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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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上身,傅歸荑便察覺出不同,這塊布看似尋常,實則柔軟細膩,輕薄透氣,縛在身上一大圈也輕若無物,比她之前用的料子舒服很多,呼吸也沒有那么壓抑。 素霜邊幫她更衣邊叨念:“這是專供南陵皇室的曦光綾,又輕又柔,太子殿下平日的里衣均由此物織成,一年才得幾匹,外面有價無市?!?/br> 傅歸荑聽見這是裴璟做貼身之物的東西,瞬間就想將它扯下來。她站在原地,任由指尖陷入掌心,生生忍住這股沖動。 素霖裝作沒看見她的難為情,又快速幫她把里衣,外袍等一應(yīng)衣物穿戴整齊,最后束上腰帶。 “貴人身量比太子殿下略微單薄,殿下十六歲時做的這身衣服正合適?!?/br> 傅歸荑瞳孔一縮,頓時覺得自己喘不上氣,全身上下冒出雞皮疙瘩,聲音提高了半調(diào):“什么?這是……這是他的衣服?” 她的四肢像是被套進了一個名為“裴璟”的鐵籠里,渾身僵硬,手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放置,呼吸都笨拙了幾分。 素霜解釋道:“東宮暫時沒有適合您的衣物,還請您將就一下,新的今日之內(nèi)就能送來。” 傅歸荑婉拒道:“這不合規(guī)矩,太子殿下的衣裳我豈敢上身?!?/br> 說著準(zhǔn)備動手脫下來,被素霜眼疾手快阻止。 沒想到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手勁兒倒是不小,傅歸荑一下子沒能掙脫。 素霜放開傅歸荑的手,低聲道:“貴人放心,這套衣服是便服,沒有按照太子規(guī)格所制,常人認不出來?!?/br> 傅歸荑的五官擰成一團,一副想脫下來又不知道該不該脫的糾結(jié)樣,耳根子紅成一片,漸漸往下蔓延至脖頸。 素霜適時提醒她太傅快要到上書房,傅歸荑才勉強壓下心里的別扭勁兒,皺著眉往外走。 她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勉強,還帶了幾分莫名的羞惱。 素霖凝視傅歸荑消失在大門口,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 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總算是辦成了。 傅歸荑甫一進入書房就捕獲在場全部人的注意力,原因無他,實在是這身衣服襯得她容貌昳麗,活色生香。 一身的天青色綢緞交領(lǐng)長衫襯得她身量修長,衣角邊緣繡著零星的飛魚花紋與頭頂?shù)难蛑耧w魚簪交相輝映。面如皎月,瞳如漆墨,偏偏雙唇艷紅,極致的色彩反差讓她瞬間成為全場焦點。 草原來的漢子們不講究打扮,寒冬夠暖,夏日清涼便好,頭發(fā)更是隨意捆綁,之前傅歸荑用頭繩束發(fā)都算是個精致人。 現(xiàn)下她這么一拾掇,活像個從小富養(yǎng)的世家小公子掉進了土匪窩。 傅歸荑本就不自在,被他們這么一看更是覺得渾身都刺得慌,他們的目光像是能看透她的秘密似的。 又仿佛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穿著裴璟的衣服。 她咬著牙低頭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開書冊假裝專注瀏覽,大家的視線直到頭發(fā)花白的太傅走進來才從她身上移開。 一整個上午,傅歸荑都坐立難安,宛如千萬只螞蟻爬過。 這件衣服明明只有皂角和太陽的味道,可她偏偏總是能聞見裴璟身上的檀木香,熏得她腦袋發(fā)昏,身體guntang。 偶爾還有探究好奇的視線投來,傅歸荑有些心浮氣躁,面色愈加冰冷。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放堂,她還沒起身,烏拉爾先一步湊上來攔住去路。 他嘴里嘖嘖有聲:“阿宜,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穿得這樣好看。這套衣服我從沒見過,怎么感覺不像是蒼云九州的款式?!?/br> 烏拉爾灼灼的眼神讓傅歸荑如芒背刺,她垂下眼眸保持沉默。 恰在此時,池秋鴻手里拿著書冊,滿臉笑容走過來,他打量了一眼安靜的傅歸荑,念念有詞夸她:“傅世子身上的外袍好像是專供皇室用的云錦,這顏色你穿上正合適。” 他本意是想贊美傅歸荑深受隆恩,聽得人心里卻咯噔一下,素霖不是說沒人能認出衣服的出處嗎? 烏拉爾好奇問:“云錦又是什么稀罕的東西?” 游牧民族男人們常年在馬背上討生活,衣物多以結(jié)實的粗麻,耐用的綿帛為主。 他見過自家女眷們用這些金貴易損壞的絲織品做的漂亮衣裳,但了解不多。 池秋鴻如數(shù)家珍地道來云錦工藝復(fù)雜,有“寸錦寸金”的說法。又指著傅歸荑的白色里襟告訴烏拉爾這叫菱花綾,表面柔軟,質(zhì)地輕薄,常用來制作里衣。 南陵還有輕云羅,緊密結(jié)實又兼顧通風(fēng)透氣,南陵貴族女子最愛用它來制成夏季羅裙。 除此之外色彩艷麗的杭綢,光澤通透的繡緞,皆是南陵特有產(chǎn)物。北蠻強盛時期,他們每年都要求南陵進貢大量的綾羅綢緞專供皇室貴族。 烏拉爾聽完后對池秋鴻刮目相看,右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不出來啊,每次太傅考核你都險險過關(guān),還懂這些東西?” 池秋鴻呵呵一笑不做解釋,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烏拉爾的力氣太大,壓得他差點跪在地上。 忽然烏拉爾反應(yīng)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zhuǎn),語氣有點揶揄又有點酸:“你們一個封地最廣,一個家里最富,難怪能用得起這種金貴的東西?!?