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147節(jié)
經(jīng)調(diào)查,警方基本確定,她們是在?那個暴雨天投海,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黃戰(zhàn)勇的妻子被沖了回來?,黃雨嘉已經(jīng)尸骨無存。 海姝沉默了好一會兒?,涌起一種粘稠而作嘔的情緒。 她對黃戰(zhàn)勇的妻子全無印象,不喜歡黃雨嘉,剛才聽謝驚嶼說到黃雨嘉對龍叔的頤指氣使,她也?感到不滿。但她們不應(yīng)該在失去家中的頂梁柱之后,遭遇那樣恐怖的對待。 黃雨嘉被迫和母親一起自殺,如?果還活著,也?許是母親最后時刻不忍,也許是命大。那么她會死里逃生,會選擇一條什么樣的路呢? 收集父親的所有報道,然后向相關(guān)者復仇嗎? 海姝盯著面前的生銹獎牌,當?年黃雨嘉母女被趕走時,任何值錢的東西都不可能被帶走,所以她帶走的只有這一盒廢銅爛鐵? 這么多年,她始終保存著它?們,碗渡街似乎也沒有發(fā)生過什么案子,她沒有再回去,沒有向作惡的工人復仇?那她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海姝飛快思考,將重點從?面目不清的女孩黃雨嘉轉(zhuǎn)移到體面利落的高明雀。高明雀背地里在?做什么,現(xiàn)在?還無法說?清,但高明雀創(chuàng)辦刻心律所后,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讓旗下刑辯律師為社會影響重大?的案子做輕罪,甚至是無罪辯護。 就好比現(xiàn)州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業(yè)銀行的副行長鄭某,那案子的輿論是站在?鄭某一邊的,因為?他是為?自己的員工出手,雖然最后構(gòu)成故意殺人,但在?大?眾眼中,那人就是該死,他這是為?民除害,誰不想有這樣一個“可靠”的上級? 海姝啊了一聲,“我好像有點明白高明雀的心理了?!?/br> 謝驚嶼:“嗯?” 海姝說?:“你想,在?我們眼中,黃戰(zhàn)勇侵吞集體財產(chǎn),殺害正?廠長,利用職務(wù)給自己和家人牟利,他絕對該判刑,而?且得判重刑。但在黃雨嘉眼中,他只是一個處處為?女兒?著想的好爸爸。好爸爸就算犯了錯,也?應(yīng)該有悔改的機會,也?不應(yīng)該判得這么重。更別說?黃戰(zhàn)勇最后死在監(jiān)獄里了。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救黃戰(zhàn)勇,所以她搜羅來?一群業(yè)務(wù)能力出眾的刑辯律師,讓他們?nèi)?那些犯了罪的人辯護。她在?為?過去的人生尋找某種等量的彌補!” 謝驚嶼思索道:“是,這確實可能是刻心接那么多刑事案子的原因,但是更關(guān)鍵的問題還沒有答案——高明雀為?什么失蹤?” 海姝張了張嘴,手按在?額頭上。對,這才是他們來高明雀家搜索的原因! 盛巋然那個神秘的合作者幾乎已經(jīng)可以確定,就是高明雀,尹燦曦和周飛航也?是給高明雀辦事,他們與某號人出現(xiàn)利益糾紛?或者其他不可調(diào)和的問題,對了,是高明雀指使周飛航將月升山莊的視頻發(fā)給警方。 這件事暴露了,所以對方殺周飛航。這是強烈的示威,或者行動信號? 高明雀為?犯罪者辯護,但她并?不是親自去做這件事,而?是別有用心地交給所里的律師。她真正在?經(jīng)營的是另一項事業(yè)?這觸及到警方和特勤正?在?追逐的黑暗? “我這邊也?查到一些新東西?!敝x驚嶼說:“如果她倆是同一個人,就更有意思了。有沒有興趣聽聽?” 這根本不是有沒興趣的事,海姝想,讓你去連西市,不就是查高明雀和高家的深層次關(guān)系? “快說!”海姝催促道。 