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眼眸閃了閃，總覺得這兄妹倆怪怪的。她聳了聳肩：“我倒是想招贅，但……”

    “哦？”她話沒說完，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從外不緊不慢的飄了進(jìn)來。只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緩步靠近。傍晚似乎起了風(fēng)似的，他滿頭的青絲被風(fēng)吹得與衣擺、發(fā)帶一起緩緩舞動。青綠的長衫映襯著他姿容清雋，仿佛踏風(fēng)而來的仙人，“姝兒想招贅？”

    王姝頭皮一緊，立馬坐直了身體：“啊？沒，爺你聽錯了。”

    蕭衍行這幾日稍微清閑一些，見王姝又遲遲未歸，便親自過來看看：“難道是我耳聾了？”

    王姝立馬扯出一個笑臉。

    蕭衍行越過綾人羽，仿佛沒有看到這個人似的，緩緩地走到王姝的身側(cè)坐下來。原本聽說她有要事在談，蕭衍行是沒打算進(jìn)來打攪的。但架不住他聽力太好，老遠(yuǎn)便聽見某人在大放厥詞。他十分好奇，王姝這腦袋瓜里頭到底在打算什么。

    不得不說，有些人便是什么也不做，光坐下來就足夠引人注目了。

    蕭衍行這突然出現(xiàn)，一個眼神就讓綾人羽接下來的話全然失去了底氣。他自認(rèn)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姿容出眾的男子。今兒算是開了眼了。

    綾人羽，蕭衍行自然是知曉的。

    事實(shí)上，王姝在江南時，身邊發(fā)生的所有事蕭衍行都知道。自然知曉這小子對王姝目的不純。他也派人私下去查過綾人家。六年前大動干戈的‘反腐案’，綾人一家確實(shí)如綾人羽所言，遭受了無妄之災(zāi)。細(xì)算起來，綾人家也是因?yàn)樗臓窟B而家破人亡。

    若是時機(jī)成熟，蕭衍行自會給綾人家平反。他心存歉疚，沒有計較他先前三番四次的sao擾王姝。這不代表他能容忍這綾人家的小子蹬鼻子上臉。

    “爺用膳了么？”王姝話都已經(jīng)說了，干脆轉(zhuǎn)移話題，“沒用的話，與我一起用吧。”

    蕭衍行沒有應(yīng)答，只冷冷地瞥了綾人羽一眼，忽然扭頭對王姝道：“你打算送綾人家的那個庶女進(jìn)宮？”

    王姝后脊梁一緊，片刻后又松弛下來。一想也是，她身邊得用的人都是蕭衍行的人。魏三等人查到了什么，越不過蕭衍行的。消息在傳到她這里之前，定然也早就傳到蕭衍行跟前過。王姝于是往椅背上一靠，懶懶地點(diǎn)了頭：“爺有法子么？”

    室內(nèi)寂靜了一瞬。

    片刻后，蕭衍行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桌子，發(fā)出嘟嘟的聲音：“兩個月后，幽州木蘭圍場，皇家秋獵?！?/br>
    這聲響沒驚動王姝，反而引得綾人羽多看一眼。事實(shí)上，綾人羽自從第一次見王姝，就發(fā)現(xiàn)了王姝有思考時手指敲桌子的習(xí)慣。如今見蕭衍行，他才感覺到了相似。

    蕭衍行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便沒有再繼續(xù)說。

    不過王姝也聽懂了他的意思。木蘭圍場秋獵，皇帝出宮，這就有了接觸的機(jī)會。若是提前去布置，只要見到皇帝，想盡辦法被他收進(jìn)宮中便可。大慶雖說大部分宮妃都是選秀層層選拔選上來的，但也不是沒有老皇帝自己帶進(jìn)宮的民女。

    只不過這些民女只在初初得了一陣寵愛，沒那本事抓牢皇帝的心。過了那個新鮮勁兒，如今都在后宮里頭熬著……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一種進(jìn)宮的法子。

    后頭的事情，自然沒辦法一次性說清楚。想要把人安排進(jìn)皇家獵場，也是需要一番運(yùn)作的。

    王姝于是抬頭看向蕭衍行，蕭衍行瞳仁緩緩移到眼角，看著她。王姝鼓出一張苦瓜臉，他嘴角翹了翹，又給指出了一條明路：“皇家獵場每年都會更換一批馬。”

