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fēng) 第42節(jié)
“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想了?!蹦腥说?,“戲才剛剛開始,并不算晚。” 溟沉并未再言。 而另一頭,鳳懷月正在言,他說:“這兩個人免也太不中用,怎么一看見你我就尖叫著昏倒,如此窩囊嬌弱不能打,居然也能掏出五十萬買船票,簡直豈有此理?!?/br> 司危道:“見不得別人有錢,看得出來三百年攢六十這件事,確實對你打擊頗深。” 鳳懷月:“……你懂什么,六十玉幣已經(jīng)夠買下大半個楊家莊,我原本也是一位很尊貴的莊中富人!” 司??吭趬ι?,樂不可支。 鳳懷月踢他一腳,干正事,別笑了! “這一層沒有惡靈?!彼疚5?,“他們?nèi)粝氤鋈?,隨時是能出去的?!?/br> 言畢,給自己換了張臉,自然,也給鳳懷月?lián)Q了張臉。 住在這里的兩名乘客,是一對中年夫婦。鳳懷月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大嬸模樣的司危,道:“你這回還挺自覺。”沒有讓我穿裙子。 司危道:“省得你再扯起嗓子大呼小叫?!?/br> 鳳懷月拒不承認(rèn)。 司危手隨意一揮。 鳳懷月:“啊啊啊啊你快點給我變回來!” 事實證明,瞻明仙主還是懂。 重新?lián)Q回男人模樣的鳳懷月很滿意,與司危一道跨出門,走了還沒兩步,果然就見一名惡靈迎面走來,與方才樓下那個青面獠牙要吃人的鬼東西不同,這個惡靈明顯要溫和許多,他停在兩人不遠(yuǎn)處,躬下身子,道:“福嬸,現(xiàn)在隕先生正在甲板上,如您也想去,需得稍待片刻?!?/br> 司危微微點頭。 惡靈送兩人重新回到船艙門口,便又躬身退下。鳳懷月進(jìn)屋后道:“原來這名婦人才是艙中貴客?!彼麄?cè)頭打量司危,慈眉善目的,臉圓,富態(tài),著實不像是陰海都大惡人,而且名字也樸實,福嬸,聽起來就像是過年要掛三百斤臘rou分給左鄰右舍的淳樸大娘。 至于方才惡靈口中的隕先生,便是這艘鬼船的船長。鳳懷月又問:“整艘船都是潛入海底的,甲板難道還能站人?” 司危道:“……去看看便知?!?/br> 鳳懷月:“你剛剛在說話前為什么要猶豫一下,是不是又要說親一下才帶我去?” 司危:“是。” “那為什么又不說了?” “……” 鳳懷月單手叉腰:“看到我變成大叔的樣子,就不想親了?” 司危道:“那你來親?!?/br> 鳳懷月看著他和藹可親那張臉,覺得確實很難下嘴,但話已經(jīng)說出了口,不親豈不是顯得我也很膚淺。于是他眼一閉,便湊了上去,兩人的嘴重重嗑在一起,牙齒撞得生疼。鳳懷月覺得這種親法好像不是很舒服,于是后退想溜,卻被司危一把兜住了腰。 天底下哪里有如此狂野的大嬸,居然還咬人舌頭!他怒而睜開眼睛,結(jié)果并沒有看到大嬸,當(dāng)然,自己也不是大叔。 “你是什么時候變回來的?” “你閉起眼睛撲過來之前?!?/br> “誰撲了,我那是要向你證明——”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司危替他補全后半段,證明什么,證明不管我變成何人模樣,你都能親得下嘴? 鳳懷月忽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又被騙一次,這有什么好證明的?難道不該是對方無論頂著哪張臉,自己都大可不必主動去親?結(jié)果不但親了,還親得那般迫不及待,顯得自己好似很沒有行情。 于是重cao舊業(yè)開始吵架:“你怎么好意思忽悠一個腦子有病的人?” 司危答:“因為我的腦子也有病?!?/br> 所以并沒有什么道德壓力。 第54章 床上兩人昏睡許久, 方才悠悠醒轉(zhuǎn),醒轉(zhuǎn)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床邊那模糊而又高大的身影。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起來,想喊救命, 卻發(fā)現(xiàn)整個船艙已經(jīng)被結(jié)界封住, 心中自是更加驚恐。