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117節(jié)
此人顯然對酒吧非常熟悉,領著溫敘在人?群中穿梭,避開了幾?乎所有攝像頭。然后,他們從后門離開酒店。那是一條輕易不會有人經(jīng)過的巷子,沒有監(jiān)控。 “溫法醫(yī),請你把外套脫下來。” 溫敘照做。對方用一個小巧的檢測儀在他身上細致地掃描,讓他摘下了手表、鑰匙等物品,俏皮地說:“這?些就先交給我保存了?!?/br> 溫敘不耐煩道:“什么時候帶我去見盛巋然?” “我們這就出發(fā)。你跟著我,記住,不要跟丟。” 在此人?特意選擇的路線上,城市夜里的喧鬧好似被屏蔽了,他們行?走在另一個空間,無人?跟隨,無人?注意,如同被丟棄。 來到一個分叉口,那里停著一輛車,對方打開車門,笑?道:“溫法醫(yī),進去吧,他會帶你去見盛先生?!?/br> 溫敘往里一看,只有駕駛座上有人。他沒有立即上車,轉身問:“你呢?” 對方說:“盛先生給我的任務,就?是將你帶到這里。祝你一路順風?!?/br> 既然已經(jīng)做出決定,溫敘就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他深呼吸漸涼的夜風,進入車中。 司機一路沉默,像是沒有生命的機器人。溫敘幾次看向后視鏡,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窺視自?己。 車向寒原市東邊開去,街邊的樓房漸漸變得矮小。寒原市雖然不像灰涌市那樣龐大,但也有一圈鄉(xiāng)鎮(zhèn)。溫敘皺起眉,記起東邊的小鎮(zhèn)里有一所很有名的中學?——寒原二十中。那中學以填鴨子教學聞名,倒是培養(yǎng)除了許多重本生。 盛巋然就是二十中畢業(yè)。 車往山上開去,溫敘更加確定,盛巋然約他見面的地方在寒原二十中——的老校區(qū)。 車最終停在生銹的鐵門前,司機沉默地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溫敘掃視四周,除了自?己和司機,看不到一個人影。瘋狂生長的草木在月光下鬼影森森,偶爾掠過的薄云傳遞著不祥的氣息。 二十中因為接連培養(yǎng)出狀元,還走出過盛巋然這?樣的天才,資金逐漸變得雄厚,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在鎮(zhèn)中心修建了新校區(qū),這座修在半山腰的老校區(qū)荒廢下來,此時一看,儼然像是鬼蜮。 溫敘心臟跳得很快,他知道前方一定有巨大的危險等待著他,盛巋然既然敢在這?個時候,敢在刑偵一隊的眼皮底下發(fā)?出邀請,就?敢殺了他。小棉很可能只是一個引誘他深入的誘餌。 他知道,可是他無法拒絕。 腳步落在被落葉和小石子覆蓋的地面上,溫敘穿過半開的校門,經(jīng)過木門已經(jīng)被拆掉的門衛(wèi)室,走向教學?樓。 老校區(qū)只有可憐的兩棟教學樓,處處體現(xiàn)著小鎮(zhèn)中學?曾經(jīng)的寒酸,兩棟樓之間有四層廊橋,在視覺上隔斷了后方的山色。溫敘定睛一看,三樓的廊橋上站著一個人。雖然看不清楚面容,但他直覺那就?是盛巋然。 人?影招手,聲音從黑暗里傳來,“溫老師,你果真來了。” 溫敘來到廊橋下,望著站在上面的人?,“我想聽你說說小棉的事?!?/br> 盛巋然穿著件深色的夾克,對這?個天氣?來說,有些厚了。他點點頭,指向右邊的樓,“那里的入口看到了嗎?我在這里等你?!?/br> 如果說剛下車時,溫敘心中還有恐懼,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小棉離開后的這?三年光陰,他過得何其辛苦,現(xiàn)在,在這?個處處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夜里,他奇異地感到與小棉無比接近。 他在走近真相?。 廊橋上似乎只有盛巋然一個人?,但溫敘清楚,一定有人?