/br> 傅歸荑越聽越局促不安,生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露餡,連忙找了個理由脫身。 晚上還要去東宮,她趁午間休息的時候回了一趟長定宮。 告訴鄧意自己用傅家騎兵,控弓之術(shù)向裴璟交換查閱京城登記冊一事,但因為涉及機密信息冊子不能帶出東宮,她不得不住進東宮一段時間。 再三跟他保證自己一定會小心保護好身份,要他別擔(dān)心,更不要回去后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母親。 傅歸荑又急匆匆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下午回來繼續(xù)上課時,傅歸荑仍然穿著裴璟的舊衣,素霖不知道用了什么打結(jié)繩法,她沒辦法輕易地解開內(nèi)裳。 這到底是御用之物,若有損壞,少不得又被裴璟拿做筏子對付自己。 傅歸荑不愿意給他任何找茬的機會,只得繼續(xù)頂著這身衣服。 面對鄧意驚異的目光,當(dāng)時她尷尬得說不出一個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最后匆匆逃也似的離開。 一想到全身上下都是裴璟的東西,傅歸荑整個人如坐針氈,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比勒三層束胸布還難受。 下午的課業(yè)進行到一半時,太傅有事出去了片刻,池秋鴻再一次湊上來,這次他沒拐彎抹角,上來就是一陣哭嚎。 “傅世子,三日后太傅要考核我的《南陵律》,但是我真的背不下這么厚一本,你能不能……” 池秋鴻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地假哭著,抖動著二百斤的身體,讓傅歸荑莫名想到了家里養(yǎng)的胖球。 胖球是哥哥養(yǎng)的一只鸮鸚鵡,吃得圓滾滾的,最喜歡抖動羽毛跟傅歸荑玩,它的大臉盤子跟現(xiàn)在的池秋鴻簡直一模一樣。 傅歸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拿書來?!?/br> 她星眸含光,唇角上翹,好似濯濯青蓮綻放于盛夏,濯而不妖,艷而不媚。 池秋鴻干澀的眼睛呆呆望著她,手里的書掉在地上也沒反應(yīng),最后還是傅歸荑將它拾起。 裴璟站立在窗外看著屋內(nèi)的二人,目光漸漸染上陰寒的冷意。 他就不應(yīng)該放她出來,把人鎖在宮里才能讓他省心。 今日上午裴璟處理完前朝的事,得知傅歸荑穿了自己的衣服去上書房,心念一動就想來看看她。 路上一直在猜她現(xiàn)在臉上會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一邊心里強忍住羞惱,一邊又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什么。 裴璟眼前浮現(xiàn)她欲言又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說不定氣得眼尾都是紅色的。 他心底不由地產(chǎn)生一種隱秘的滿足感。 想要傅歸荑沾染他的氣息,打滿他的標(biāo)記,就像獸類圈地盤似的,裴璟迫切地想宣示自己對她的所有權(quán)。 她是他的。 昨晚徹夜輾轉(zhuǎn)未眠,裴璟得出一個結(jié)論。 他渴望傅歸荑,卻不僅僅只是渴望她的身體。 心底的急切與雀躍驅(qū)使著他來找她,他迫切想見到她。 誰料遠遠就看見傅歸荑沖池家的那個小子在笑。 她笑得很開心,裴璟莫名又想到初遇傅歸荑那日,她對著天空的雪展顏一笑。 她好像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笑過。 這一個認知讓裴璟心底生出惱怒,面上愈加冰寒。 他唇角繃成一條直線,像把鋒利的薄刃,陰森駭人,跟在身后的趙清驀地打了個觳觫。 裴璟一言不發(fā)地走近屋內(nèi),窸窸窣窣地討論聲戛然而止,眾人呆愣片刻后紛紛起身行禮。 傅歸荑放下筆,抬眸不經(jīng)意間對上裴璟,他眼中的寒芒直指她的面門,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哪里得罪他了? 傅歸荑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池秋鴻身后挪了一步,躲開他駭戾的目光。 殊不知這一步才是真正捅了馬蜂窩。 作者有話說: 裴璟:躲我,在我地依誮盤上你躲得掉? * 池秋鴻:學(xué)霸救救我,劃個重點。 傅歸荑:可以。 裴璟:呵呵,你還想過? 第19章 賞賜 孤說的一天是十二個時辰,包括晚上安寢。 眾人紛紛回到自己位置,上書房內(nèi)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嚴(yán)肅拘謹(jǐn),大家俱是膽戰(zhàn)心驚地提著一口氣。 太子殿下一來必定有人受罰,每個人都暗暗祈禱千萬不要點到自己回答問題。 池秋鴻更是恨不得把腦袋縮在脖子,他可沒忘記摘星宴時的槍打出頭鳥。 傅歸荑自裴璟走進來后,腦子里全都是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她的臉偏向下,眼睛根本不敢往他那處看,垂在雙側(cè)的手微曲成拳,忐忑不安。 “池世子。”裴璟冷冷的聲音響起,“孤有幾個問題要問你?!?/br> 聽見裴璟開口,沒被點到的人如釋重負,努力克制住嘴角的笑容,繃直的肩膀放松同時在心底同情池秋鴻這個倒霉蛋。 池秋鴻一臉頹喪,連續(xù)兩次被點,他懷疑自己得罪了太子殿下。 大家心知肚明,除了傅世子,太子殿下從來不連續(xù)點人。 總抓一個人罰很容易弄出人命,到時候南陵也不好向他們家里交代。而傅世子每次總能答對,太子正好趁機給予賞賜。 有賞有罰,誰也抓不到他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