價值五十萬玉幣的船艙,竟能如此輕輕松松地被闖入……福嬸哆嗦著透過床帳縫隙往外看, 她此時其實已經(jīng)依稀猜出了一些事情, 卻又不敢細(xì)想。 司危兩個字, 哪怕在位于深海盡頭的陰海都,也是堪稱禁忌的存在, 因為沒有誰想要時時刻刻聽到天敵的名字。福嬸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招惹到這么一位大人物,最后還是她的丈夫壯起膽子先開口:“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問幾個問題。”鳳懷月走過來, “一個人五十萬, 兩個人就是一百萬,能買得起這種天價艙位的客人可不多?!?/br> 福嬸也能認(rèn)出鳳懷月, 畢竟在修真界也好, 陰海都也好,都隨處可見這位美人的畫像。她喃喃地說:“船票不是我們買的, 是送的?!?/br> “誰送的?” “……都,都主?!?/br> 陰海都的都主。 福嬸繼續(xù)磕磕巴巴地說著, 她本是一名尋常村婦, 為了能多賺家用, 便去了一座頗有威望的仙山, 尋了個照顧靈獸的活。這本來是一項很好的營生, 誰知后來卻遭人妒忌,在三更半夜時,偷偷摸摸放毒蛇咬死了許多靈獸幼崽。 “我的丈夫氣不過,去與他們理論,結(jié)果不小心打死了人?!?/br> 鳳懷月問:“于是你們就逃去了陰海都?” “是?!备鸬?,“打死人是重罪。那陣子仙督府查得很松,所以船并不難尋,我們花光所有積蓄,買了兩張最下等的船票?!?/br> 與幾百人,或者是幾千人吧,一道擠在黑暗潮濕的嘈雜船底,昏睡了又醒,醒了再昏睡,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是漂到了陰海都,到陰海都后,新尋的也是照顧靈獸的活。因為細(xì)心,經(jīng)驗豐富,再病歪歪的幼崽落在她手里也能救活,慢慢的,就有了名氣。 于是在某一天,她便收到了一條生病的巨蚺,那是陰海都都主的寵物。而伴隨巨蚺一道被送來的,還有房舍、仆役、成箱的玉幣。 “你治好了那條巨蚺?” “是?!?/br> “見過陰海都的都主嗎?” “……” 福嬸猶豫著不敢開口,卻又不敢不開口,最后低低吶了一聲:“見過,那是一只鬼煞?!?/br> 鳳懷月對此并不意外,因為已經(jīng)有“小都主”三個字打底,但接下來福嬸口中所描述的,陰海都都主的長相,卻令他實打?qū)嵉卮蟠蟪粤艘惑@,卷發(fā),劍眉,棕瞳,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嘴唇,組合在一起,不就是自己看了三百年的那張臉?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都主的名字?!?/br> 司危瞥來一眼:“你在緊張什么?” 鳳懷月心亂如麻道:“你說我在緊張什么,我當(dāng)然要緊張?!?/br> 司危:“嗤?!?/br> 兩人就這么在人質(zhì)面前吃起了醋,吵起了嘴。鳳懷月覺得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我都疑似與陰海都都主同居三百年了,難道還不能稍微緊張一下!不過話說回來,那也未必就是溟沉,都主,小都主,這兩個人會不會是孿生兄弟? 他轉(zhuǎn)頭問:“陰海都的都主,有親人嗎?” 福嬸搖頭:“也不、不知道,我只是一名飼獸師,并沒有……沒資格說話,也沒干過壞事?!?/br> “沒干過壞事?”司危嘲諷道,“說說看,這些年里,你是怎么喂那條巨蚺的?” 福嬸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說話,巨蚺向來以人為食。她雖未親自參與投喂,但也見過幾回那從高處被拋向蛇坑的、由白布包裹著的“飼料”,“砰”一聲,伴隨著慘叫,砸得草葉亂飛,塵土彌漫。剛開始時還會心驚,后來卻慢慢就習(xí)慣了,甚至在聽到“砰”聲時,還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飯。 畢竟這點小小的“惡”,在陰海都能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算什么,幾乎都能稱得上是微不足道。 