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妾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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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很不一樣,柳朝朝若是不習慣也情有可原,因為她怕冷,屋子里準備了火盆和湯婆子,即便柳朝朝睡不慣暖炕,裴錚也命人燒上。 炭火是府中常備的,沒有一絲煙。 窗紗用的是江南進貢的輕紗,保暖又透氣。 江南的冬日,陰雨綿綿,那些寒氣直直的往人骨頭里鉆,裴錚不可避免的想起在江南的冬天,白日里陰雨綿綿,凍得人骨頭疼,晚上的時候風也未曾停歇,一直從窗戶和門縫里鉆進來。 糊窗戶的紙總是會被浸濕的透透的。 冷的他們倆瑟瑟發(fā)抖,漫漫冬日,他們唯有將所有的衣服都蓋在被子上,才能挨過去。 那時候他們最犯愁的便是冬日要怎么挨過。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也說不上什么苦和不苦。 裴錚恢復記憶之后,當初的那些日子,就變得難以接受,他只恨不得將那一段過去全部藏起來,再也不要提起。 可為何柳朝朝要告訴他,想家了? 是想念東水鄉(xiāng)那泥瓦房? 還是想念那冬日的綿綿陰雨? 或者是想念那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裴錚并不能理解。 “你想念什么?”裴錚語氣疑惑的問道,臉上的神情疑惑不解,分外鮮明,根本不似作假。 柳朝朝原本只是不想被裴錚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什么而隨意找的借口,但裴錚說的這些話,也同樣是她難以接受的。 她想念什么? 柳朝朝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想念什么。 鎮(zhèn)南侯府錦衣玉食,她可以得到從前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一切。 她再也不會挨餓受凍,也再也不用心疼裴錚受苦,曾經(jīng)想要的一切都已經(jīng)擁有,她到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柳朝朝原本是不想念東水鄉(xiāng)的,可一旦說起這個話題,那些思念就再怎么都隱藏不住,從四面八方都涌了出來。 只不過這些話說出來未免太過矯情,她便斂下那些思緒,開始同裴錚比劃,說江南的冬天,到處都是青山綠水,讓人瞧著心情舒暢,哪里像京城,都是光禿禿的。 看得人不大開心。 “只是因為這些?”裴錚有些不太相信,可柳朝朝的神色瞧著非常平靜,也看不出哪里有問題。 再見到她點頭之后,裴錚姑且也就信了。 “不過是兩地的氣候不同,等到春暖花開之時,萬物復蘇,京城也同樣會有江南的風光?!?/br> 裴錚說的輕描淡寫。 柳朝朝偏居一隅之地,并不知道外界風光如何,既然裴錚這般說,柳朝朝自然也是相信的。 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因為太想家才會哭的,裴錚便是有所懷疑也沒有深究,只說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帶她去京郊踏青。 柳朝朝欣然應允,她看了看時辰,還覺得有些奇怪,像是不理解裴錚今日怎么那么早歸來。 “今日無事?!迸徨P隨口道。 柳朝朝其實并不知道裴錚每天都在忙碌什么,她不會問,裴錚也不會說,這就像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默契。 他們倆之間能說的話也不多,裴錚能問的只有她白日里好不好,吃的怎么樣,休息的如何。 但這些其實都是身外之物,鎮(zhèn)南侯府的主子哪一個不比柳朝朝難伺候,能在鎮(zhèn)南侯府當差的,自然都是人精,柳朝朝被照顧的很好,就連水土不服的毛病也漸漸沒了。 她只是很想裴錚。 很想念在東水鄉(xiāng)的日子,雖然那個時候裴錚也很忙,同樣的早出晚歸,可柳朝朝卻覺得,那時候要快樂很多。 她努力的忽略掉心中的異樣,睜大眼睛看向裴錚:我聽春荷說,你之后也要這么早出門,是要早朝? 裴錚隨意的點頭,他的官職和出身都擺著,如今已經(jīng)回到京城,上朝也是遲早的事情,“散朝之后便能回府,朝朝要不要等我一塊兒用早膳?” 柳朝朝其實還沒怎么弄明白,早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如今聽裴錚這么一說,便將“早朝”拋諸腦后,只想著要等裴錚一塊兒用早膳。 裴錚不過一句隨口之言,柳朝朝卻記在了心里,她又問了裴錚好些問題,仿佛要把這些時間全部都記在心里,那努力的模樣惹得裴錚有些想笑。 “早朝過后,我還要去戶部當值,若遇上年節(jié)恐怕不會有太多的時間,若是等不著我,你就自己早些用膳,明白嗎?”裴錚的聲音很是溫和,柳朝朝悉數(shù)都聽在心里。 她原本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但是在裴錚的懷里,就睡得很熟,裴錚看著她全然沒有防備的模樣,心中掠過一絲憐惜。 雖然柳朝朝說的很像那么一回事,但裴錚是不怎么相信的。 她有沒有想家,裴錚不清楚,可她一定是受了委屈。 裴錚原本想立刻弄清楚來龍去脈,但偏偏柳朝朝一直抱著他不肯放手,懷中的人兒柔軟不已,她面對裴錚的時候,是全然的信任。 