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恍惚地，低下頭。

    看到自己坐在沈承遇的一只手上。

    對方手腕上的銀色粗鏈，在月光下反著光，正被他緊緊卡著，動不了一點。

    懷姣表情都恍了下。

    【是他的手汗，不是我的問題，對不對……】如果不是腦子還糊涂著，懷姣大概說不出這么荒唐的話。

    8701：【……】

    系統(tǒng)也沉默了。

    ……

    城郊街道的轄區(qū)派出所，夜晚值班的民警，在后半夜昏昏欲睡之時，突然接到一起緊急報案。

    來的是兩個學生，一高一矮，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

    兩人中較為瘦弱的那一個，被另個身材更為高大、染著金發(fā)的帥氣青年小心攙扶著。腦袋低垂，衣著不整，腰上系著件襯衣，狀態(tài)十分奇怪。

    較大的動靜讓原本有些困意的值班民警，一下清醒過來。

    “我們要報案?！?/br>
    沈承遇扶著懷姣，徑直走向派出所接待大廳的連排座椅，懷姣的腦袋軟塌塌靠在他的肩膀上。沈承遇要摟著他的腰，扶著他額頭，才能讓他不至于脫力軟倒下去。

    “怎么了？他怎么了？”

    明顯不對的情況，讓這晚當值夜班的兩個民警，趕緊走出來。

    沈承遇面色難看，牙關(guān)緊咬，“我朋友被人下藥了。金麗景苑a18，有人在聚會里使用違禁藥品，欺負同學?！?/br>
    面前兩個警察臉色變了變。

    轄區(qū)派出所這晚的值班人員中，年紀較輕的一位民警，在沈承遇話音落下后，第一時間蹲下身，去察看懷姣的狀態(tài)。

    另一位年長些的警察，則是表情嚴肅，仔細觀察、詢問沈承遇：“什么時候的事情？你們是剛從金麗景苑出來？他這樣狀態(tài)持續(xù)多久了？確定是被下藥了嗎？”

    隨著民警的問話，原本靠在沈承遇身上，渾身毫無力氣的懷姣，讓那位年輕民警扶住肩膀，稍稍坐正了一些。

    擋住臉頰的黑色頭發(fā)，因著動作，垂向一邊，完整露出張燒得通紅的小臉。

    年輕民警皺著眉，用手背探了探，“是在發(fā)熱，溫度很高?！?/br>
    因為蹲下的姿勢，和過近的觀察距離，他很容易就能注意到些東西。比如對方脫力垂軟的細瘦手腕，更比如手腕旁邊，系在腰間的寬大襯衫底下，從陰影處往外蔓延的……整個沁潤的衣擺。

    襯衫衣擺被揭開一瞬，哪怕昏沉中，懷姣也下意識，并了并膝蓋。

    只沒什么作用，檢查他的年輕民警，對這類事情顯然十分有經(jīng)驗，他只從衣角揭開時，輕微泄露出的一點氣味，就能確定一些信息。

    派出所民警在各類夜場中，處理過太多這樣的案件。

    犯罪行為猖獗的某些地下會所，或者秩序混亂的夜店酒吧里，常會有人使用一些精神藥品，用來控制“目標”。

    市面上最廣為流傳的所謂“聽話水”和“乖乖水”，就屬于這一類。

    低劑量使用時，只會讓人感到松弛，渾身輕飄飄，軟綿綿，頭腦產(chǎn)生些許興奮。

    但劑量一旦過高，侵入神經(jīng)的毒素，則會讓人產(chǎn)生各種負面狀態(tài)，發(fā)熱、嘔吐、神志不清、甚至窒息。

    眼下這個看上去相貌極佳的年輕學生，顯然十分符合這類違禁藥品的用藥癥狀。

    “先送他去醫(yī)院，”年輕民警神情肅穆，轉(zhuǎn)頭看向另個警察，沉穩(wěn)道：“應該確實用了藥，但還不確定具體什么情況，先調(diào)人去金麗景苑看看……”

    “警察叔叔……”

