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嘲諷
機車推進樓道,輪胎磕在大理石臺階上,短促的三聲,哐啷響。蔣也扶著車把,轉過身,笑意懇切。 “謝謝?!?/br> 站在單元門邊的簡牧晚松開手,那扇玻璃門,跟在一對白眼后面,慢慢悠悠地闔上。 同一個小區(qū)、同一幢單元樓,沒有比這更加糟糕的發(fā)現。 時間倒退一分鐘,才拉開單元門,跟在后面的蔣也便推著機車,無賴地越過她,率先擠進樓里,變成是她好心推門的場景。 租住的房子在電梯邊,恰恰好,被等待電梯的摩托擋住。 嘴唇抿了又抿,生生捺住躁意,低下頭,心不在焉地劃動手機。 似乎被卡住了,電梯遲遲不下。蔣也倚在車旁,安靜地打量她,片刻,突然喊了一聲,連名帶姓:“簡牧晚?!?/br> 沒有聽見似的,她垂著腦袋,不予理會。 “我住在三樓,”他自顧自地交代,“出電梯,左手邊那一間。你的樓上。晚上簽合同,我來找你?!?/br> 天衣無縫的理由,簡牧晚在聽,敏銳地嗅到一絲古怪的氣息。 電梯發(fā)出“?!钡奶崾疽簦瑹o機質的大門緩慢拉開。機車一步、一步地推入鐵箱,她也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直到蔣也站進去,她站在電梯門外,打好所有腹稿。不著痕跡地深呼吸,蹙起眉心,語氣偽裝作平靜:“蔣也,如果你因為昨天傍晚的事情,有一些其他想法,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不需要。我們都是成年人,親一下、抱一下,不算什么?!?/br> 銀灰色的門開始合攏,蔣也的眉梢一拎,表情詫異,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一番話。很快,他又扯著嘴角笑了出來。 “我上周搬進來的?!?/br> 將將關上的間隙,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電子屏幕的數字開始跳躍,血液跟隨涌動,直沖顱頂,薄薄的面皮險些燙破。簡牧晚咬住牙關,胸口提起、降下,做了幾個緩長的深呼吸,鎮(zhèn)定情緒。 在說她自作多情。她知道。 鑰匙朝鎖眼戳了幾下,堪堪插進去??焖傩D,開鎖,迎面撞上柳思青。她才起床,身上穿著睡衣,一面打哈欠,一面揉眼睛,困意連天,依然不忘八卦:“聽見聲音,還想幫你開門呢……玩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br> 心里攢著被羞辱的惱,作下的評價也帶著情緒。 柳思青知道簡牧晚,“不怎么樣”的意思是“還可以”,“一般”則意味著“非常好”;假使,她的口中出現“很好”兩個字,那一定是好到頂了。 于是,一路跟到臥室門口,她不屈不撓地問:“跟我詳細說一說呀。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好,我發(fā)到網上,把他曝光,讓網友給你做主?!?/br> 簡牧晚的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向前。誠實地講,他的安排無可挑剔,只是這趟旅途、旅伴,本身有錯。 柔軟的唇抿成一道沉默的直線,放下手中的提包,她脫下大衣,“我要洗澡了?!?/br> “不要嘛——”見她一副閉口不談的模樣,柳思青的胃口被高高地吊起,“你不說,一定發(fā)生了很糟糕的事。那么,我就去質問他了。” 簡牧晚立刻轉頭,“不許。” 柳思青的臉上,緩慢地展開一個燦爛的笑,故意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們有事”的表情。 “拜托,我嘴巴最嚴了?!彼謩荼人?,“你還不相信我?” 猶豫之下,簡牧晚快速地敘述了這幾天的經過。荒唐的心情,也找到可以傾訴的口子。 當然,她沒有提起接吻的事。 一五一十地聽完,柳思青撓了撓頭,“我覺得,這個安排還挺值的呀……” “沒有明確的目的,沒有合理的時間規(guī)劃——甚至,天氣都沒有提前查過?!痹捪怀ㄩ_,簡牧晚撇了撇嘴,“差勁的導游。你知道,我最討厭沒有安排的人?!?/br> 聽她講述的這十幾分鐘,也聽了十幾遍討厭。柳思青想笑,“晚晚,你好像一個小學生?!?/br> “為什么?” “小學生才會把喜歡說成討厭。”她做了一個鬼臉,“可能,你沒有自己想得那樣討厭他呢?!?/br> 簡牧晚正抱起睡衣,走向浴室。 聞言,腳步一停,認真地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我說了那么多,你只得出這么沒營養(yǎng)的結論?” “你不覺得很有道理嗎?” 這樣的口吻,讓簡牧晚再一次想起被起哄的場景,宿舍里,方梨她們也曾逐條分析,她喜歡他的實證,末地反問一句,“你不覺得很有道理嗎?”。 條件反射地產生胸悶的感覺,如同酒后在機車后座狂飆,想吐。 沒有與柳思青多講,關上衛(wèi)生間的門,坐在浴缸邊沿,擰開水。等待變熱的時間,電梯門的罅隙里,意味莫測的笑、口吻奇怪的話,在腦海里放大、放大,變得面目可憎,嘲諷猙獰。 她能喜歡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