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猜燈謎(已修)
一旁攤主是個有眼力見的,見燕歸替殷晴親手理簪,立馬喜笑顏開,妙語連珠地恭維道:“此步搖乃是上等鴿血紅翡,再請名手精雕細(xì)琢而成,其形典雅秀致,與姑娘月貌花容甚是相得益彰?!?/br> 不給殷晴推托謝辭的機(jī)會,燕歸自懷中掏出一迭銀票,遞予攤主:“我要了?!?/br> 竟連價也不問。 瞧著那厚厚一迭銀票,攤主喜上眉梢,開懷大笑幾聲:“哈哈哈,公子真是爽快人!不過我這人開門做生意,信譽(yù)乃是第一,此釵價值千銀,多的自是不收?!?/br> 說罷,攤主笑臉盈盈抽走幾張,便將那一迭銀錢推回燕歸手中。 如若說殷晴不喜歡這步搖,自是假的,可一千兩銀,在她看來,買區(qū)區(qū)一個物件,確是不值。 若拿那銀子全買她手上的梅花糕,便是她幾輩子也吃不完。 但他的心思…走到街尾處,殷晴咬上一口梅花糕,嘴上甜心里更甜。 燕歸跟在她身旁,狹長雙目直盯著她瞧,像是要將她看出朵花來。 殷晴每走一步,那步搖便跟著輕輕晃動,如同少年半面耳墜。 “燕歸,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毖鄽w說得坦蕩。 殷晴被他瞧得心發(fā)慌,臉發(fā)燙:“你看路呀,看我作甚?!?/br> “不,我就要看你?!毖鄽w說著,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開口問:“你喜歡嗎?” “喜歡…什么?”殷晴未反應(yīng)過來。 少年抬抬下巴,指向她發(fā)間正一步一輕晃的步搖。 “喜歡是喜歡…”殷晴正吃著梅花糕,嘴巴翁聲翁氣道:“可是好貴,好貴!” “貴有何妨?”少年揚(yáng)眉,燭火夜色里,笑容熠熠生輝:“千金難買你開心?!?/br> 殷晴聽得一愣,臉上爬起一抹紅,半是害羞半是歡喜地低下頭,又悄悄地,悄悄地抿出一彎笑。 兩人一路行至金陵城望仙臺。 望仙臺臨江而建,不但高閣聳立,巍峨磅礴,往那處一站,江上清風(fēng)拂面,衣裳翻飛,竟真有飄飄欲仙之感。 今日臨行前,殷晴曾聽臨水畔小二說,望仙臺之由來,亦要從前朝說起。 話說前朝建朝未久,金陵時有水患,朝廷派了無數(shù)能人將士,依舊治理無效,眼見洪水淹沒良田無數(shù),城民怨聲載道。 皇帝大憂,請來方士掐指一道,方士說這金陵城有惡龍盤踞于此,故水患不絕,殃及百姓,朝廷特遣派巫祝來此作法祭祀,請仙人下凡鎮(zhèn)收邪祟,后當(dāng)真有謫仙臨世,任他所言,修堤疏水,再設(shè)望仙臺鎮(zhèn)壓降龍于此,水患自除。 而這望仙臺,一來有敬拜仙人之意,二來望仙臺以東,有一降龍柱,每逢枯水時節(jié),水勢低洼時,方會露出水面,若遇雨水旺盛之時節(jié),又會暗伏于水下。 金陵城百姓亦可憑著降龍柱露出水面的高度與時節(jié),防洪避災(zāi)。 殷晴聽到此處時,心里一驚:“這世上怎會有仙人?” “這些民間傳聞,大多夸大其詞?!毖鄽w若有所思,一哂:“哪有什么仙人?依我看,不過是難得的輕功高手?!?/br> 七夕佳節(jié),金陵不夜,正是春宵賞燈之會,望仙臺上,人聲鼎沸,百戲雜陳。 殷晴未想望仙臺此處比臨水畔兩岸更是熱鬧,人群摩肩擦踵,幸好兩人會輕功,才未廢什么功夫就登上高臺。 如今正是燈會盛時,金陵鎮(zhèn)守特設(shè)紅紙硯臺,已有不少有情男女以赤筆朱砂,在孔明燈上寫下心上人之名,再放燈遠(yuǎn)去,以寄相思。 除卻放燈祈愿,望仙臺另有投壺、射箭、猜燈謎,張燈懸謎,招引猜射,各色玩樂層出不窮。 所謂燈謎,殷晴曾在一書所見:“以絹燈剪寫詩詞,時富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br> 殷晴繞到一謎燈前,只見這盞謎燈在造型繁復(fù)華麗,奪人眼球的各色花燈中,顯得最為素雅。 只是那燈上詩謎,筆勢遒勁奔放,游云驚龍,殷晴一觀便知不凡。 “提這幾行詩的人會武?!毖鄽w掃上幾眼,便斷定道。 殷晴頷首:“正是,我?guī)熥鸫饲罢f過,內(nèi)力臻至化境,可明察秋毫,將之融入一舉一動中,故習(xí)武之人,無論寫字作畫,那筆鋒頓挫,必如鐵劃銀鉤,與尋常人大不相同。” “不錯不錯。”