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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顱內(nèi)春日(1v1)在線閱讀 - 12好感

12好感

    陰灰色的天頂扯裂,雨水倒灌。豆大的水珠,重重地砸在玻璃上,彼此匯成簾幕,快且急地披落,變作恰到好處的一段白噪音。

    睜眼是上午九點,超過生物鐘兩個鐘頭,后腦混沌,并沒有睡飽的神清氣爽。

    對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呆,簡牧晚伸出手,去摸手機。中央一條標紅的未接來電,立即讓她坐直,懊惱地去看時間,二十三點六分,臨近新與舊的界線,適合清醒的曖昧。

    錯失機會,除了心中失望,她卻沒有回撥電話的意圖。

    主動意味更加在乎、更加急切,關(guān)系里,地位便低了一頭。對于簡牧晚而言,驕傲是脊骨,什么都不能折了去。所以,即便是喜歡,也不能讓下巴低下。

    坐起身,簡單地洗漱過,收拾齊整,預備出發(fā)離開。

    她記得每半小時都有一班船。

    走去客廳,視線前前后后轉(zhuǎn)了一周,不見蔣也。她皺起眉,正在考慮是否要打電話去問,大門傳來哐啷一聲,蔣也渾身淌著水進來,手里拎著一把傘。

    簡牧晚站在餐廳里,向后,從分隔區(qū)域的墻面后,斜出半幅身子,目光移向眼尾。

    沒出聲,但蔣也知道她想問。

    “雨太大,售票處關(guān)了,今天船不開?!彼撓聺裢傅挠鸾q服,掛在衣帽架上。水漬在棕色的胡桃木上,洇出一道細長的深褐色。

    里面的衛(wèi)衣也濕了,手抓住衣擺,注意到她趨于皺起的眉間,掀起的動作又停下,“火車也臨時罷工了,回不去?!?/br>
    他指了一下衣服:“我去洗個澡。廚房里有面包和雞蛋,你可以先墊著?!?/br>
    這無疑是糟糕透頂?shù)南ⅰ?/br>
    比起與蔣也共處一室,更讓簡牧晚煩躁的是衣物換洗的問題。一件內(nèi)衣可以容忍的使用時長是一晚,她勉強捱過第二晚,以為今天能夠回家,沒想到被一場大雨困在這里。

    咖啡機嗡嗡地響,雞蛋砸在預熱的鍋沿,留下一道白痕,迅速變焦。

    面包沒有拆過,他也同樣沒有吃早飯。

    如果換作樓思青,或許她樂意順手做上一份,可惜,蔣也不在朋友的范疇,她沒有情分。

    端著雞蛋三明治與咖啡,背對餐廳,坐在陽臺上。

    黏膩的溏心被煎烤過的面包焦面壓破,流出柔軟的明黃色。

    三兩口解決,玄關(guān)的留言簿被她攤在腿上,左手端咖啡,右手舉著鉛筆,在空白的頁面涂下窗外的雨景,練習速寫。筆觸斷斷續(xù)續(xù),灰蒙蒙的鉛色,恰如其分。

    棉拖踩在地板上,聲響輕微。蔣也出來,立即攫住她三分注意,耳朵不自主傾聽腳步的動作,從臥室到廚房。

    一堆面包邊丟在鍋里,零零散散,可見主人挑剔的嘴巴。

    蔣也卻記得她并不討厭。

    每一所學校都有學生們最樂于光顧的便利店,他們的也不例外。那時,網(wǎng)絡風靡起以芋泥為主的各種衍生食物,便利店也趁機推出一款芋泥面包,不知哪里來的廉價牌子,普通的兩三片白面包夾一點罐頭芋泥,香精味重得要命,四塊五,依舊成熱銷品。