    微有些細弱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蹲在懷姣面前的警察，聞言迅速抬起頭。

    面前看上去格外顯小，長相十分標志的年輕學生，一雙眼睛半睜著，沒有力氣一般，腦袋仍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他唇色蒼白，眉心微蹙著，在周圍三人的目光注視下，小聲，遲緩道：“我拍了視頻、在手機里……”

    沈承遇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去摸懷姣的口袋。

    那部被他體溫熨燙，背板持續(xù)發(fā)熱的一部手機，終于遞到了警察面前。

    沒有上鎖的手機屏幕，剛一劃開，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和不斷跳動的短信，就直涌入眼前。

    接過手機的年輕民警，正氣凜然的端正眉眼，在看到屏幕上方的短信彈窗里那些一晃而過的臟污字眼時，眉心都忍不住跳了跳。

    “相冊里……”

    順著懷姣的提醒，他打開了相冊。

    一段不久前剛剛錄制，長達半分多鐘的視頻，就在相冊的最底下。年輕警察皺眉點開，微晃的鏡頭里，那些對他們來說，極其熟悉的瓶罐標志，赫然出現(xiàn)在屏幕中。

    “ghb，”他沉著臉，將畫面暫停在某個藥品放大的標記上，快速道：“神仙水，麻醉藥，直接立案，馬上抓人?！?/br>
    ……

    懷姣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病房里。

    轄區(qū)派出所的民警當晚開著警車，親自將他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一系列的抽血檢查，他的血液中檢測出了低濃度γ-羥基丁酸的成分。

    明明確確的違禁藥品，多用于麻醉、或者催情。

    甚至在受害人提供的手機里，辦案民警還發(fā)現(xiàn)了更多、更為悚然的其他違法信息。

    惡意合成的暴露照片、帶有明確性意味的sao擾短信，露骨的文字、尖酸惡毒的語言。

    鋪天蓋地的惡意，全都只針對向面前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學生。

    接手案件的警察在翻檢懷姣的手機時，表情一度十分難看。

    懷姣的手機里其實很干凈，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軟件，和不該有的任何東西，只除了他仔細保留下來的那些證據(jù)。

    從sao擾短信，到sq卡片，到小區(qū)物業(yè)拷貝下的監(jiān)控視頻，到最后這晚的藥物證據(jù)。

    “我報過警的，”市醫(yī)院的某間單獨病房里，因為抽過血，懷姣的一張臉依舊沒有什么血色，皮膚底下的青色血管，在醫(yī)院的白熾燈照射下，若隱若現(xiàn)。

    他長長的眼睫微抬著，跟前來做筆錄的警察，細聲交代道：“但是無法立案。我不知道是誰做的，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把那些東西一直存著，留一點證據(jù)……”

    他那副蒼白，又實在可憐的樣子，讓一旁負責記錄的年輕民警，忍不住開口安慰道：“沒事，小同學，這起案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屬于普通民事糾紛了，而是涉及到刑事犯罪。”

    “你手上的證據(jù)很齊全，之后只用配合好警方調(diào)查，順便養(yǎng)好身體，就可以正常出院了?！?/br>
    懷姣似乎有被他安慰到，微白的嘴唇輕微抿了抿，朝對方露出一點笑。

    實際上，懷姣當然也知道自己的證據(jù)足夠齊全。

    不僅僅是因為以前的副本里，他曾也有過類似相同的經(jīng)驗。甚至上一次報案時，他也認真記下了那位接待他的女警察，跟他交代的一些事。

    “監(jiān)控，或者視頻，有機會一定要保存好?！?/br>
    警方辦案講究證據(jù)，而在所有證據(jù)中，視頻影像的證據(jù)效力，要遠比照片、或者人證，更為直觀。

    所以當時在別墅臥室里，那樣緊張的情境中，哪怕他因為藥物作用，頭腦昏沉，身體極度不適的情況下。

    懷姣拿出手機之后的第一做法，甚至都不是拍下照片，而是盡力錄下了清晰、而又完整的視頻。

    細微晃動的拍攝畫面里，視頻最后，鏡頭從抽屜里的各種藥品和針劑上移開，臥室門外，再次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