殷晴語音一落,便聽見身后有掌聲響起。 人影幢幢里,一位身著素袍的女子款步而來,女子生得端莊秀美,眉眼尤為動人,如楚楚江波流,擔(dān)得上眉目如畫四字。 她一見殷晴,哎呀一聲,聲音甜絲絲的,像裹了蜜糖:“哎喲,我就說今兒個起床咋有喜鵲在叫,原來是能遇見姑娘您啊,真是位少見的佳人,姑娘可是好眼光,一眼便能從這謎燈中尋出這一盞?!?/br> 殷晴有絲尷尬,原本只想去湊湊熱鬧,不料被點(diǎn)名了。 “此燈乃是京城一位才子所寫,不知姑娘——可否解其燈謎?”女子一口吳儂軟語,甜生生的,倒叫殷晴不好拒絕。 她下意識回頭望了眼燕歸:“不恕…” 少年面容淡淡,眸中寒光爍爍,冷視著這位過分熱切女子,心底升起一絲不虞。 他半點(diǎn)也不喜歡旁人與殷晴親近,連女子也覺得刺眼。 可一見到殷晴殷切望他,少年眼底寒意稍退,輕聲:“你要喜歡自管去,一切有我在。” 眼前謎燈有四面,每面皆貼題簽,殷晴將花燈一轉(zhuǎn),對著其中一面輕念起來:“甫入葡園枝累累,正臨華苑草萋萋?!?/br> “要猜一花…燕歸,你知道是什么嗎?” 燕歸未答,只湊上前瞥向另一面,念道:“露華生筍徑,苔色拂霜根。你說這是什么?” 殷晴一聽,眼兒一亮:“有筍?這是竹!” 她撥動花燈,再轉(zhuǎn)一面:“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猜一花?!?/br> “一枝春?!币笄绲溃骸按禾扉_的花?” 她有些喪氣:“春來百花齊放,那未免也太多了?!?/br> “再看另一面,既然是同一盞燈,謎面必定相關(guān)?!毖鄽w思索道,轉(zhuǎn)動花燈最后一面:“這個謎面有兩句,第一句: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獨(dú)。” “第二句: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巖深縫妙香稠??磥碛质遣乱换ò !鄙倌暌粐@。 燕歸甫一念完,殷晴想也不想,答道:“是蘭花。” 燕歸挑眉,捏著她的臉贊道:“未看出來,猗猗真是聰慧啊。” “我說了我才不傻,師尊都說我過目不忘?!币笄绫豢涞孟沧套?,又一撇嘴巴:“空谷幽蘭,這謎面倒是不難??墒堑谝粋€,與一枝春是什么,我還沒想到。” 這廂美人猜燈,引得行人駐足圍觀,打量著陷入沉思的殷晴,眼見邊上人影漸多。 少年心生不悅,又不想掃她興意,便悄無聲息上前,站在殷晴旁側(cè),擋住眾人掃來的視線,聲音不急不緩,徐徐如風(fēng):“不急,慢慢想。我們有的是時間?!?/br> 得了鼓勵,殷晴靜心想道:“已有一竹,一蘭,一枝春……一枝春…春天開的花…” 她口中反復(fù),念念有詞,忽然靈光乍現(xiàn):“我知道了一枝春是什么了!” 燕歸轉(zhuǎn)動手中笛子,“哦”了下,抬眼慢聲問:“那你說說,是什么?” 殷晴聲音輕快:“燕不恕,你說的沒錯,既然在同一盞謎燈之上,四個謎底必有關(guān)聯(lián),而方才那姑娘道,這盞燈出自京城才子之手,文人雅客無不鐘愛于梅蘭竹菊,有竹與蘭,剩下梅與菊,菊花盛放于秋時……” “萬樹寒無色,南枝獨(dú)有花。一枝春乃是梅花。”殷晴喜笑顏開,看向少年。 “不錯?!毖鄽w眉眼浮現(xiàn)一絲笑,視線半分不離她,點(diǎn)頭示意:“繼續(xù)。” “至于甫入葡園枝累累,正臨華苑草萋萋?!蠄@枝累累’正是指秋收之季, 恰是菊花盛放時?!?/br> 殷晴雙目放光,對著女子莞爾一笑,神采飛揚(yáng):“答案正是梅蘭竹菊,是也不是?” 見女子目露贊許,眾人紛紛擊掌喝彩,連聲叫好。 注: 關(guān)于燈會,部分引用于宋代《武林舊事·燈品》:“以絹燈剪寫詩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庇涗浿械氖撬未?jié)猜燈謎的情景。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顿浄稌显?南北朝 ·?陸凱》 給大家解釋一下,在原本詩文中,一枝春特指梅花,此處引用,由于故事乃架空背景,女主并不知道這個典故,所以只知道是春天的花,不知具體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