高全集團目前陷入了成立以來的最大危機,這一輩繼承者們幾乎都是廢物,經(jīng)營不行,又不肯交給專業(yè)的人來?做,成天內(nèi)斗,那么大?一個集團,幾乎要被這些廢物給耗空了。 集團現(xiàn)在?名義上的頭號人物叫高爽,他是高靈(高明雀養(yǎng)父)的堂弟,謝驚嶼在?酒店堵到他,他剛從?情人的床上下來?。 高爽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除了他本來就是高家的嫡系以外,最關(guān)鍵的是他妻子娘家財大?氣粗,在?幾次關(guān)鍵時刻拉了高爽一把。高爽嚇一跳,以為?謝驚嶼是妻子派來的偵探。謝驚嶼出示證件,他反而?松了口氣,將謝驚嶼請到另一個房間,“兄弟,我可沒偷稅漏稅,也?沒違法亂紀,你找錯人了?!?/br> “剛才那事不叫違法亂紀?”謝驚嶼說。 高爽臉色一下白了,“有什么你就問,你肯定不是為剛那事來找我吧?” 謝驚嶼丟給他一支煙,“跟你打聽下高靈夫婦。” 高爽愣了下,警惕起來?,“怎么又是他們?” 謝驚嶼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早前他雖然沒有親自來連西市,但請?zhí)厍诘那閳箨爢T了解過高靈夫婦的情況,高爽知道也?不奇怪。 “他們還在?的話,應(yīng)該是你的競爭對手吧?”謝驚嶼說。 高爽連忙道:“什么話?你意思是他們的死是我害的?” 謝驚嶼嘖了聲,“我沒這么想,你非要提醒我,那我就收下這條思路。” 高爽敢怒不敢言,煩躁道:“高靈我認,要是他管理集團,我心甘情愿給他打下手。他人沒了,我憑什么不競爭?” 謝驚嶼說 :“你還挺看得起高靈的?!?/br> 高爽說?了不少和高靈、陳霜夫婦有關(guān)的事。 高靈從?小?就聰明,而?且不像其他高家子弟一樣熱衷玩樂,他很自律,學習似乎就是他的快樂。他考入名校,又和同樣優(yōu)秀的陳霜結(jié)婚,進入公司后青云直上,那時所有人都認為?,高靈肯定是下一任董事長。 這些謝驚嶼基本都知道,但高爽接下去提到的,他卻是第一次聽到。 原來?高靈和陳霜曾經(jīng)被派到杞云市開荒。 連西市和杞云市,兩?個經(jīng)濟發(fā)展模式極不相同的地方,連西市商業(yè)和運輸發(fā)達,高全集團正?是靠著發(fā)達的商業(yè)、航運起家。而杞云市是個工業(yè)城市,雖然離海也?不遠,但是相對落后。 高靈原本要被派去另一個大?城市,那里的發(fā)展條件已經(jīng)非常充足。但不知道是上面覺得應(yīng)該將最困難的任務(wù)交給最強的人,還是高靈和長輩產(chǎn)生了什么問題,他最終的去向是杞云市。 同輩里有人說?,高靈失勢了,因為?他和陳霜過于鋒芒畢露,今后高全集團真交到他們手上,不一定還姓高。再者,他們沒有孩子,這一點董事長一直很不喜歡。 杞云市是個難啃的骨頭,當?時很多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思,但高爽說?,他沒有想看高靈笑話,他和高靈關(guān)系不錯,高靈如?果上位,對他來說不是什么壞事。 然而即便是高家這一代中資質(zhì)最出眾的高靈,也?沒把杞云市的市場吃下來?。遭遇滑鐵盧后,高靈和陳霜回到總部,高全集團也索性放棄了杞云市。從那之后,高靈夫婦對工作的態(tài)度就改變了,不再事事爭取最好的結(jié)果,經(jīng)常放手讓底下的人去做。尤其是陳霜,在?和高靈一起出國旅游之前,她自己就去登山露營過。 高爽帶入自己,“其實我很理解他們。被發(fā)配杞云市之前,他們明明是最出色的,憑什么要去杞云市?去個前景好一點的地方不行嗎?回來?就被人議論,好幾個重點項目給了別人。是我我也想不干了算了?!?/br> 謝驚嶼想,高靈夫婦當時的心態(tài)不可能是高爽說?的這樣,不同的性格必然有不同的選擇。 而?杞云市顯然是個重要的符號,高靈夫婦的轉(zhuǎn)折點就出現(xiàn)在這里。按照時間線來?推斷,黃雨嘉的母親已經(jīng)跳海死亡,黃雨嘉沒死的話,也許就在杞云市。 