裴錚想到這里就舍不得推開她。 緊了緊手,攬著柳朝朝就睡了過去。 第9章 不合規(guī)矩的 翌日,卯時。 裴錚聽見外頭的動靜小心的起身,見柳朝朝有要醒來的意思,隨意的哄了兩句,待她沉沉的睡了過去,才披著外衫走了出去。 裴錚的身邊并沒有什么近身伺候的侍女,他從前慣用的是小廝,如今因為柳朝朝的緣故,再喚小廝總有多少不便,故而伺候裴錚梳洗這件事就落到了春荷的頭上。 對此春荷是欣喜的。 世子爺不是個苛責下人的,只要她好好的當差,總不會虧待她。 何況,世子爺若是經(jīng)常見著她,總能多想起她的主子來。 事情也的確如同春荷預料的那般,裴錚見了春荷,便想起昨日柳朝朝哭腫的眼,接過擦臉的帕子時忽然問了一句,“昨日可有什么人來過?” 春荷未曾想過裴錚會有此一問,她昨日雖然想要將這件事稟告世子爺,但到底未能如愿,有些事情柳朝朝都已經(jīng)默認,實在輪不到她一個丫鬟來出頭。 可欺瞞裴錚,春荷也是沒有膽子的,權衡再三她唯有恭敬的回應道:“回世子爺?shù)脑挘蛉辗蛉松磉叺膹垕邒邅磉^一趟?!?/br> 裴錚看著一臉驚慌的春荷,并沒有要為難丫鬟的意思,只是吩咐她好好的伺候柳朝朝。 春荷低頭稱是,直到裴錚走遠了才起身。 裴錚走出臥房,也沒有著急去上朝,反而是吩咐福全去查一查昨日發(fā)生了何事。 …… 裴錚回京的一月之后,朝廷頒布了新的稅法。 這稅法頒布的雷厲風行,方方面面細枝末節(jié)都已經(jīng)完善。 這時候一些守舊派才知曉,原來新的稅法早已經(jīng)修訂完成,陛下遲遲未曾頒布也不過是因為顧忌裴錚。 如今裴錚平安歸來,九五之尊沒了任何顧慮,這才雷厲風行。 經(jīng)過此事朝中的一些大臣們心思都開始活泛起來,他們素來知曉裴錚深受寵信,但多數(shù)都以為是傳言,經(jīng)此一役,他們都不好昧著良心說這是假的。 一個個都想著回府之后同家中夫人商議,有沒有什么門路能同鎮(zhèn)南侯夫人搭上關系的,聽聞裴錚如今還未定親,若是能攀上這門親事,于自家前程只有益處。 但掀起巨大風波的裴錚卻完全不知道朝中諸臣心中所想,他正陪著柳朝朝一塊兒用早膳。 稅法頒布之后,裴錚就不用這么忙碌,每日晨起早朝,下朝之后再去戶部當差即可。 戶部衙門自然不會缺了他的吃食,即便戶部沒有備著,阮氏也會命人從府中送去。 他原本也不需要這般麻煩,還要特意回府走一趟,只是前一天同柳朝朝說起這事,誰知她第二日便巴巴的等著。 福全去復命的同時,不經(jīng)意的提起了此事,裴錚已經(jīng)知道昨日柳朝朝為何會哭泣,原本就有些愧疚,更不能當不知道柳朝朝在等她,下了朝之后便匆匆歸來。 柳朝朝今日并未睡太久,一早就醒來,坐在炕上繡荷包,她并不知道裴錚下朝是什么時候,問了春荷也沒得到什么答案。 春荷不過只是比柳朝朝多見了些市面,有些事情也還是一知半解的。 柳朝朝就站在院門外等,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暖手的手爐都已經(jīng)冰涼,終于等到了裴錚歸來,她本想迎上前去,可走到一半?yún)s停住了腳步。 鎮(zhèn)南侯府家大業(yè)大,這一個月以來,她見識過太多的規(guī)矩和體統(tǒng),若先前她還只是有些模糊,昨日的那碗避子湯,足夠讓柳朝朝認清自己。 她無法分辨自己這會兒走上前到底合不合規(guī)矩,卻已經(jīng)邁不動步伐。 裴錚見柳朝朝停下,心中泛起古怪,可府中人來人往,他也并未有什么表現(xiàn)。 “天寒地凍的,不需要到外頭去等我。”裴錚淡淡的說了一句。 柳朝朝沒說話,只是乖順的跟在裴錚身后,隨他回到堂屋時,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早膳,裴錚的手邊放著一碗熱粥,他漫不經(jīng)心的端起,隨意的出聲問她:“方才見了我為何停下?” 柳朝朝聞言卻只是笑:不能壞了規(guī)矩的。 裴錚聞言皺起了眉,他說不出柳朝朝的行為哪里不對,可卻也不見得是對的,心中泛起的古怪更甚,想要反駁,卻沒有任何理由。 柳朝朝并不想提這些破壞人心情的話,他們倆坐在一塊兒用膳的時間已經(jīng)少之又少,回京許久,這是頭一回。 她假裝看不見裴錚的不愉,只是問他往后是不是都是這個時辰回府? “你這是等了多久?” 柳朝朝掰著手指算了算,小心的伸出了兩個指頭。 裴錚一看就明白過來,這是自己走了沒多久就醒了?一直等到了現(xiàn)在? “怎么那么早起來?冬日無事,早上寒冷你大可以多睡一會兒。”裴錚說的都是心里話,每日晨起時,他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柳朝朝。 心中總會涌現(xiàn)出一股淡淡的羨慕來。 只不過這羨慕極淡,總是被裴錚忽略。 柳朝朝偷偷的看了裴錚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比劃著:你起了之后,我便睡不著,所以就早早的起來了。 裴錚的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感受,總之他是不討厭的,一頓早膳柳朝朝吃的極其滿足,裴錚用過早飯之后便要去書房處理公務。 柳朝朝便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里繡荷包,雖說春荷之后又尋了不少的花樣過來,但柳朝朝最喜歡的,還是裴錚畫的。 柳朝朝早早的收拾好了絲線,可又擔心自己技法不純熟,唯恐糟蹋了,故而進度極慢。 她繡的專心致志,可春荷卻有些心浮氣躁的,打著送東西的名義,進進出出了好幾趟,看的柳朝朝莫名其妙的。 敲了敲小幾,問春荷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