藏在教學?樓里,而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與他們對抗。 “溫法醫(yī),來,我?guī)闳タ纯次医o小棉解題的地方。”盛巋然熱情地領著溫敘來到廊橋的左側,這?邊是高中部,靠近廊橋的一個教室是辦公室,里面的桌子發(fā)出木料受潮后的味道。 盛巋然饒有興致地說:“你知道小棉經(jīng)常翹課來找我嗎?” 溫敘木然地搖搖頭,“她不會翹課?!?/br> 盛巋然笑?道:“那是你對她了解還不夠深。你們不是一個班的吧?競賽更不是同一門?!?/br> 溫敘感到胸口沉得厲害,冷冷地看著盛巋然。 盛巋然說:“她逃課當然不會通知你,她還跟我說過,別提她是三中的誰誰,萬一傳到三中去,就?不好了?!?/br> 盛巋然來到黑板前,拿起半截粉筆,在上面寫公式,“你不問我,她為什么會逃課來找我嗎?” 溫敘說:“因為集訓時,你給她出過題。” “沒錯?!笔h然愉悅地往下說,初中女孩實在是太可愛了,沖動又偏執(zhí),好勝心特別強,被他出的題難住,追著他要解題思路。 起初,柯小棉以為他是哪個學校的年輕老師,被老師難住沒什?么,多喝了那么多年墨水呢!但得知他是高中生后,柯小棉頓時就?傻眼了。集訓結束之后,他回到二十?中,沒想到柯小棉從老師那兒打聽到他,竟是跑來向他討教刷競賽題的方法。 很多個下午,他們就?在這?間辦公室里,他出題,柯小棉解題,直到后來他需要提前離開二十中,去國外參加比賽。 溫敘低垂著眉眼,額發(fā)?的陰影擋住了眼睛,他整個人像是被一團陰翳所籠罩。 盛巋然丟下粉筆,拍掉手上和衣袖上的灰塵,微笑?著看向溫敘:“溫法醫(yī),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知道另一面的柯小棉,這?不算虧吧?畢竟,你是那么愛他?!?/br> 溫敘抬頭,眼中涌起一絲驚愕。但很顯然,當聽到“生命的最后時刻”時,他并?沒有表露出多少恐懼,好似早就明白這一趟兇多吉少。 盛巋然鼓起掌來,步步走近,“你知道我會對你做什?么,對嗎?但是因為我提到了柯小棉,你控制不住自?己,你必須來?!?/br> 溫敘仍舊沉默,神色里卻多了一絲悲涼和釋然。 盛巋然戴著皮手套的手在他臉上拍了拍,很有威懾的意味,“你猜,我為什?么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動你?” 第98章 粉梅(29) 29 溫敘沉沉地嘆氣, 像是放棄了?思考,“……不知道?!?/br> “這不像你啊,灰涌市局的明星法醫(yī)。”盛巋然嗤笑兩聲?, “我?既然要?利用?你, 那也跟你講講道德,不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們那個海姝海隊長, 正在啟動對我?,對巋然集團的全?面調查。我?雖然很確信, 她查不出什?么來,但是讓一個警察逼到這個地步, 對我?來說還是頭一遭?!?/br> “你知道為什?么有很多案子, 明明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偵破的曙光,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嗎?”盛巋然問。 溫敘盯著地板,一動不動。 “因為你們這些穿制服的退縮了?!笔h然高傲地笑起來, “你們說著什?么不惜一切代價, 說著什?么不懼怕犧牲??墒悄銈儾幌氤蔀榇鷥r, 你們不想自己犧牲?!?/br> “溫法醫(yī),你說, 明天你七零八碎的尸體出現(xiàn)在酒店門口,海警官和?你的其他?隊友看到那個場面,會是什?么感想?”盛巋然饒有興致地設想, “會憤怒, 會發(fā)誓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但是當那樣的情緒退去, 他?們會后怕。對, 他?們一定會后怕——幸好不是我!人嘛, 都是貪生怕死的?!?