鳳懷月聽著她的描述,倒是明白了陰海都在近些年來,為何會越來越向著深淵墮落,因為發(fā)生在那座海島上的所有“惡”,都會被比它更大的“惡”所吞噬掩蓋,那么想追求刺激的人,就只能絞盡腦汁地,不斷奔向此惡之外的彼惡。只停留在原地,是不會令他們感到滿足的。 “福嬸?!贝撻T在此刻突然被敲響,來人恭恭敬敬稟道,“隕先生已經(jīng)回艙了,現(xiàn)在甲板是空的,隨時可以用。” 司危問:“甲板上有什么?” 福嬸答:“有一處很大的花田?!?/br> 那是由結(jié)界制造出的一重幻境。因為這場航行實在是太漫長,也太無聊了。所以在航程過半時,船工們便會去向那些快憋瘋的乘客高價兜售登上甲板的機會。畢竟能在海底擁有片刻曠野花田,哪怕并非真實世界,也是一等一的享受。 而在整船乘客中,不必花錢就能登上甲板的,只有福嬸與她的丈夫。隕先生是很懂審時度勢的,他知道陰海都的都主極為喜歡那條巨蚺,自然愿意對福嬸多加優(yōu)待。 司危揮袖一掃,重新用結(jié)界封住了床,然后微微一斜睨,看起來十分霸道冷酷。但鳳懷月是不會被他唬到的,雙手往胸前一抱,你看什么?堅決拒絕慣著這隨時隨地都要吃醋的毛病。 司??戳怂魂嚕鋈挥钟X得這副腦子有病的模樣甚是可愛,于是火氣頓消,大發(fā)慈悲地原諒了他,同時還要心情甚悅地伸出手,去用力拍大美人最近長了點rou的屁股。 鳳懷月毫無防備,就這么被他拍得踉踉蹌蹌撞向門,然后在即將撲出去的一瞬間,整個人又套上了一層福嬸丈夫的皮。 “……” 算了,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誰讓自己遇到了這個腦子不好的人。 兩人就這么莫名其妙火速和好,在惡靈的引路下,老夫老妻地登上了甲板。 世界晃動,鳳懷月閉眼又睜眼,覺得這感覺有些熟悉,反應(yīng)過來之后,道:“這不就是千絲繭?” “的確是?!彼疚5溃安贿^與魯班城外的那些千絲繭不同,這枚繭殼是能隨意進(jìn)出的,而且環(huán)境似乎并不會隨著乘客的心意而改變。應(yīng)當(dāng)是被那位隕先生改造過,掛上甲板,充做斂財工具。” “那這就真的只是一片花田?!兵P懷月跳了兩下,“沒什么意思?!?/br> 司危問:“你想要有意思?” 鳳懷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我不想?!?/br> 司危蹲在他面前:“倘若救你的那只鬼煞當(dāng)真在楊家莊中待了三百年,他就不會是陰海都的主人?!?/br> 鳳懷月:“……這話聽起來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br> 司危:“但我可以為你一說?!?/br> 瞻明仙主說起情話,一般人應(yīng)該招架不住,估摸早已涕淚橫流。但好在鳳懷月不是一般人,是行情很緊俏的大美人,所以他伸出一只農(nóng)夫大腳,踢踢面前這位圓潤大娘,命令道:“那就再多為我說說。” “陰海都的都主與你口中那只鬼煞,相差甚多?!彼疚5溃疤热羰峭蝗?,那他的這場戲就沒法長久地演下去,倒不如在離開枯爪城后,將你直接帶回陰海都,要演深情,在自己的地盤更方便?!?/br> 鳳懷月覺得這話有些別扭:“先說清楚,在楊家莊時,他可沒表現(xiàn)出別的意思,只說是我的好友。” “那倘若他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別的意思了呢?”司危問。 鳳懷月順著他的話想了一下,假如在自己醒來的第一天,就被坐在床邊的溟沉告知,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他渾身汗毛倒豎,堅決道:“不行!” “為何不行?”司危道,“你失憶了?!?/br> “我失憶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哄的?!兵P懷月道,“失憶又不是變成傻子,難道隨便來個誰說什么,我就一定要信嗎?” “假如他就是說了呢?” “說了我就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