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觸碰
一段上坡路,幾十級臺階,抖且窄。簡牧晚鼓著一口氣,走到最上面,才停下,撐著膝蓋喘了喘,想到蔣也在后面,快速地直起后背。 圣誕節(jié)后的緣故,店鋪開得并不多。她向前走,尋到一間開始營業(yè)的餐廳。 臨海的露臺,有張打著藍(lán)色遮陽傘的雙人桌。蔣也慢一程走上來,在樓梯邊,抬頭,看見她隨手扎起頭發(fā),一繞、一挽,細(xì)白的后頸,像白孔雀欣長的脖子。 菜單捏在手里,沒看,反倒回身,向后張望,找人似地搜尋。 下一刻,碰到他佇立原地的視線,睫毛顫了顫,慌促化作一個瞪眼,尖瘦的下巴向?qū)γ娴淖稽c(diǎn)了點(diǎn),口型在說,你怎么這么慢? 能想象到的抱怨的語氣,蔣也又想笑了。也沒忍住,向她露出齊整的牙齒,同樣是口型答復(fù):在找我? 不出意外地收獲一對白眼球。她扭過頭,挽起的發(fā)尾太長,向后卷曲耷下,如同一束雀羽尾巴,傲慢地晃了晃。 蔣也走上露臺,簡牧晚已經(jīng)叫來侍應(yīng)生,在點(diǎn)餐。他自如地拉開對面的座位,“一份龍蝦面。”等到他們擺上餐具,再問她,“后山有一座小城堡,想不想去看?” “可以?!?/br> 看到科莫湖,心愿幾乎達(dá)成,她沒有其他的要求。 簡牧晚舉起手機(jī),在視野極佳的露臺邊,記錄下湛藍(lán)的冬日湖景,發(fā)布在朋友圈,設(shè)置僅馮時序可見。 “還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沒了?!彼龘沃笕?,手指在屏幕上劃動,不住刷新。 明顯的心不在焉。蔣也低下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停在桌邊,恰好容納屏幕上方,聯(lián)系人的名姓。 學(xué)長。 記得在咖啡店,她是這樣稱呼同行的男人。 蔣也撤回目光,沒有問,右手無意識地掂著一把餐叉。沉重的銀制品,在掌心發(fā)出細(xì)微的悶響。 一頓飯吃得無聲無息。 最后一口裹滿紅色醬汁的意面,在叉子尖繞了兩圈,放在桌邊的手機(jī),響起來自一條新消息的提示音。 簡牧晚立刻放下餐叉。 ——科莫好玩嗎? 細(xì)長的睫毛撲了撲,她在思索如何答復(fù),能讓這段對話變得有意思。 ——你沒來過嗎? ——很早以前去的,已經(jīng)不記得了。下次再去,可以叫我。 抿住的唇角松開,嬌憨得意地提起,往上,微攏的眉眼舒展,煥發(fā)明亮的光彩。蔣也安靜地注視這一段變化,依然保持沉默。他知道該在什么時候說話。 直到她放下手機(jī),高興地結(jié)束午餐,用檸檬水清過口。 他才站起身:“走吧?!?/br> “嗯。” 干凈明亮的日光,曬在身上,有種絨絨的暖意。簡牧晚心情放晴,腳步都輕快了許多,一路拍照、錄像,走走停停,視線在風(fēng)景與手機(jī)上來回,始終沒有看過走在一旁的蔣也。 ——你什么時候回來? ——今天晚上吧。 ——禮物給你買好了,回來得早,我送去你家。 簡牧晚沒有忍住,顴骨高高地聳起,笑得臉僵,巴不得立刻結(jié)束這場意外的短途旅行,回到米蘭,與該一起度過的人慶生。 靴底踩著唯一被開辟的一條土路上山。才下過雨,路面是深褐色,濕軟,細(xì)碎的石子喀啦啦地向下滾動。 簡牧晚猶豫一下。 對于提出結(jié)束行程,心里有些莫名的掙扎。搖搖頭,她把這種古怪的情緒丟到腦后,仰頭喊他:“蔣也——” 蔣也循聲回頭。但下一刻,右腳踩到石塊,摔倒在地。 即便用手撐住,上半身沒有遭殃,左腿還是重重地磕在半干的泥路上,動靜極大。 簡牧晚被嚇了一跳,此時腦海是空的,沒有恩怨、沒有計(jì)較。本能地三兩步跑過去,“沒事吧?” 他搖了搖頭,“有紙嗎?” “有。”她從包里翻出來,遞給他,“你先起來?!?/br> 他們的手指在白色的紙巾下,短暫地觸碰一瞬,又分開。泥土濕潤的潮氣,蔓延在指縫間,簡牧晚愣了一下,立即用拇指搓了搓。 蔣也接過那張紙,半跪在地上,慢慢蹭著掌心的泥漬,眼神卻沒有移開,收容她的所有動作。 于是,她再抬眼去看他時,彼此的目光撞個正著。 眉毛自動豎起:“干什么?” 蔣也沒事人似地聳了聳肩膀,翻身坐在地上,左膝蓋,有一小片褐紅色在牛仔褲面上洇開。 他的語氣輕松:“我站不起來了。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