/br> 溫敘扯出一個無?奈的微笑,“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威脅我的同事嗎?” 盛巋然說:“你想要反駁我嗎?你想說, 他?們不會就這樣被嚇退,他?們會比以前更加團結,他?們早就鎖定巋然集團了?,我?這只是在給他們遞證據(jù)?” 溫敘沉默。 盛巋然想了?想,“也對,殺你一個也許還不足以威懾那位海警官,但我?可以繼續(xù)殺,殺到她不敢再于我?為敵,殺到她主動退出?!?/br> 溫敘慘然道:“也許你是對的?!?/br> 盛巋然退向黑暗,走廊里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盛巋然注視著溫敘,“死在這個地方,你也沒什么怨言了吧?” 溫敘背對他?,看向窗外的殘月,不知是回應他還是什么,“啊,沒有遺憾了??!?/br> 槍聲在墳墓般的老樓響起,溫熱的血滲透地面的灰塵,不斷蔓延,流淌。 酒吧已經(jīng)被警方控制,監(jiān)控拍到了溫敘獨自來到酒吧喝酒,一個神秘男子來到吧臺的畫面,男子的正臉沒有被拍到,與溫敘一前一后消失在監(jiān)控中。他們?nèi)チ?哪里不得而知,酒店附近的攝像頭也沒能捕捉到有用的畫面。 海姝已經(jīng)將這一突發(fā)情況報告給喬恒,果斷申請?zhí)厍诘闹г?/br> 喬恒說:“特勤出動不是小事,你有把握?” 海姝此時已冷靜下來,分析道:“溫老師明顯是被人引走的。這段時間?溫老師狀態(tài)很差,也不怎么參與調查,在對方眼中,必然是最容易掰斷的一環(huán)。我?猜,是盛巋然知道我?們正在調查他?,所以提前動手了??!?/br> 喬恒說:“這么囂張?” “現(xiàn)在線索正在聚集,我?們盯著巋然集團,遲早能查到關鍵證據(jù),要?阻止調查,就要?主動出擊?!焙f藭r的冷靜簡直到了冷血的地步,將自己代入盛巋然,洞悉著此人的內(nèi)心,“他?想要?明目張膽地殺死我們的隊員,但不留下任何線索,我?們知道是他?下的殺手,卻拿他?沒有辦法。他想用死亡來威懾警方!” 喬恒低喃道:“所以必須是溫敘……” “是!”海姝在走廊上奔跑,“必須是溫敘,溫敘最容易上他?的圈套,只要?他?拋出柯小棉!” 喬恒當即聯(lián)系特勤,海姝的反應已經(jīng)夠快了?,如果特勤立即行動,說不定能夠搶下來溫敘一條命! 賀北城接到急情,微微一頓,“喬隊,謝驚嶼跟我?報告過,他一直埋伏在寒原市?!?/br> 消息傳達給海姝,海姝拉車門的手突然停下,“謝驚嶼?” 寒原二十中老校區(qū),槍聲?響起之?時,世?界仿佛一瞬間靜止不動。盛巋然臉上的笑容從輕松漸漸變得僵硬,因為在他?的視野里,溫敘并沒有應聲?倒下,而血的味道已經(jīng)在空氣中彌漫。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絕不是他所熟悉的。他的神經(jīng)高度緊繃,右手向后伸去,想要?取出藏在腰上的槍。 但這一瞬,他?感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感逼至背脊,在他?還沒有碰到槍時,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頭顱。 一道男聲在他耳畔響起,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盛總,殺一個溫老師不夠,還想動我?們海隊長,做什么美夢呢?” 盛巋然想要?強行拔槍,卻被身后一記猛力推向墻壁,骨頭和?墻體?撞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的雙手被反剪,冰涼的手銬發(fā)出“咔噠”清響。這時后面那道力才允許他轉過身來。而看似頹廢到放棄生命的溫敘也已經(jīng)從教室里走出,對他?身后的人說:“辛苦了?,小謝?!?/br> 海姝隨著寒原市刑偵支隊的警車趕到二十中,校門口停著一輛寒原牌照的車,司機暈死在車中,還有氣息。