    他話都說的這么明白了，王姝頓時眼睛噌地一亮，立即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且先聯(lián)絡(luò)令妹做好準(zhǔn)備，”王姝心里有了成算，但安排好還需要時日，“等我這邊安排好，她只管按照吩咐去做便是?！?/br>
    綾人羽也知道這是趕客的意思，站起身來告退。

    臨走之前，他瞥了一眼皮相好看得有些離譜的男人，心中不禁猜測起蕭衍行的身份。十分顯然，這位公子的出身不可能低。且對皇家的事情如此熟悉……綾人羽心口突兀地一跳，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也不是個蠢的，自然也立即猜到了。當(dāng)初在江南分鏢局。借著分鏢局的手打聽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自然知曉前太子突發(fā)瘋癥被廢，被舉家貶至西北蠻荒之地。涼州橫跨嘉峪關(guān)，臨安縣在嘉峪關(guān)的另一邊，也算是西北蠻荒之地了。那么這位的身份不言而喻。

    綾人羽快步走出了會客廳，一邊走一邊心中猜測著蕭衍行的身份。

    走到門外，才跟著鏢局的人半看押地帶回了鏢局。

    當(dāng)天晚上，綾人羽便在鏢局的監(jiān)視下寫了一封信給綾人黎。也就是呂黎。他寫給呂黎的信件就比較簡短了。言簡意賅地闡明了吩咐，沒有半句話寒暄。

    信件寄出去之前，先送到王姝這里叫她過目。王姝看著信中綾人羽堪稱居高臨下命令的語氣，眉頭揚(yáng)起來。

    這兄妹二人的相處方式真奇怪。

    確定信沒有問題，王姝讓人快速寄了出去。

    與此同時，她也安排了人去查今年木蘭圍場的馬匹供應(yīng)商。

    果不然，有三家大馬商在名額之中，其中就有西北最大馬商溫家。且因?yàn)闇丶荫R場在西北，養(yǎng)出來的馬匹更健壯俊逸，今年極大可能所有的馬匹都有溫家供。王姝忽然懷念起王如意，要是這姑娘沒跑就好了。這樣還能通過她跟溫家搭個線，省很多事兒。

    不過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哪怕沒有王如意從中牽線搭橋，只要有利可圖。這件事溫家總歸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王姝很是客氣地給溫家發(fā)了一份拜帖，請求與溫家家主面談。

    此事姑且不提，就說王姝將綾人羽趕出去后，肚子發(fā)出了咕咕的長鳴。她是真真切切的干了一天體力活的。人在田地里走來竄去的，累得不輕。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吃飯嗎爺？”王姝吸了吸鼻子，“快餓死了?！?/br>
    原以為王姝至少要為王程錦的事情傷懷一陣子，沒想到恢復(fù)能力這么強(qiáng)。

    蕭衍行見她這么快振作起來，又欣慰又好笑：“嗯，我過來便是陪你一道用飯的?！?/br>
    忙起來，王姝已經(jīng)許久沒有去琢磨自己的小愛好了。今兒的飯食是格桑麻做的。做的自然是最正宗的龜茲菜色。格桑麻一直覺得王姝太瘦了，這纖細(xì)的身子骨若是在草原上，大一點(diǎn)的風(fēng)一吹她腰就要斷了。擔(dān)心王姝將來生產(chǎn)不下健壯的孩子，她是逮著機(jī)會就要給王姝進(jìn)補(bǔ)。

    這一頓自然做的格外豐盛。味道粗狂，卻也不乏風(fēng)味。

    蕭衍行雖然挑嘴，但也不會不碰。尤其是王姝在旁邊陪著吃，十分下飯，他不餓也能吃兩碗。何況這格桑麻做菜確實(shí)是有一點(diǎn)本事的。

    兩人用了一頓飯后，王姝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餿了。

    她抬頭看了眼不知不覺之中離她已經(jīng)有兩個座位遠(yuǎn)的蕭衍行，心里有點(diǎn)微妙了。

    蕭衍行優(yōu)雅地擦拭了嘴角，漱了口。半天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過這人開口也不看著人，有那么點(diǎn)目中無人的意思：“別看了，沒嫌棄你?！?/br>
    “……哦?！蓖蹑亮瞬磷旖堑挠?，默默站起身往蕭衍行身邊靠。

