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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沙漏[刑偵] 第168節(jié)

    破曉時分終于到來,晨霧如同?一片慘淡愁云。兩輛越野車從臨時駐扎點開出,奔向桑切斯為他們設置的陷阱。

    蛇平寨就像一根插在半山腰上的釘子,一條崎嶇的山路將它和外界勉強聯(lián)系起來,離山腳不遠有?個早已廢棄的飼料廠。多年前蛇平寨還沒有?全寨販.毒時,不少人就在這飼料廠里工作,得到的工資也夠養(yǎng)家糊口。

    現(xiàn)?在蛇平寨人丁稀落,有?一小部分是有合法居住證的m國人,這些年警方?加強管理,蛇平寨倒也沒再出過什么大事。

    桑切斯正在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一個皮膚黝黑的光頭突然走了過來,蹲下說?了一串m國語。桑切斯坐起來,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右手在光頭肩上拍了拍,讓他們?nèi)蕚洹?/br>
    光頭正要走,桑切斯又將人叫住,額外交待了幾句。

    光頭在胸口捶了兩下,目光兇狠。

    桑切斯愜意地從躺椅上站起,在清晨和煦的威風中伸了個懶腰。余光里,一道蒼老的視線射過來,他迎著視線看去,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老人看他看了過來,也不避閃,拄著拐杖點點頭。

    桑切斯說:“阿伯,早上好?!?/br>
    老人穿著灰色的褂子,臉上手上的皺紋比樹皮還厚,他轉了個身,回頭看看桑切斯,用?土話?告訴他,跟上。

    老人在洪松鎮(zhèn)生活了大半個世紀,幾乎沒有?離開過蛇平寨,寨里的人不管是本地人還是m國人,對他都十分敬重。桑切斯雖然一只手就能捏死老人,卻?也表現(xiàn)?出了最大限度的入鄉(xiāng)隨俗,謙遜地跟在后面。

    老人帶著他往蛇平寨深處的林子走去,這個方?向是朝向m國,想要非法越境的話?,直走,翻過前面的山就行了。但走到一半,老人卻?費力地往山坡下方?走去。

    桑切斯上前攙扶,“阿伯,你想去哪里,或者拿什么東西,告訴我一聲就行。”

    老人搖搖頭,繼續(xù)往下走。

    林子非常原始,鮮少有?人踏足,因此走起來也十分困難。老人看上去已經(jīng)老得不像樣了,腿腳卻?出人意料地靈活,幾乎不用桑切斯扶著也能走。不久,他們來到一條山溝中,老人蹲下,清理地上的草木。

    沒了草木的遮蔽,眼前赫然是一個漆黑的地洞。

    桑切斯挑眉看向老人,“阿伯,這是?”

    老人渾濁的眼中逐漸有了一絲慈愛的光,“這些年,謝謝你幫助我們?!?/br>
    桑切斯愣了下,旋即笑了,“阿伯,這是什么話?我也是蛇平寨的孩子?!?/br>
    老人搖搖頭,“不一樣。”

    太陽逐漸爬升,驅(qū)散了山溝里的霧氣。老人帶著一絲懷念,緩緩說?:“阿銳要是知道,他救的孩子救了我們寨子,他一定很欣慰?!?/br>
    桑切斯沉默下來。

    老人望著遠處,又道:“是我沒有?管好那些孩子,讓他們?nèi)ヅ隽俗畈辉撆龅臇|西。就連阿銳,我也沒有?守住。”

    桑切斯輕輕拍著老人的肩背,“阿伯,這不是你的錯。”

    老人嘆息,轉而看向桑切斯,“幸好你還記得我們,給了剩下的孩子一條生路。”

    桑切斯說:“舉手之勞而已?!?/br>
    老人指著地洞,“你知道它通向哪里嗎?”

    桑切斯起初有?些疑惑,但此時已?經(jīng)猜到了,“這是前往m國的密道?”

