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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釣秋水在線閱讀 - 釣秋水 第33節(jié)

釣秋水 第33節(jié)

    周瀲怔在了原地。

    “細細想來,名字一事,原就莊重。先前由得少爺自取一個,實在不大妥帖,”他歪了歪頭,好整以暇道,“少爺是讀書人,于女子名諱之道,想來比謝執(zhí)還要清楚許多?!?/br>
    “可是這般道理?”

    周瀲一顆心好似懸于絲繩之上,忽上忽下,實在不安穩(wěn),面上神色也倏忽之間變了幾個來回。

    謝執(zhí)將人逗得夠了,這才肯罷休,眨了眨眼,不緊不慢道,“那,少爺再喚一聲?!?/br>
    “我聽在耳中,若覺得好了,便勉為其難,在背著人處偷偷同少爺這樣叫?!?/br>
    明明只是個稱呼,叫他這樣一說,倒好似二人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隱秘事,周瀲心底泛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好似腦中灌了糨糊,一時再想不起旁的。

    “阿執(zhí)?!彼p輕地,珍而重之地喚了一聲,兩個字像是含了蜜裹了糖,其中情意躍然而上,由不得人不去聽。

    謝執(zhí)頓了一瞬,低低道,“成了?!?/br>
    “許你叫就是?!?/br>
    周瀲似是在謝執(zhí)耳垂處窺見一抹不明顯的薄紅,可那顏色轉瞬即逝,他又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謝執(zhí)隨即很輕地舒了口氣,彎下腰將貓摟進了懷里,也不同他搭話,專心地逗起貓來。

    周瀲倒是想起件旁的事情,心中一動,耐不住,又旁敲側擊道,“阿執(zhí)這位兄長,同你極為要好?”

    今日流年不利,周少爺心中打翻了醋壇子,釀了不知多久的酸醋叫那不知名的謝家兄長一引,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再攔不住。

    謝執(zhí)覷著他的神色,眼睛微瞇,“不錯?!?/br>
    他壞心眼兒泛上來,瞧著周少爺變幻的神色,愈發(fā)要拿人逗趣,端著道,“我娘親同伯母是閨中密友?!?/br>
    “我自幼時,便常常由爹娘領著,往老宅去?!?/br>
    “鄰里常笑言,稱我同兄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br>
    他每說一句,周瀲的神色便凝重一分,到最后幾乎是愁云慘淡,再不能更壞下去了。

    謝執(zhí)適時住了口,不再往下繼續(xù),只托著腮,下巴微微抬起,笑意盈盈地看向對面人,一副“君待如何”的神態(tài)。

    周少爺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略定了定心神,穩(wěn)下來,勉強將笑掛回面上,開口道,“孩童戲言,原也當不了幾分真。”

    “想來如今,鄰里左右,總不見得還有這番閑話饒舌?!?/br>
    “唔,”謝執(zhí)眨了眨眼,施施然道,“原該是有的。”

    “只不過……”

    他拖長了音,“我那兄長前些年已經迎娶了新婦過門?!?/br>
    “嫂嫂貌美良善,又習得一手好醫(yī)術,他二人琴瑟和鳴,堪稱佳話?!?/br>
    “那些旁的閑言碎語,自然也一并無了?!?/br>
    周瀲直到此刻,才長舒出一口氣,一顆不知懸了多久的心將將放下去,“既是如此,便要恭喜令兄,有情人終成眷屬了?!?/br>
    “少爺這恭喜可是誠心實意的?”

    “自然,”周瀲從未這般斬釘截鐵過,“再無半點摻假?!?/br>
    “那我便替兄長收下了,”謝執(zhí)眼中帶了揶揄的笑,一只手握著貓爪,朝周牘搖了搖,“多謝少爺。”

    “如今香爐也送了,話也問了,少爺還有旁的事嗎?”

    “不如索性一并都做了?!?/br>
    他坐得不甚端正,貓在膝蓋上半抱著,袖口處衣料堆疊,抬手時朝手肘處滑了寸許,露出一段白玉似的手腕。

    周瀲有些倉促地收回視線,只敢往貓身上虛虛地落。

    他原本就是心血來潮,哪來什么要事?可又實在不愿回空雨閣中。

    私鹽,貢緞,靖王,周家,樁樁件件壓在心頭,墜得心中發(fā)沉。

    謝執(zhí)成了他短暫得脫的桃源景,對著這人時,他才能將煩擾之事短暫擱置,偷得半日閑。

    “我聽阿拂說,貓今日打翻了棠梨甌。”

    “我再陪你去買一盞新的,可好?”

    “也算不得……”謝執(zhí)突兀地停頓住,過了一瞬,才道,“少爺此話何意?”

    周瀲微微一笑,“阿執(zhí)不是說叫我賠罪么?”

    “今日時辰尚早,我陪阿執(zhí)出府去買一盞新的,就當作賠禮了?!?/br>
    他停了下,很輕地笑了聲,又道,“連帶著糖漬楊梅,也再買上一份,這樣可夠?”

    謝執(zhí)挺了挺脊背,垂下眼,在貓背上胡亂地揉了兩把,才微微頷首道,“尚可?!?/br>
    “只是,少爺打算如何出去?”

    “這般光明正大嗎?”

    周瀲原是剛起的念頭,片刻之間,便有了計較,“這倒簡單?!?/br>
    “只不過要委屈阿執(zhí),同上次一樣作男裝打扮,假作是我身邊的小廝,混出府去,方不惹人注目?!?/br>
    “阿執(zhí)覺得如何?”他問道,“若是愿意,我便……讓清松再送套未上過身的衣裳來,你也好換上?!?/br>
    “沒什么不愿的,”謝執(zhí)將貓從膝上放下去,“從前又不是沒扮過?!?/br>
    “衣裳不必再取,櫥中我記得還有一套,等會兒去取來整理一下即可?!?/br>
    周瀲:“???”