高家的說?法是他們在?國外?旅行時帶回了高明雀,但真相是這樣的嗎?他們是不是在杞云市就遇到過黃雨嘉? 海姝打?斷,“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謝驚嶼也?想到了這個人,“你想說?,同一時間,桑切斯可能也在杞云市?” “對!桑切斯那時不是在經(jīng)營芭蕾舞學校嗎?”海姝眼中閃爍著驚異而?興奮的光,這是桑切斯身上的又一個疑點。同一個時空中,他、高明雀、高靈夫婦可能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 可是這意味著什么? “高爽還給我說?了件事,關(guān)于高明雀?!敝x驚嶼道。 高家除了高爽夫婦,沒有一個人喜歡高明雀,他們不反對過了生育年齡的陳霜領(lǐng)養(yǎng)孩子,但認為應(yīng)該領(lǐng)養(yǎng)一個嬰兒?,高明雀年紀太大?了,又是從?國外?帶回來?的,身上有沒有什么???會不會偷東西? 高明雀也?從?不主動與高家人接觸,安安靜靜地待在?高靈陳霜的別墅中。他們供高明雀讀了連西市最好的高中,高家人都很詫異,這么一個大?齡孤兒?,居然能跟上重點中學里的課程。 陳霜不參與公司的事務(wù)后,變得很閑,在?高明雀上大?學之前,就教她法律知識,儼然在?家里搞了個學堂。 高爽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因為?工作上的事去找高靈,從?書房出來后正巧看到高明雀和陳霜在?爭論什么。她們說的是他聽不懂的法條,高明雀辯論贏了,但這種贏讓他感到不舒服,因為?高明雀的攻擊性太強了,甚至歇斯底里。 這簡直是不禮貌。 他想上前教育高明雀幾句,畢竟被高明雀攻擊的是他的嫂子。然而陳霜似乎很享受被高明雀攻擊,臉上是欣喜得滲人的笑容。 高明雀朝他看來?,眼神陰鷙。他莫名打了個哆嗦,閉上嘴,不再摻和這家人的事。 “陳霜享受被攻擊?”海姝說?:“是她覺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 謝驚嶼說?:“不管她是什么心態(tài),但她和高靈在從杞云市回去之后確實變得很失常,高明雀的出現(xiàn)加重了這種失常?!?/br> 新的線索將前方的迷霧吹開一條縫,但這條縫很快被更濃重的霧遮蓋。完成對高明雀家里的搜索后,海姝回到市局,稍晚,隋星進入了高明雀的電腦。 電腦里的東西中規(guī)中矩,多是刻心律所的案子,但在?搜索記錄中,多次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名字:金聲藝術(shù)。 金聲藝術(shù)是桑切斯經(jīng)營的藝術(shù)品公司,也?做藝術(shù)家經(jīng)紀,比起斯蒂云國際學校,金聲藝術(shù)的規(guī)模更大?,在?很多城市都有工作室或者展廳。高明雀為什么會關(guān)注金聲藝術(shù)?明明不管是她的家里還是刻心律所,都沒有出自金聲的裝飾品,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也?非常理性,似乎與所有和藝術(shù)有關(guān)的東西不搭調(diào)。 海姝在?白板上劃了幾條線?,F(xiàn)在?,高明雀和桑切斯的聯(lián)系又多了一方面。 夜已經(jīng)很深,海姝讓其他隊員先回去休息,她來想辦法怎么打開桑切斯的突破口。隋星打?著哈欠下樓,正?想叫個車,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副駕的門還打?開了。 她眼睛一亮,疲憊感頓時消失,走過去彎腰看向駕駛座,揮手道:“蕭醫(yī)生,你怎么來?了?” 蕭競說?:“今天在診所看了會兒病例,就這個點了,過來?看看你有沒下班。上車。” 