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鼻酸
圣誕節(jié)以后是假期,旅客絡繹不絕。才鋪出去的廣告,已經(jīng)看見效益。 簡牧晚戴著寬大的毛絨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坐在畫廊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偷聽往來觀展者的評價。那些外行的“好看”、“好漂亮”、“好喜歡”,單調貧瘠的贊美,她的心情和嘴角,不自主地,一齊翹了起來。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振動兩下。 打開,來自學長。 他發(fā)來短信消息,大概意思,請了一些業(yè)內人士與專業(yè)同學來參觀。 前半段,她沒有異議,再往下,看見“同學”兩個字,微微擰起眉毛。 誠實地講,簡牧晚的人緣一般。待人接物得體,但是,身上的傲慢是一把尖刺,傷人。只有蔣也和柳思青這種不計較的性格,才能容忍這種尖銳。 所以,她不希望他們前來。 嘴唇抿了抿,到底沒有拒絕他的一片好心,帽子向下拉,不打算在他們的跟前露面。 ——好的,謝謝學長。 ——到時候,同學來了,你通知我一聲。 收起手機,環(huán)顧四周,也不知道蔣也去哪里了。 等到收到馮時序的短信,她提早下樓,藏進對面的商場里,坐在頂樓喝咖啡。 掐算時間,眼見天色轉暗,這才回到畫廊。 還有旅客在陸續(xù)地進展參觀,簡牧晚的心里高興,記起他們辛苦兩天,決定把請客吃飯?zhí)嵘先粘獭?/br> 發(fā)消息給馮時序,再去畫廊里尋覓蔣也。 走到半途,看見他倚在墻邊,有一搭、沒一搭晃著的褲腿。 正想喊,熟悉的母語窸窣地響在墻的另一邊。 “有錢真好?!?/br> 簡牧晚的腳步停下。 “畫成這樣,也能在王宮開畫展?!绷硪粋€人酸溜溜地說,“富二代的人生啊……” “什么富二代?!蹦芟胂蟮剿哪樕弦欢ㄓ幸粋€撇嘴的表情,“我聽說,她媽就是個糊逼歌手,還不知道錢從哪里來呢?!?/br> “真的?” “十有八九,我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學。她mama每次開家長會,都坐不同男人的車,大家都知道?!?/br> “這么說——我不是以貌取人哈,她是不是也……” 那頭哄笑起來。 指甲嵌進掌心,簡牧晚咬住牙關,嘗到苦澀的銹味。 她想沖去理論、駁斥,看見蔣也仍然漫不經(jīng)心地晃著的褲腿,又生生忍了下去。胸口劇烈地起伏,深呼吸,停止脊背,維持尊嚴,但心里決定像膽小鬼一樣逃走,當作無事發(fā)生。 “哎呀不說她了?!彼坪跻庾R到還有其他觀展者,他們換了一個批判的方向,“就說這畫,死板得要命,教授講了她不知道多少次?!?/br> “我聽說她還仿人家大師的筆觸……” “我也聽說了。天吶,這是她能學得來的?別以后學著學著,轉行做高仿去了吧?!?/br> 他們哧哧地笑出聲。 臉皮像一層一層被扯下,丟到地上,火辣辣的痛。 眼前短暫地蒙上水汽,再用力一眨,蒸發(fā)。簡牧晚再也難以忍受,轉身便走??赡_步剛抬,一道熟悉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你們認識這個畫家?” 簡牧晚回頭,蔣也的褲腿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中,踱向聲音的來源。 “啊……嗯啊?!?/br> 他們愣了一下,發(fā)出幾個局促的音節(jié)。 “嘖,”他發(fā)出一個煩躁的單字,“我也不太喜歡這個畫家?!?/br> 簡牧晚木然地站在墻壁的另一側,鼻尖發(fā)酸,哽咽拽著喉嚨,堵在胸腔。難言的感覺——可能是尷尬,可能是憤恨,也可能是不知所措,通通積壓在心臟,將要爆炸的邊緣。 “我就說吧,路人都這樣覺得……” 蔣也施施然接上下一句,煞有介事地點頭:“長得漂亮,手里有錢,畫還畫得好——哎,不讓人討厭才怪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