    “上次那一套……不是已經還回來了?”

    謝執(zhí)頓了頓,語氣平淡道,“清松又借了一套。”

    “說是上次那件,少爺喜愛至極,不舍上身,只肯掛在櫥中,一日看三遍。”

    “他瞧著心下不忍,所以托了阿拂,又送來一套,盼著我空暇時間能替少爺多做一套出來?!?/br>
    “免得少爺對著那一套衣衫,睹物思人,相思成疾。”

    周瀲:“……”

    很好,清松這個月的月錢沒了。

    “哦對,”謝執(zhí)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他交代了阿拂,說此事定要瞞著,不能叫你知道?!?/br>
    “所以,”他抬了抬眼,無辜道,“辛苦少爺,便裝作不知道此事吧?!?/br>
    “是?!敝転嚸鏌o表情應道。

    很好,清松到過年前都不要想著領月錢了。

    謝執(zhí)走去內間,停了片刻,果然在梨花木櫥里翻出了一套煙藍的男子衣衫。

    “少爺?”他微微歪頭,看向周瀲。

    周瀲還未反應過來,看過來的視線帶了幾分疑惑。

    謝執(zhí)拎著那套衣衫,抬手朝周瀲揚了揚,“沒什么?!?/br>
    “不過是我現(xiàn)下打算換衣裳,少爺若不介意,就請自便?!?/br>
    說著,手已經停在了腰間系帶之上。

    周瀲幾乎在瞬間就紅了臉,低下頭匆匆道了聲歉,就逃也似的奪門而出,遠遠立在院中,再不敢回一次頭。

    謝執(zhí)隔著窗縫,瞧見那人修竹一般的身影,輕笑一聲,抬手掩了窗扇。

    “傻子?!?/br>
    第46章 凌霄簪

    江南街巷大都傍水而修,不比京城寬朗疏闊。巷口石橋聳立,青石為底,吊腳竹樓挨挨擠擠,將巷中碧穹天色遮得只剩窄窄一線。

    巷中攤販商戶多是年青婦人,出來謀營生,挑了扁擔竹簍擺在巷子兩側,簍里放些姑娘家都喜歡的通草絨花,發(fā)釵胭脂一類,趕上節(jié)令,還會捎兩束山茶茉莉,花枝上沾晨露,連竹簍里都染了香。

    她們并不多招攬生意,逢見人來就吆喝兩聲,臉上帶淺淺的笑,聲音脆得像初夏里的水紅菱,是煙雨水鄉(xiāng)里獨有的一份景兒。

    浮云巷便是其一。

    “這巷子倒稀奇,”巷弄深處,挑了舊幌子的糖水鋪子門前擺了幾張方桌,兩位年青公子在其中一張桌前坐定,著煙藍長衫的公子捏著調羹在碗中輕攪了攪,側頭朝另一人問道,“怎么就它取名與旁的不同?”

    巷弄排齊而列,他們方才逛過幾條,瞧著銅銘之上的巷名實在古怪得很,什么拐子巷,韭菜巷,糖耳朵巷,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這廂對比之下,‘浮云巷’一名實在是矬子里挑將軍,好得不能再好了。

    団子

    他身側之人著一襲石青直裰,視線落在前者指間,巷中光線昏暗,愈發(fā)襯得那幾根捏調羹的細長手指白得晃眼。

    那人略怔了一瞬,隨即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下巴朝著二人眼前的碗盞略抬了抬,“阿執(zhí)可知它叫什么?”

    這兩位年青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偷從府中溜出來的謝執(zhí)與周瀲二人。

    謝執(zhí)舀了一勺,送進口中,齒尖抵著調羹一端,微搖了搖頭。

    方才是周瀲進去同掌柜的低聲吩咐了兩句,少頃后者便端上了這兩盞甜點來,盛在細瓷碗中,乳/白凝/滑,瞧不大分明是什么,入口甜軟,大約是酥酪一類。

    周瀲如今瞧見謝執(zhí)如何模樣都覺得可愛,見他這般含著勺子的動作,有心逗他,“猜猜看呢?”

    謝執(zhí)又舀了一勺,“總不成是叫浮云罷?”

    “正是,”周瀲調轉勺柄,同他的輕輕一碰,笑道,“此甜點名喚浮云盞”

    “拿荔枝漿液澆了酥酪蒸制,輕軟似流云,故名浮云。”

    “這食肆在此處開了十余年,遠近聞名,漸漸地,旁人為著順口,便索性以‘浮云’二字為巷名了。”

    兩人先前逛過一陣,他擔心謝執(zhí)口渴,浮云巷又剛好在左近,便領了人來此處歇腳片刻。大約是午時剛過的緣故,巷中少有人蹤,兩人便成了食肆里僅有的主顧。

    有周瀲開口的工夫,謝執(zhí)已經三兩口將一盞浮云盞吃盡,正擎了杯梅子汁在飲。梅汁酸甜,杯中加了碎冰珠,入口生津。

    “這時節(jié)荔枝難得,想是店家先前凍在冰窖里頭,以備隨時取用,”謝執(zhí)拿竹筷攪著杯中碎冰,發(fā)出些叮當清響,慢悠悠道,“久聞儋州富庶,果不其然?!?/br>
    “連巷弄里的舊食肆都鑿有冰室,也不知一日要賣幾碗酥酪,才能攢出這貯冰的銀錢?”

    “什么都瞞不過你,”周瀲見他杯中空了,將自己眼前那盞未動過的推過去,搖搖頭笑道,“這食肆從前是我外祖叫人盤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