隋星坐進去,車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謝謝啊,蕭醫(yī)生?!?/br> 蕭競笑了笑,“客氣?!?/br> 車向隋星家的方向駛?cè)ィ估锫飞宪囕v稀少,按理說?可以開得很快,但蕭競車速較慢,時不時被后面的車超過。 “是不是想問我什么啊?”隋星說。 蕭競搖頭,“你們刑警的事,我這個當?群眾的還是少知道為好。不然又像上次那樣,被當?成嫌疑人。” 隋星樂了,“還在記仇呢!” 蕭競嘆了口氣,語氣溫柔,“就是覺得你們太辛苦了,有案子就熬到這么晚,沒案子的時候吧,又特別少。” 隋星想了想,大喇喇地說:“蕭醫(yī)生,你這是在?心痛我嗎?” 蕭競直視前方,默不作聲。 隋星說?:“那也?沒辦法,誰讓我是刑警呢?比我累的大?有人在?,我們隊長今兒?睡在?隊里呢?!?/br> 蕭競說:“那位海警官?” “嗯,精力用不完似的?!彼逍钦f:“要不是她吃不了苦,我都想開一副中藥給她喝了?!?/br> 蕭競笑道:“你開還是我開?” “當?然是你。我負責送藥就行了?!?/br> 兩?人隨意聊了會兒?,并?沒有說?到案件的調(diào)查進展。到了隋星家所在?的小?區(qū),隋星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蕭競卻側(cè)過來?,按在她的椅背上。 隋星會意,和蕭競交換了一個并不深入的吻。 “好了,我回去睡覺了?!彼逍悄罅四笫捀偟哪?,“你也?好好休息?!?/br> “嗯?!笔捀偟穆曇魩е唤z意猶未盡。 隋星上樓后,直到樓上的燈打?開,蕭競才開車離開。隋星沒有待在開燈的客廳,而?是來?到關(guān)著燈的書房,站在黑暗中。樓下的車燈照進來?,映在?黑漆漆的墻壁上,然后隨著引擎聲消失。她才走到窗邊,看向小區(qū)大門的方向。 她嘆了口氣,摸著唇角,窗簾的陰影落在?他眼中,遮住了那里本來的情緒。 第124章 沙漏(21) 21 高明雀還是?沒有消息, 比警方更著急的是刻心律所。刻心名義上有四名合伙人,高明雀只是?其中之一。在很多外人眼里,高明雀這個女合伙人不過是?刻心的吉祥物, 點綴一下, 法律圈仍是男人主宰的戰(zhàn)場。然而事實卻是?,高明雀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她?出資最多,刻心可以說是在她的掌控下運作。 刻心的混亂也給了警方掌握更多線索的機會, 早前海姝接觸的常律師終于意識到高明雀挖自己來到刻心的目的可能不單純,忐忑地問:“高律到底在做什么?我?是?不是?成了她?的工具?她?要是?犯事了, 會牽扯到我嗎?我是不知情的啊!” 海姝讓常律師說服刻心的其他刑辯律師, 讓他們?都到市局來做個筆錄。 刻心共有刑辯律師十二人,數(shù)量絕不算多,但仔細了解他們?的身份, 就會發(fā)現(xiàn), 他們?都是?有各自資源、門路的大狀, 年齡在35歲以上,全都不是刻心出身。而在其他領(lǐng)域, 刻心通常會招收應(yīng)屆畢業(yè)生加以培訓,就像水靜深那樣。 這十二人都說,來到刻心是因為高明雀。 高明雀單獨找到他們?, 開出豐厚的工資, 并且承諾他們來到刻心之?后, 一定有重要案子可打, 同時也許諾他們?有相較于其他律所更加寬松的選擇權(quán), 他們?可以自行決定某個案子是?接還是?不接。一旦他們選擇接,刻心將提供全方面的支持。 眾所周知, 刑事辯護很特殊,律師們經(jīng)常受到多方面的威脅,使得很多律師郁郁不得志,律所如果支持,他們?身上的壓力會小很多,這一點吸引力甚至超過了優(yōu)越的酬勞。 這些律師承認,高明雀有時會參與到案子的前期梳理中,提供建議。她?雖然不是?刑辯律師,但提出的方向?往往很有用。一位律師說,他總結(jié)過高明雀選案子的思路——不是所有為“惡”辯護的案子都接,接的通常是?在大眾眼中,被告很冤枉,或者有非常大的苦衷,這樣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