    老人點頭,“很多年以前,阿銳帶著其他人修的。知道它的人啊,都已?經(jīng)塵歸塵土歸土咯。”

    桑切斯說:“你是想讓我……”

    老人臉上流露出對于晚輩的關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算是阿銳再救了你一次?!?/br>
    一陣沉默后,桑切斯說?:“阿伯,謝謝你。但你知道,我還有事情沒做完?!?/br>
    阿伯悲哀道:“阿銳已?經(jīng)死了,你的其他朋友也已?經(jīng)死了,你就算給他們報了仇,他們也不會活過來!”

    桑切斯說?:“阿伯,這不止是為了阿銳,也是為了我自己。你放心,蛇平寨是我們的地盤,那幫警察特勤不是我們的對手?!?/br>
    阿伯重重嘆息,不再言語。

    桑切斯摟住他,又道:“最后我會從這里離開,放心?!?/br>
    時間雖然很緊急,但海姝也已?經(jīng)搜集到了蛇平寨、香花寨的細致情報。過去,蛇平寨雖然離邊境最近,但寨主很會管理,也很有?威信,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然而十年前,寨主最為倚重的兒子阿銳居然靠著家族的聲望,帶領寨里的年輕人販.毒,逐漸將整個蛇平寨變成毒窩,最強盛的時候,就連附近的香花寨也被卷入其中。

    當?shù)鼐秸归_過多次行動,兩個寨子的人被斷財路,殺紅了眼,自制槍.支炸.彈,和警方?火并,造成多人死傷。一些毒.販逃亡境外,絕大部分被捉獲判刑,始作俑者阿銳在交火中被當場爆頭。

    毒.販消亡后,警方?曾在蛇平寨實行高強度的管理,但蛇平寨只剩下老弱病殘,過度管理并不是個好辦法。一年后,蛇平寨的正常生?活開始恢復,由于需要填補人口,一些其他村寨的人過去生?活,過來做生?意的m國人也有一些住在蛇平寨。

    在當?shù)鼐?傳來的一段監(jiān)控中,有?個一閃而過的鏡頭,海姝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盯著這個鏡頭,反復播放,確認是桑切斯。

    就在今年4月,桑切斯還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蛇平寨。

    他早就在這里布好了局,或者說?安排好了退路!

    特勤的車正在向蛇平寨疾馳,另一輛則開向香花寨。海姝穿戴著完整的特勤裝備,緊緊盯著前方?。車上的隊員也已經(jīng)做好了作戰(zhàn)準備,小虎坐在駕駛座上,注意力非常集中。

    小虎說?:“海隊,該怎么做,你盡管下命令。嶼哥說了,什么都聽你的!”

    海姝點點頭,視野里,廢棄的飼料廠出現(xiàn)了。

    這是上山之前的最后一個建筑,占地大,是一個天?然的陷阱。桑切斯如果想將警察一網(wǎng)打盡,就必然在這里設伏。海姝心跳很快,但頭腦異常冷靜。

    “小虎,早哥,朝哥,記住我們的目的?!焙fo子彈上膛,“我們只是‘誘餌’,不需要殲滅活捉任何人,最大限度保護好自己。”

    “明白!”

    靠近飼料廠,小虎將越野車的速度降下來,最后一甩尾,停在砂石中。海姝按住他的肩膀,回頭對后座的兩人道:“我們走!”

    三道身著黑色戰(zhàn)術裝備的身影閃現(xiàn)?,兵分三路,向飼料廠合攏。山中的早晨本應該有鳥叫環(huán)繞,但此時空氣反常地安靜,幾乎靜止不再流動,太陽還沒有?升到天?心,灼熱感卻?從四面八方?籠罩。小虎抓著電腦的手已經(jīng)出汗,屏幕上顯示,飼料廠里有?至少十處熱源。

    那些都是埋伏著的人。

    耳機中,海姝聽到了小虎傳來的實時情報,來到墻根時,她朝早哥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自己進去,讓早哥提供火力掩護。早哥眼神出現(xiàn)了一絲遲疑——海姝畢竟是刑警,突擊這種事,不該由她去做。