    語言班的時間并不緊張,早上八點半第一節(jié)課,蔣也向來踩點到。

    除了某一天早上去酒吧接通宵的室友,對方?jīng)]忍住,半道吐了出來,虛弱地舉起一枚鋼镚,求他去買瓶水。

    蔣也走進便利店,在冰柜拿了一支水,回頭,就看見角落里豎了一本C1單詞書,臉埋在背后,封皮一顫一顫,偶爾露出鼓鼓囊囊的臉頰,似乎后面在進行艱難的咀嚼活動。

    手邊,兩只空蕩蕩的香芋面包塑料袋,被刻意地推到另一張桌子上。

    其實不需要再觀察發(fā)型、衣服,C1的單詞書只有簡牧晚會背。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同時也記起前幾天她口吻平淡的評價:“香芋面包?我不喜歡?!?/br>
    現(xiàn)在卻躲在便利店里偷偷吃。

    隔著貨架,蔣也看見她被噎住,五官皺在一處,奮力地吞咽。

    他禁不住失笑一聲。

    那次是絕佳的機會,他卻沒有當場拆穿。

    拈起一條面包邊,底部有被余溫烘烤過的硬脆感。蔣也扔進嘴里,喀嗤喀嗤,似乎灑了糖,咽下的時候,舌根反上若有若無的甜。

    面包條的脆響時斷時續(xù),直到水龍頭被擰開,涼水沖刷鍋底,那些細碎的面包渣和黃油流進下水道。

    簡牧晚的臉上沒有特別的情緒,嘴巴卻翹起來,無聲地哼了一下,低頭,再看手里的畫,陰暗灰敗的雨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塊小面包人的涂鴉。

    她愣了愣,趕忙擦掉,即便如何用力,白色紙面留下一堆細碎的橡皮屑與灰色的臟痕。

    吹走橡皮屑的時候,腳步聲從背后靠近。在她翻頁以前,蔣也已經(jīng)開口:“好看?!?/br>
    他倚在陽臺的門邊,投下灰色的影子,懶懶散散地挨著她。

    “哪里好看,”沒回頭,她自動把這一句話歸為客套,“你懂什么?”

    蔣也看她翻到新的一頁,拎一拎眉峰,“怎么不懂?卡拉瓦喬拉斐爾,古典主義到后現(xiàn)代,該看的展都看得差不多了?!?/br>
    “對了,”他特意補充,“你們美院的結(jié)課展我也去看了。”

    她的作品平平無奇,她知道。

    聽蔣也提起,立時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他的任何嘲諷批判。

    可是他只說:“很好看?!?/br>
    幾乎從沒有獲得夸獎的簡牧晚,試圖從這三個字中間,尋找到一厘、一毫諷刺的意味,未果,便屏息等待他的轉(zhuǎn)折聯(lián)詞,與教授們一樣評論:“畫面很美,但是沒有靈魂。”云云。

    沒有但是。

    疑似是被大雨吞沒,也或者大腦選擇性地濾過,除了連綿的雨聲撞擊窗欞,她什么都沒有再聽見。

    鉛筆從汗津津的手心滑落,在白紙的角落,粗魯?shù)卦蚁滦?,卻重的一點灰斑。

    滿腹回擊的話囤在胃里,未消化的黃油,叫她心口發(fā)悶。

    僅僅發(fā)出一個短促的單音節(jié):“哦?!本妥屗与y受。

    蔣也:“能不能給我畫一幅?”

    “不能?!彼摽诙?,而后,垂下頭去,話講得有些含糊:“你不要吵我,我要繼續(xù)練習了?!?/br>
    水簾似的雨,把人影澆得面目模糊,紅潤的嘴唇卻格外明顯,嘟著、翹著,得意高興得要命,偏偏全憋在心里,只從嘴角漏出一點。

    蔣也識趣地回到客廳。

    電視機被打開,英文電影的聲音低低地,與鉛筆躁動的沙沙聲匯在一處,一起一伏,和諧平靜。最終,尾音落在畫紙右上方的角落里,一個小小的“ 5”字樣。

    他只有品味好這一個優(yōu)點了。

    簡牧晚想了想,又慈悲地在“5”的前面,加上一個“1”。

    不過,她仰著下巴想,還是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