但起得?晚,沒去成?!?/br>
    海姝將?這些信息一一記下,話題一轉(zhuǎn):“你和水依婷結(jié)婚多少年了?”

    張典治眼神閃爍了下,捏住眉心,“二十來年了吧,她讀書時我們就認(rèn)識了?!?/br>
    海姝說:“方便說說是怎么好上的嗎?”

    張典治苦笑?了下,“我?不?想說的話,在你們看來就是妨礙調(diào)查吧?”

    海姝聳了下肩,沒明確回答。

    張典治嘆氣,“說也?沒什么,反正?你們?隨便查查,也?能查到我和她的背景。她是富家女,家里做商超生意?,水興就是她家的。我和她相比,那就是一窮二白,學(xué)都是在技校讀的?!?/br>
    海姝覺得?水興聽?著耳生,但又覺得在哪兒看到過這個名字,“水興?”

    張典治像是想起了什么,“哦,現(xiàn)在沒有了,水家前?幾年出過事,我?說起來不?夠客觀,你們還是自己去查吧。”

    海姝說:“既然你們條件差那么遠(yuǎn),后來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年輕時哪管那么多,看對了眼,互相喜歡就夠了?!睆埖渲巫猿暗溃骸安?過當(dāng)時沒少人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惦記著水家的錢。但即便走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那時是真的喜歡依婷,我?想和她在一起,不?是因為她的家庭——”

    張典治只有初中文憑,早年一邊讀技校一邊在鞋子廠當(dāng)工人,他那時就有一股拼勁,不?想一輩子給人打工,打算賺一筆錢之后,就自己出來單干。

    技校附近有一家水興超市,他平時生活得?非常節(jié)省,不?是在廠里吃,就是傍晚去菜市場買點折扣菜,只在超市大促銷時去采購點生活必需品。

    那天,他遇到了趁著假期來自家超市走過場幫工的水依婷。水依婷穿著超市女員工的制服,那制服其實很丑,又寬又大,但水依婷將腰兩邊夾了起來,還?在脖子上綁了個蝴蝶結(jié)。只一眼,他就覺得?這女人真他媽漂亮。

    水依婷在海鮮區(qū)熱情地招呼顧客,他被吸引,也?想從她手中接過活蹦亂跳的魚,可是囊中羞澀,他從來沒想過買魚。

    一條魚從水缸里蹦了出來,水依婷手忙腳亂地抓,卻怎么都抓不?到。魚蹦到了他腳下,他手勁很大,速度又快,一把抓住了魚。

    水依婷跑過來,連聲道謝,還?開玩笑?說:“你和這條魚真有緣,要不?你把它買下吧。這種?魚很好吃的,紅燒啊清蒸啊都沒問題!”

    他頭一次對自己的窮酸感到窘迫,面對如此美好的女孩,他尷尬得?紅了臉,真話脫口而出,“不?用了,我沒這么多錢?!?/br>
    水依婷愣了下,又笑?起來,“那我?送你!”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水依婷已經(jīng)回頭沖組長說:“劉姐,我?們?今天的福利還?沒有用完吧?”

    “沒!”

    水依婷驕傲地說:“這是我們超市的福利,謝謝你幫我?抓魚?!?/br>
    他拿著魚倉皇而逃,當(dāng)晚稀里糊涂做了一道紅燒魚,想要創(chuàng)業(yè)賺大錢的想法燒得更加旺盛。

    那時,他并不?知道水依婷就是水興超市的少東家,自以為是打工的小妹。他去水興的頻率變高了,但再也?沒有遇到過水依婷。

    兩個月后,他又去買了一回魚,買的是最小最便宜的,借此問上次促銷時的女孩怎么沒來工作了。賣魚的大姐樂道:“那是我們老板的女兒,來參加社會?實踐的!”

    他心中震驚,查了不?少水興的資料,每次電視上報紙上出現(xiàn)水興,他都看得?很仔細(xì)。

    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自己和水依婷之間隔著鴻溝。

    可大概是有緣,半年后,他們又一次相遇了。

    水興要為員工定?制一批工作鞋,正?好是與張典治所在的鞋廠合作。張典治自從知道訂單,心中就興奮莫名,一方面知道來對接的肯定不會是水依婷,一方面又無法不?去幻想。

    水興的人來過好幾次,都是中年人,但第四次,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抹朝思暮想的靚影。

    但在水依婷看過來時,他忽然非常慚愧自卑——水依婷一身?名牌,化著精致的妝容,而他穿著陳舊的工作服,整個人灰頭土臉。

    他想要逃走,水依婷卻叫住了他,“是你啊,好巧!我?們?的鞋子居然是你做的!”