    但海姝沒有給他爭執(zhí)的機會,竟是直接從窗戶翻了進去。

    早哥不敢怠慢,火速上墻,尋找火力壓制點。

    飼料廠里霉味撲鼻,灰塵飄浮。海姝迅速找到隱蔽處,暫時躲了進去。下一秒,槍聲響起,埋伏于其中的人囂張地射擊。海姝后背緊貼著墻,從槍聲辨別對方?的位置。

    突然,一聲突兀的槍聲響起,慘叫響徹在空蕩蕩的建筑內(nèi)。海姝馬上知道,是早哥找到了制高點。趁著這個機會,海姝從墻后閃出,連開兩槍,正中匪徒手和腿的關節(jié)。

    槍聲頓時如潮,海姝成了被集火的重點,那些躲著的藏著的此時也不裝了,蜂擁而上。

    早哥沉著掩護,使?得匪徒無法專心圍堵海姝,海姝速度極快,利用?飼料廠里隨處可見?的柱子、石墩躲避子彈。匪徒的槍法并不準確,仗著人多火力強悍。海姝雖是只身一人,但槍槍命中,剎那間,濃稠的血腥氣?在灰土中爆涌。耳機里,朝哥喊道:“有車從山上下來了!三輛!”

    海姝當即決定:“早哥!撤!小虎,接應!”

    小虎一踩油門,直接將車轟到了飼料廠墻外,子彈朝車傾瀉而來,小虎在朝哥的照應下精準回擊。

    海姝且戰(zhàn)且退,她是最重要的一枚誘餌,她點燃了匪徒的興致,點到為止,現(xiàn)?在,她這枚誘餌有?更?重要的任務。

    “海隊!”早哥瞄準建筑里追上的匪徒,三槍連發(fā),打斷了一根石柱,石柱轟然倒下,掀起重重灰塵,海姝在這灰塵的屏障里縱身飛出,跳入車中。

    追兵殺出,海姝感到一絲輕微的疼痛,但已?經(jīng)顧不上,據(jù)槍就射,喝道:“早哥,快!”

    早哥從樓上一個跳躍,子彈幾乎從他肩膀擦過,海姝的射擊干擾了對方?,子彈打在越野車上,金屬相撞,聲音異常刺耳。

    從山上追來的車顯然火力更?猛,竟有一枚輕型火.箭.彈射了過來。小虎咬牙一甩,那火.箭.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險些將越野車掀了起來。敵方兩路人馬會和,瘋狂追擊。

    在他們眼中,狼狽逃離的特勤就像喪家之犬,他們有?什么理由放過?

    殺吧!報當年家族兄弟被警察擊斃的怨仇!

    小虎將油門轟到最大,越野車的車輪已經(jīng)離開地面,車后是隕石般飛來的子彈,早哥和朝哥一個用?大狙,一個用?輕步還擊。海姝原本也想射擊,但腿部傳來的疼痛更加明顯。車里逐漸可以聞到血腥味,小虎突然喊道:“你受傷了!”

    “別分心!”海姝用一條繃帶扎住腿,“我沒事,繼續(xù)開!”

    特勤的火力和匪徒比起來,簡直像倒入池塘的一盆水,越野車逐漸變得千瘡百孔,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這場景點燃了匪徒的暴虐心,追得更?加起勁。

    他們中一些人并沒有參與當年的販.毒,但身邊的親人、朋友多多少少牽涉其中,有?人在槍戰(zhàn)中死亡,有?人會在牢獄中蹲到死,他們平靜的生?活被砸碎了,飼料廠的工作也不能繼續(xù)下去。

    在返貧過程中,有?人拉了他們一把,向他們灌輸對警察的仇恨,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們舉槍高聲尖叫,在他們眼中,特勤已?經(jīng)被他們打成了落水狗。但他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山上的桑切斯先生?要他們將特勤抓回去,最好是能活捉那唯一的女人。要是不能活捉,打成篩子也行。這任務要是完成了,今后他們就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此時,在另一個設伏的香花寨,一場匪徒追擊特勤的戲碼也在進行,昔日安寧的山間被槍聲籠罩,追逐的車掀起濃厚的塵埃。