    懷姣的手腕抖了一下，鏡頭翻轉(zhuǎn)，晃過他恍惚燒紅的一張臉，最后定格在身后的臥室房門上，倉促結(jié)束。

    “昨晚我們帶人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東西收起來了。”

    做筆錄的年輕警察，走之前特意跟懷姣提了一句：“別墅里的大部分監(jiān)控都被刪除了，但是有你的那個視頻，我們對上了別墅三樓的布局，認出了那間臥室。所以他們不承認也沒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被帶回警局，等待之后的單獨訊問?！?/br>
    “你很厲害，小同學。”

    年輕警察朝懷姣比了個拇指，認真夸贊道：“特別膽大。”

    第226章 奇怪的他

    懷姣的手機在他入院的第二天，開始不斷收到來自同學、導員，甚至學校領(lǐng)導的電話。

    從那晚季斯千生日聚會的后半夜，派出所民警突然闖入聚會現(xiàn)場，大部分現(xiàn)場人員被警察帶走，之后部分外校參與過聚會的學生也接連被警方傳喚開始，事情已經(jīng)走向持續(xù)、且不可控的發(fā)展。

    富二代別墅聚會、a大學生會主席及多個部門干事在聚會現(xiàn)場使用違禁藥物、意圖傷害同學一事，在a大校內(nèi)，甚至整個學生圈，都爆發(fā)了極大的輿論熱度。

    因為事件中心幾人的知名度，以及和隔壁京體扯不開的關(guān)聯(lián)。各校的學生論壇里，管理員刪除不斷的帖子中，不少人翻出了之前那條大熱的文體館表白事件的舊貼。

    甚至自發(fā)地為警方的案情調(diào)查，整理出了一條完整的起始線。

    重新推上熱門的帖子中，那些相熟的，不熟的同學，好像第一次秉持理性，重新去看待那個曾經(jīng)平板單薄的“表白事件的主人公”。

    去看待他所經(jīng)歷的這些事。

    【文體館的帖子，我現(xiàn)在都覺得可怕。

    前排熱評里面，到底是怎么一群人，會對一個明明不了解，也什么都沒做過的人，說出‘真純假蠢’、老頭包養(yǎng)、端著不給弄，這種高貴又刻薄的話。

    只因為他拒絕了所謂“很照顧他的學長”的表白?！?/br>
    【甚至給施暴者貼上“深情”的標簽，披上愛的表皮，輕易將傷害美化?！?/br>
    【理解不了，你們在共情上位者，對受害者做出刻薄評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和我們一樣大，也只是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普通學生?！?/br>
    【如果當時沒有體院的朋友幫忙說話，我們會不會也因為那些抬高音量的只言片語，就將謠言當成事實，成為霸凌他的兇手一員。】

    【而且，雖然現(xiàn)在警方通報的用藥事實里面，沒有說明到底具體是哪種“藥”，但是富二代的私下聚會，一群明顯有過節(jié)且無法拒絕的學長。他們有千百種手段可以弄來各種東西，任何一點成癮性的藥品，都可以輕易毀掉一個人。

    甚至他們有錢有權(quán)，身份地位凌駕于你，在你的社交圈里都有絕對的輿論優(yōu)勢。

    他們沒有給你任何機會。

    更有可能，還會拍下你的視頻，在傷害你的時候，完整錄下你的丑態(tài)，只為了以后能夠繼續(xù)傷害你?！?/br>
    【太無解了，真的。

    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服軟接受他們的表白，才是正解……】

    【不知道，哎……】

    【所以他真的很厲害，自救的前提是足夠自愛。

    我之前看過他的照片，只能說，他真的又可愛又厲害，又還超他媽吊?！?/br>
    ……

    懷姣都沒看到那些帖子的內(nèi)容，那些關(guān)于學校論壇的種種，都來自沈承遇的口述。

    他的手機在報案的當天晚上就已經(jīng)交予警方，后續(xù)的學校來電，也是警方直接幫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