    “你,你好?!彼执俚卮蛘泻簟?/br>
    那天水依婷是跟著姑姑來確認(rèn)合同的,和他聊了很久。水依婷說他們生產(chǎn)的鞋子穿著很舒服,員工們?一天工作下來,腳也?不痛。他并不內(nèi)向少言,但在水依婷面前?,他愣是說不?出話來。臨到離別,還?是水依婷主動和他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那天之后,他知道了水依婷和自己年紀(jì)相仿,在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念經(jīng)管,很快就要去國外深造了。

    交貨時,他每次都最積極,還特意聯(lián)系水依婷。就這樣,兩人的關(guān)系漸漸近了起來。

    水依婷出國之前?,他鼓起勇氣問,如果自己能闖出一番名堂,她能不?能考慮一下自己。

    水依婷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你沒有闖出名堂,我?也?愿意?和你試試?!?/br>
    他們的交往實際上是從跨國戀開始,他更加拼命,看準(zhǔn)女裝市場,起早貪黑搶貨,和各個商家周旋,慢慢吃下一小塊市場。

    在他為提升階級奮斗時,水依婷在國外拿到了學(xué)位證書,水家的長輩希望她留在國外,她卻執(zhí)意要回來。水家以為她要進(jìn)入家族企業(yè),她卻與家人開誠布公——她要和一個窮小子白手起家。

    這事在水家引起軒然大波,水家當(dāng)然不?可能看著自己精心養(yǎng)大的女兒和一個倒賣服裝的混在一起。但水依婷很堅決,寧可不?要水家的接濟(jì),放棄繼承權(quán),也?要和張典治在一起。

    張典治那時并不?確定?自己能成功,他甚至不?像水依婷那樣相信自己。萬一不能給水依婷像樣的生活呢?可水依婷義?無反顧,第一件事就要催促他成立自己的品牌。他的錢不?夠,水依婷便拿出在國外打工攢的錢。

    九衣創(chuàng)建之初,不?僅被同行打壓,還?被水家打壓。但張典治看準(zhǔn)了中老年服裝市場,避開部分競爭,硬是逐漸把品牌做了起來。而時間是最好的調(diào)節(jié)藥,水家看到水依婷的堅決,終是選擇了默許。水家不再從中作梗之后,九衣發(fā)展得?更好,近年來已經(jīng)成了在全國都很有名的品牌。

    而有的男人,有錢之后就忘了同甘共苦的妻子。

    海姝看著張典治,忽然覺得?他很滑稽。他用了大量的口水來描述他與水依婷感情?的美好單純,這不?是往他自己臉上抽了個大巴掌嗎?

    張典治似乎也后知后覺地感到尷尬,說起感情?破裂,一股腦把責(zé)任推到水依婷身?上,“我?到現(xiàn)在還?很感謝她,但是她,她的家庭讓我喘不過氣。”

    張典治說自己雖然有錢了,但骨子里還?是自卑,他可以變得?富裕,但貧窮無法從他的精神里離開。他一向?清楚,水家看不?起他,即便后來他已經(jīng)比水家的人過得好,他還?是覺得?他們?視他為鄉(xiāng)巴佬。一直以來,他都為了水依婷忍耐,假裝不知道他們的冷眼。但當(dāng)水依婷也?對他顯露出不?滿時,他長期積蓄在心的憤懣終于爆發(fā)了。

    “你誠實說,當(dāng)初看上我?,是不是在我身上找到了優(yōu)越感?你享受一個窮小子的仰視,享受cao控他的感覺,享受我?在你身?后當(dāng)條狗!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歡?你為什么不?選擇門當(dāng)戶對的人?因為你太驕傲!你必須有人來捧著你,仰望你!錢對你來說不?重要,精神上的滿足才是你要的!”

    他口不?擇言,與水依婷大吵一架,婚姻逐漸有了裂痕。他下意識遠(yuǎn)離水依婷,久而久之,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多年來原來始終生活在她的陰影下,人們?面上叫他張總,背地里卻說他是吃軟飯的。

    只有離開水依婷,他才能活得像個男人。

    消除水依婷影響的第一個方式,是讓她離開九衣,回去幫水家也?好,自己創(chuàng)業(yè)也?好,當(dāng)個家庭主婦也?好,總之不?能讓她再干預(yù)九衣的決策。