    槍聲和塵埃,遮掩住了直升機和另一組越野車逼近的響動。

    當山下槍聲響起的時候,桑切斯臉上就露出了自得的笑容。他等待的魚兒果然上鉤了。他來到荀蘇蘇面前,給她看手下傳回來的視頻,愜意地說?:“回m國之前,我還能看到這一幕,都是托了你的福?!?/br>
    荀蘇蘇閉上眼。

    桑切斯繼續(xù)說:“海姝真是很像你,那么多警察堆在連西市,就她趕了過來。可惜啊,支援她的特勤只有?那么幾個人。他們再怎么精英,訓練有?素,在絕對的人數(shù)差距面前,也是白搭?!?/br>
    荀蘇蘇不發(fā)一語,但在桑切斯說到“絕對的人數(shù)差距”時,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桑切斯對她的反應很滿意,“你也想象得到他們會有?多慘吧?不久海姝就會被帶到我們面前來,只是不知道她那時是活著,還是只剩一具血淋淋的尸體了?!?/br>
    荀蘇蘇臉色慘白,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你其實也是這樣的人?!鄙G兴箍ㄗ≤魈K蘇的下巴,“當年你突襲涌恒集團,是不是也打算把這條命丟出去?荀隊,一直以來,你的運氣?都很好?!?/br>
    手下再一次發(fā)來山下的消息,匪徒們囂張的怪笑聲充斥著房間。

    桑切斯看看時間,叫來光頭,他們需要為撤離做準備了。特勤的援軍一時半刻到不了,當?shù)鼐皆谏G兴寡壑胁恢狄惶幔s來了更?好,讓失去親人的人們好好復個仇。

    不過盡管如此,他也不能在蛇平寨待得太久,海姝能活捉最好,在荀蘇蘇面前親自殺掉這個女警必然給她留下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記憶,實在不能活捉也無?所?謂,現(xiàn)?在他的人幾乎全在山下,打死掉入陷阱的特警只是時間問題。

    荀蘇蘇低著頭,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給桑切斯引路的那位老人幾次看向她,欲言又止。

    須臾,荀蘇蘇居然叫了桑切斯的名字。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桑切斯說?:“怎么,是想給海姝求情?但你也看到了,追擊的不是我,子彈不長?眼,我現(xiàn)?在下令也來不及了?!?/br>
    荀蘇蘇搖頭,“我是想提醒你,想全身而退的話?,就盡早離開。”

    桑切斯蹙眉,“什么意思?”

    荀蘇蘇頭上的冷汗不住往下落,她說?一會兒就要喘一會兒,看上去毫無?可信度。

    但在桑切斯注視她的眼睛時,她忽然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桑切斯怔住,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浮上心頭。

    “你也說?了,海姝像我,我當年解決涌恒,你真以為我是靠運氣?,純拿命去當賭注?”荀蘇蘇嗤笑,“我如果是那樣的莽夫,我活不到現(xiàn)在。”

    桑切斯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他在審視荀蘇蘇,咀嚼她話?里的意思。

    他想到了那個可能。

    “海姝當然知道這是你的陷阱!”荀蘇蘇虛弱地笑道:“所以她故意讓你相信她真的掉入了陷阱,被你打得落荒而逃!試想,如果她按兵不動,或者就在飼料廠解決掉你那些手下,你還會派那么多人去追蹤嗎?那些根本沒有經(jīng)過訓練的村民還敢追上去?”

    桑切斯眼神變得陰寒。

    荀蘇蘇說?:“現(xiàn)?在你看懂了嗎?海姝是故意的,故意掉入你的圈套,故意向你,向那些被你洗腦的村民示弱,這樣本該保護你的人才會大規(guī)模下山追擊她。你猜,在前面等著他們的,又是不是特勤的陷阱呢?”

    荀蘇蘇說著點了點頭,“海姝騙過你了,沒錯,她的行為非常冒險,在人數(shù)那么懸殊的情況下咬鉤,一不小心命就沒了。但她是刑警隊長,這是她的責任!”

    桑切斯掐住荀蘇蘇的頭,陰鷙殘忍,“那你這時候叫我走是什么目的?你總不會是突然察覺到我的好,為我著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