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大人,三殿下來了?!?/br> 府上小廝來報,秋玄正閱著從宮中新送來的一批折子,凝思片刻后道,“帶他進來。” 他氣定神閑地合上竹紙,看起來并未有起身相迎的打算,只將手中印章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敲著面前的紫檀木桌案,安謐的眼眸中看不透一絲一毫的情緒。 來人攏一身墨色素袍推門而入,凜冽的面容泛著一股沁涼的冷。隨著兩扇大門的推開,料峭寒風(fēng)爭先恐后地侵入,更是令這透徹心扉的冷意添了好幾分,將他的眉眼處都籠罩上一團無法驅(qū)散的陰霾。 “三殿下來微臣這處,可是有何要緊事?來人,看座。” 印章入匣,秋玄將修長手指輕搭在瓷白的鈴蘭杯身上,狹長的眸子漫不經(jīng)心地上挑,唇邊掠過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衛(wèi)然佇在原地,臉色一沉,橫眉睥睨著秋玄,眼底逐漸浮起森冷的寒霜,面上隱忍著恚怒,眸子已然暗到了深不見底的黑。 除了下人窸窸窣窣搬木椅走動的聲響,屋內(nèi)一片悄寂,仿若風(fēng)暴即將來臨前的寧靜。 太師椅置下,衛(wèi)然強忍住怒色,手掌撫過椅背,“右相應(yīng)知我為何人而來?!?/br> 秋玄斂起笑意,慢條斯理地飲盡杯中茶,從容道,“六公主的確在微臣府上?!?/br> 末了又添上一句,“毫發(fā)無損。” 見秋玄此等態(tài)度,衛(wèi)然有些詫異,他倒是承認(rèn)得快。 既在他這兒,為何又不去知會侯府一聲,雖不知芷兒是如何被他救下的,但至少知曉了她無恙,心下到底是松了一口氣。 “那便讓她過來,我?guī)厝??!?/br> 話語中儼然增了一絲命令的語氣。 可秋玄好似并未聽見般,專心致志在面前堆著的奏折中仔細尋著什么。 “找到了?!?/br> 他喃喃自語地說道。好似這物件兒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一般。 費了些力抽出來后,秋玄站起身,喚小廝去取鶴氅,淡然道,“六公主受了驚嚇,現(xiàn)下需得好生修養(yǎng),待過兩日,微臣便親自送公主回侯府?!?/br> “不可!” 聽了秋玄的話,衛(wèi)然立馬深皺起眉頭,他這是何故,堂堂公主孤身一人在右相府,這事叫人傳了出去成何體統(tǒng)! 正欲再開口,又聽秋玄道,“右相府的人嘴嚴(yán),殿下大可放心,不過微臣手中倒是有本折子,是察爾哈的人昨晚遞來的,想必殿下會感興趣,煩請您一閱?!?/br> 衛(wèi)然狐疑接過,看罷神情大變,袖中拳頭驟然捏緊,目光陰冷似冬夜寒冰,“右相這是何意。” “三殿下說笑了,這與微臣無甚關(guān)系,殿下英英玉立,典則俊雅,此番察爾哈使節(jié)赴京進貢,烏衍赤王爺?shù)牡沼Hmeimei筠鈺群主也在其中,對殿下一見傾心,說是非您不嫁,便求了烏衍赤呈了封奏折上來。殿下您也知道,這位筠鈺群主可是頗受嘉親可汗的寵愛,此事事關(guān)大荊與蒙古的結(jié)盟,圣上亦極重視,方才派了中官來請,說是命殿下與微臣速速入宮商議,耽擱不得。來人,為殿下備轎?!?/br> 衛(wèi)然臉色僵硬得不像話,雖緊咬著牙關(guān)極力掩著怒意,可愈發(fā)陰沉緊鎖的眉頭還是出賣了他。 他是真的生氣了。 “不必。我自會回府騎馬入宮面圣?!?/br> 秋玄并不意外,頷首行禮道,“那微臣便先去一步,在御書房等候殿下了,”接過小廝捧來的鶴氅披上,又側(cè)身淡然道,“這兩日彈劾圣上的折子屬實有些多,圣上因此動了好幾回怒,三殿下最好快些,莫讓您皇兄久等?!闭f罷便示意小廝送衛(wèi)然出府,明擺著是要逐客的意思了。 衛(wèi)然哪里讀不懂秋玄話里話外的意思,臉色一瞬間從陰沉到了震怒,額間青筋暴起,拂了小廝的手,摔門而出。 策馬往宮里去的路上,衛(wèi)然只覺得筠鈺郡主這事來得十分蹊蹺。 暫不說何時見了他面容,就說這折子偏偏在今日他來要人時出現(xiàn),且衛(wèi)霖那邊兒亦遣了內(nèi)侍在此刻來催,樁樁件件,未免太湊巧了些,不得不令人懷疑秋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衛(wèi)芷…… 衛(wèi)然心不由自主地捏緊,欲在今日接她回去自是無望,但至少知曉了她安危,在右相府歇兩日就歇兩日罷,秋玄不是說他府上的人嘴嚴(yán)么,暫且信他一回,若日后此事傳了出去,管他是什么權(quán)傾朝野的右相,他必定殺光他府上所有人,一個不留。 馬蹄踏過飛揚的塵土,收斂起凌亂的思緒,衛(wèi)然執(zhí)鞭一驅(qū),駿馬一聲長鳴,往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