    他與水依婷談過多次,幾年前?,水依婷妥協(xié)了,從此不?再工作。

    他長出一口氣,感到自己終于脫離了女人的掌控。之后九衣發(fā)展更上一個臺階,他愈加認(rèn)為,是水依婷困住了自己。

    對水依婷,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愛嗎?當(dāng)然是愛的。但也?恨,這個女人奪走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yán)。但好在他現(xiàn)在正在將這種尊嚴(yán)找回來。

    認(rèn)識趙雨夢之后,他感到更加自信。這個女人和水依婷不?同,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模特,從小沒有得?到父母的關(guān)心,只要施舍給她一丁點愛和錢,她就會?像只貓一樣黏上來。

    他給人當(dāng)了半輩子狗,養(yǎng)一只貓也?不?錯。

    張典治長出一口氣,“我和依婷這兩年連爭吵都沒有發(fā)生過,我?發(fā)誓我?絕對沒有想過傷害她,我?們?各過各的,殺死她的人不是我!”

    說到殺人,張典治的情緒突然躍上一個高潮,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不?是自己,自己沒有動機(jī)。等他平復(fù)一些后,海姝問:“你能想到殺死她的可能是誰嗎?畢竟作案工具是你們的圍巾?!?/br>
    張典治沉默半分鐘,“競爭對手?故意嫁禍給我們?”說著,他又搖搖頭,無力地說:“但為什么會是依婷?她這個人,只有面對親人時,會?展現(xiàn)出惡劣自私的一面,在外人面前?,她永遠(yuǎn)是無辜善良的女人?!?/br>
    海姝拿出一個物證袋,里面裝著的是在水依婷家中發(fā)現(xiàn)的藥,“你知道水依婷長期服用它嗎?”

    張典治看了會兒,皺起眉,“安眠藥?”

    海姝搖頭,“一種?影響精神的藥物,一般不會有人主動服用她?!?/br>
    張典治警覺起來,“你的意?思是,我?讓她服用?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她也?不?會?聽?我?的!”

    海姝說:“看來在你們?的婚姻破裂之后,你是完全沒有關(guān)心過她的狀態(tài)。她多次用刀在身?體?上刻畫,你知道嗎?”

    張典治瞪大眼,“什么?”

    海姝問:“你們還住在一起時,她有類似的舉動嗎?”

    “沒有!她瘋了嗎?她以前從來不這樣!”

    “你們?的不?睦,給她帶來了很深的傷害?!?/br>
    張典治閉上嘴,眼中疑云驟起。

    問詢暫告一段落,海姝需要核實張典治說的話。另一個讓她在意?的點是,張典治提到水興出事,但又很不?愿意?具體?說是什么事。

    “水興超市?”溫敘翻看問詢記錄,“這是灰涌市的老企業(yè)了,你不?知道也?正?常,他們?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退出市場了吧?”

    海姝搜索出幾個門店和新聞,“市區(qū)沒有了,縣城鄉(xiāng)鎮(zhèn)還?剩下幾家。水天翔涉嫌經(jīng)濟(jì)犯罪……”

    溫敘走過來,和海姝一起看顯示屏,“啊對,出事的就是這個水天翔,五年前?的事了吧,當(dāng)時還?挺轟動,畢竟是灰涌市最有名的本地商超?!?/br>
    水興是水依婷的父親和大伯一道創(chuàng)立,但后來對發(fā)展的方向?有了分歧,一方想擴(kuò)張,一方覺得?小富就行。最后大伯分到一筆錢之后帶著家人出了國,享受生活。水依婷的親哥水天翔非常強(qiáng)勢,年紀(jì)輕輕就從父親手中接過了擔(dān)子,水興也是在他手中成為了灰涌市及其周邊人氣最旺的超市,行情?最好的時候,那幾個大型連鎖品牌在灰涌市都打不?過水興。

    水天翔胃口太大,只是做商超已經(jīng)滿足不了他,七八年前?開始,他就將?手伸到了酒店行業(yè)。但水家在商超的好運沒有延續(xù)到酒店,接連虧損后,水天翔鋌而走險,指使手下侵吞財務(wù)、做假賬。五年前東窗事發(fā),水天翔鋃鐺入獄,水興的多家店面被抵押,剩下的也?接連關(guān)門,員工離散,昔日的商超巨頭就此淡出視野。

    海姝了解完,“奇怪,張典治為什么不愿意自己說?”

    水興的問題似乎和他沒有關(guān)系,九衣也?完全沒有受到影響,水依婷早就與水家斷絕關(guān)系,經(jīng)濟(jì)上沒有牽扯,如今水依婷遇害,他別的都肯交待,唯獨讓海姝自己去查水家倒臺始末,這著實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