    蕭衍行無語地抬起了頭，看著這不害臊的女子。

    “爺自己說不嫌棄的，”王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再說，有點(diǎn)汗怎么了？這是女人味?！?/br>
    蕭衍行：“……”

    他一根一根擦拭了手指，然后站起了身。

    王姝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就見他緩緩地靠近了。忽然一只手揪住了王姝的后衣領(lǐng)。不得不說這衣裳的料子還挺好的，這么揪住都不會碎。

    他就這般提溜著王姝，揚(yáng)聲喚了一聲：“備水?！?/br>
    而后提溜著王姝進(jìn)了臥房。

    進(jìn)去以后，這一夜就沒有再出來。

    屋門緊鎖，里頭女子或高或低的低.吟混合著粗沉的喘息，夾雜著水波打在木桶壁上的拍打聲，令人臉紅心跳。一直到后半夜，這屋里頭的動靜就沒有停過。站在門外等著進(jìn)去換水的姜嬤嬤，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幾次過來候著，都走了。芍藥、鈴蘭等這等沒出格的丫頭，更是不敢靠近。

    格桑麻住的也不遠(yuǎn)，姜嬤嬤跟她一個屋子。她幾次起來去看，格桑麻自然也就被驚醒了。

    格桑麻握著被子的邊緣，忍不住心里就在感慨：“那男主子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是個吃相兇的。看來還是要替咱姑娘好好補(bǔ)啊，不然她那個小身板怎么經(jīng)得住哦……”

    第八十五章

    蕭衍行這個衣冠禽獸！

    蕭衍行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王姝趴在他胸前艱難地睜開眼睛, 又是第二天的中午。哪怕是剛開葷，這人未免也熟練得太快，做起來太高強(qiáng)度了一點(diǎn)。王姝將搭在自己后腰的胳膊拿下來, 低頭不注意瞥見了身下的人。光.裸的大臂和肩膀處布滿了鮮紅的抓痕……他都不怕疼的嗎！

    被人抓成這樣也沒吭一聲。

    默默地揉了揉被掐紫了的后腰，王姝爬下床去找衣裳穿。

    昨夜一宿沒人敢進(jìn)來打攪。今兒早上姜嬤嬤倒是過來看了幾眼，輕輕喚了幾聲。沒聽見屋里頭有動靜便又喜滋滋地走了。如今正在后廚招呼格桑麻燉點(diǎn)好東西, 好叫王姝醒來后就能吃上。

    芍藥和鈴蘭已經(jīng)去試驗(yàn)田那邊，喜鵲則一大早就在門口候著。

    此時聽見了屋里的動靜，忙輕輕敲了幾下門：“主子可是起了？”

    “嗯?！蓖蹑纳ぷ訂〉煤攘藥状笸雴∷幩频? 喉嚨干干的疼。任誰叫喚了一晚上，第二天嗓子也得廢。下床喝了幾杯水下肚也沒見好轉(zhuǎn), 她懶得再開腔, “送些熱水進(jìn)來?！?/br>
    喜鵲暗道主子辛苦了，趕緊去后廚提熱水過來。

    且不說昨夜蕭衍行和王姝一宿未歸，蕭宅這邊派去江南的人回來后見不到主子, 如今人都在外頭候著。這不, 聽聞主子爺夜宿王小君屋中睡到中午還沒起，一個個訝異得仿佛被雷劈了。拐彎抹角地香王家宅子的下人打聽, 這留宿可是他們以為的留宿？

    見這邊人點(diǎn)頭了還不放心, 恨不得親自去里頭確認(rèn)，主子爺厭女的癥狀當(dāng)真好轉(zhuǎn)了。就說鏢局這頭, 汪老三一大早便抱著一沓信件匆匆地趕過來, 人也在會客廳等著。