而在通往四樓的路上,有一堆暈倒的人,他?們被結實地捆縛住,嘴上貼著膠布,無法發(fā)出聲音。 在這些人中,海姝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眼熟的身影。和一眾魁梧的男人在一起,她顯得非常瘦削脆弱。她也看到了?海姝,眼睛輕輕彎起,擠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 海姝走過去,站在尹燦曦面前,撤掉她臉上的膠布,“為什?么是你?” 尹燦曦不施粉黛,已經(jīng)沒有過去的媚態(tài),連聲音都沙啞了幾分。她望著海姝,平靜地說:“為什?么不能是我??” 海姝腦海中浮現(xiàn)出廣永國在醫(yī)院被殺的那一幕,尹燦曦打扮成?護士,迅速完成?了?致命注射。 對,對,尹燦曦早就不是她的線人,從?來就不是。尹燦曦是個殺手!殺手就該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尹燦曦的視線轉向樓梯,眼中是不甘心,但這種感情并不多,“這次你們賭贏了?,我?沒想到那個跟著你的特勤,腦子能轉得跟你一樣快?!?/br> 海姝不能在這里耽誤時間?,要審尹燦曦也得等到回市局之后。 四樓,兩個持有狙擊.槍的人倒在血泊中,但他?們被子彈打中的都不是要害。海姝拿起其中一把狙擊.槍,眼眶發(fā)燙,這與三年前要了柯小棉命的是同一款! 盛巋然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看那神情,仿佛仍舊無法消化自己的失敗。謝驚嶼一襲黑色的特戰(zhàn)制服,胸前扣著戰(zhàn)術背心,臉上少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海姝終于看到了一個精英特勤執(zhí)行任務時的樣子。 “抓了個現(xiàn)場?!敝x驚嶼站在海姝面前,唇角勾起,“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去你們就得忙了??!?/br> 老樓里沒有通電,窗外的月光幾乎照不進來,照明靠的是手電等設備。海姝抬頭看去,謝驚嶼打扮輪廓都在黑暗里,眼神更是深不見底。他在笑,但笑意很冷,這冷當然不是給她,而是剛結束任務時,靈魂仿佛還留在那罪惡的深淵。 謝驚嶼說完就邁出一步,他?似乎并不想在這樣的情景下多待。但就在擦肩而過時,海姝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握說不上有多用?力,但謝驚嶼比被拷住的盛巋然還“聽話”,一下子停下腳步。 海姝往他?的方向一退,分明在身高上半點優(yōu)勢不占,氣勢卻隱隱壓過他?一頭,“這就想走?不解釋一下?” 謝驚嶼微頓,眼里的冷意終于融化,“我這不是看你們馬上要忙了嗎?我?一個給你們刑偵一隊辦事的小兄弟,還能跑哪兒去?” 警隊帶來的光源刺眼,被照到的地方亮如白晝,而暗處更加黑暗,交界之?處極其鋒利,刀刻一樣。海姝和?謝驚嶼就站在這分界線上,明晰銳利,沒有任何含糊的灰色地帶。兩道視線彼此纏繞,誰都沒有首先別開。 有隊員趕來喊:“海隊!”海姝才松開謝驚嶼,謝驚嶼輕輕咳了?聲?。 盛巋然以及他?帶到二十中的十二名手下全部被帶到寒原市局,這些人里有四人的外形一看就是外國?人,他?們并無?合法身份,是被盛巋然以工作為由帶到寒原市的雇傭殺手,其余人雖然有合法身份,亦是盛巋然養(yǎng)著的亡命之?徒。 警方繳獲了槍.支、彈匣,傷者經(jīng)過緊急治療,沒有性命之?憂。這十二人,全部是被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二十中的謝驚嶼制伏。 溫敘沒有受傷,但臉色蒼白,海姝將一杯熱水放在他面前。 “海隊?!睖財⑿α诵?,“讓你擔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