    除了汪老三以外, 還有涼州的大掌柜于慶龍、通州的大掌柜馬原。這些人早早過來，已經(jīng)等了快一個半時辰了。

    王姝這廂才將將洗漱完, 正坐在偏廳里用早膳。

    原本這些人來了，怒氣沖沖地就要尋主子要個說法。是云雀給攔住的。不管誰, 她反正就在門邊候著，不準(zhǔn)人擅自闖進(jìn)去。

    王家宅子這邊是姜嬤嬤和云雀一起管著的。云雀這人性子比較細(xì)，記性也極好?；旧辖唤o她的事兒她每樣都料理得清清楚楚。曉得王姝書房里的東西珍貴，平日里對主院看得極嚴(yán)，等閑不放人隨意進(jìn)出的。除非王姝事先打過招呼，否則誰她都不準(zhǔn)進(jìn)來走動。

    此時她言簡意賅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王姝點(diǎn)了點(diǎn)頭，倒也沒急著立馬過去去見。

    一年到頭，生意上的事情就沒有消停過。自打去歲王姝將自己的威信樹立起來，叫好些人看到了她不好招惹。如今下屬的商鋪的掌柜對王姝態(tài)度都慎重了許多，不管真情假意。他們反正一有什么事都不敢擅自做主，必定會事先稟告主家，請求王姝做決策。

    王姝慢條斯理地用完吃食，才緩緩放下了筷子。

    轉(zhuǎn)頭回了屋里，換了一身衣裳走出來。蕭衍行人還沒有醒，聽見動靜，也只是伸手掀了床帳。瞥見王姝匆匆換出去的背影，伸手捏了捏眉心。

    好衣裳轉(zhuǎn)身出來，王姝才讓云雀放汪老三進(jìn)來。

    汪老三自然是知曉規(guī)矩，不敢靠太近，人在三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

    “到底出了何事？”王姝抬頭看他。

    “回主子，是糧鋪?！闭f起來，汪老三這段時日一直在忙江南的事兒。他其實(shí)也是昨兒忽然間收到幾個大掌柜要來的信兒。等他派人去接待，幾個大掌柜早已到臨安縣。倉促之間，他只能把人迎進(jìn)來。昨晚他已經(jīng)問過一遭，知曉大致是什么事。

    此時王姝問了，他稍稍組織了下語言，將事情始末復(fù)述出來。

    王姝的眉頭皺了起來。

    去歲年關(guān)一直到今年四月底，王姝做主往江南災(zāi)區(qū)運(yùn)送了大量的糧食。以至于王家空了好幾個糧倉。一些對主家糧倉依賴比較重的地區(qū)，生意必然受到了影響。糧食供應(yīng)不上，引發(fā)了熟客的不滿。別家的糧鋪又趁機(jī)搶占市場份額，散播了不少流言蜚語，企圖將老牌糧鋪王家給擠出市場。

    這事兒鬧得挺大，折騰許多麻煩來。掌柜們?yōu)榇诵纳粷M久矣。

    事實(shí)上，王姝一意孤行往江南運(yùn)送糧食，當(dāng)初好些掌柜是不贊同的。做善事可以，王家為人仁善，逢災(zāi)年周濟(jì)百姓，確實(shí)不是壞事。但商戶做善事也得有個度，哪有人像王姝這么干的？

    本就憋著一肚子火，如今又趕上糧鋪斷糧，自然都來了主家這邊找王姝要個說法。

    這不，她人還沒到會客廳，老遠(yuǎn)就聽到里頭人大聲嚷嚷。

    都在指著王姝肆意妄為導(dǎo)致沒有糧食賣，生意如何如何慘淡。有人又提起了突然冒出來的競爭者，做了哪些惡心事兒，害得王家糧鋪的生意一落千丈。有那說話不客氣的，張口就指責(zé)王姝年歲小不懂事兒，胡亂做決定害了王家的根本。

    王姝這邊還沒怎么樣，汪老三聽了，氣得臉都紅了。

    “主子……”

    “無礙?！彼麄冃睦镉性箽?，王姝能理解。

    畢竟當(dāng)時做這個決定確實(shí)有點(diǎn)任性。這次洪災(zāi)，王姝統(tǒng)共輸送空了四個糧倉。期間不說糧食的損耗、藥材的損耗，還花費(fèi)了不少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