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去云斂家吃飯后，栗冽跟云斂一拍即合，發(fā)現(xiàn)了很多共同愛好，正好又住得近，周末也經(jīng)常約著一起打球。

    云斂大概可以算他第一個朋友了，不過這其中更大的原因在云斂身上，而不在栗冽身上。

    云斂是那種每個班都會有的，人緣很好的老好人，但也不是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他正直又有原則，而且對每個人都真心相待。個人評價上被寫爛的“團(tuán)結(jié)友愛，互幫互助”這八個字簡直就是為他而生的。

    栗冽想，如果他是林落的話，應(yīng)該也會喜歡云斂，而不是自己。

    也是因?yàn)檫@個隱秘的想法，他沒有把林落列進(jìn)自己的朋友列表里。

    不過林落不這樣認(rèn)為，她和云斂一樣，都認(rèn)為他們是一個默契的三人組。

    當(dāng)11月的流感季來臨時，云斂是三人組中第一個中招的。

    自習(xí)課上，云斂小聲地擤著鼻涕，努力不打擾到旁邊的人，直到用光了包里最后一張紙巾。同桌遞了一包紙巾過來，“你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看看？”

    云斂搖搖頭，甕聲甕氣地道：“明天就周六了，我放學(xué)去看?！?/br>
    栗冽沒再勸他，專心做自己的數(shù)字卷子。

    “我還以為林落會是第一個中招的?！痹茢空f。

    “我覺得不會，她體質(zhì)那么好，應(yīng)該能進(jìn)決賽圈吧?！崩踬言嚲矸藗€面。

    “我體質(zhì)有那么差嗎？”云斂挫敗地趴在桌子上。

    “或許吧，你要不戴個口罩吧，別傳染給我?！?/br>
    “草……”

    可惜栗冽一語成讖，周六的下午他渾身酸痛，頭暈乎乎的，想量一下體溫，卻沒找到溫度計(jì)，家里有一點(diǎn)感冒藥，他吃了一片。覺得很想睡覺，但是身上出了汗，又沒力氣洗澡，就抱了毯子，在沙發(fā)上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來，覺得口很渴，胳膊卻抬不起來。剛想埋頭再睡一會，卻突然隱約聽見了門鈴聲，他坐了起來，感覺人清醒了一點(diǎn)點(diǎn)，也確認(rèn)了那門鈴聲不是幻聽。

    他強(qiáng)撐著身體站起來去門口，“誰??？”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個陌生人。

    “栗冽，栗冽你在嗎？我是林落，開開門！”

    是林落啊，他思維有點(diǎn)遲鈍，手卻先于大腦打開了門。

    然后就一頭栽在了女生精瘦的身上。

    栗冽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床上，穿的還是那身臟衣服，他皺起眉頭來，他向來是不允許自己沒洗澡沒換睡衣就躺在床上的，現(xiàn)在這樣讓他覺得床都臟了。

    不知道是不是氣憤讓他有了幾分力氣，他翻身下床，打開門，聽到廚房傳來動靜。

    看到廚房里的身影，栗冽愣在了原地。過一會兒才慢慢想起來，她好像是來他家了。

    “林落。”他的嗓子還是啞的。

    “你醒了？好點(diǎn)了嗎？”林落從一個大保溫杯里倒出了一碗粥，放進(jìn)微波爐里加熱?！澳慵铱磥硎遣蛔鲲埖?，連個鍋都沒有。”

    栗冽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來，“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林落的臉上有一點(diǎn)不自然，眼神亂瞟：“我看上午你就不太舒服的樣子，我記得你說自己一個人住，怕沒人照顧你，就來看看?！?/br>
    栗冽眨巴眨巴眼睛，是他上午咳了兩聲被她注意到了嗎？來看他之前，她有沒有去看過云斂？

    林落遞給他一根水銀溫度計(jì)，“含著，我給你計(jì)時?！?/br>
    栗冽想要拒絕，但一開口卻就著她的手含住了那根溫度計(jì)。

    林落看著他酡紅的臉頰和直勾勾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也有點(diǎn)燒。她慌亂地避開了栗冽的視線，去看微波爐上的倒計(jì)時。

    時間到了，栗冽拿出溫度計(jì)，看了一會兒也看不明白，只覺得有點(diǎn)眼花。

    林落把溫度計(jì)拿過去，轉(zhuǎn)了小半圈，“39.1度，你家有退燒藥嗎？”

    “不知道，”栗冽從電視機(jī)柜里拿出醫(yī)藥箱，“我吃過一顆這個，你看看有沒有退燒藥吧。”說完栗冽又想起什么，從房間里拿出手機(jī)，“如果沒有的話，你幫我網(wǎng)上跑腿買藥買一個吧，等會兒付款我來付?！?/br>
    林落接過醫(yī)藥箱，認(rèn)真地翻看起來。栗冽在她旁邊坐下，覺得她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可靠。

    林落拿出一盒泰諾，“你先喝粥，墊墊肚子，然后吃一顆這個，我去給你倒水?！彼缇蜔昧藷崴?，灌滿了熱水瓶。

    栗冽順著林落的安排喝了粥，吃了藥，躺回了床上。

    雖然還是穿著臟衣服，但是這一回，他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平和。入睡前他問林落：“你今天還回家嗎？”

    林落說：“不回了，錯過末班車了。”

    栗冽說：“哦，那你住我家嗎？”

    林落說：“嗯的，我睡沙發(fā)?！?/br>
    栗冽拍拍床的另一邊：“你，睡上來吧。”

    林落沒說話，栗冽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很久。

    在他覺得自己快要昏睡過去的時候，他聽見林落說，“才不要，你會傳染給我的?！?/br>
    栗冽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林落倒是還在呼呼大睡，栗冽怕她也感冒了，于是把手背貼上她的額頭，還好，是微涼的。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林落蓋的還是自己拿出來那條毯子，看起來很單薄。他又從衣柜里抱了一床被子出來，蓋在她身上。

    溫度計(jì)還放在餐桌上，栗冽用一旁的酒精棉片擦了，放進(jìn)嘴里。三分鐘后拿出來看，還好這一回能看清了，36.7℃，恢復(fù)正常了。

    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他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完神清氣爽，感覺身體已經(jīng)完全好了。

    他把臟了的床單被套扔進(jìn)洗衣機(jī)，換上了干凈的四件套。再出臥室的時候，林落正看著天花板發(fā)呆，聽到動靜，她的視線從頭頂轉(zhuǎn)移到了他身上。

    林落第一次見穿著睡衣的栗冽，覺得他這個樣子是難得的溫馴，沒有往常那么冷淡。

    “你要洗個澡嗎？”他問。

    林落起身搖頭，“我也沒有換洗衣服，你量過體溫了嗎？”

    “量過了，燒退了?！?/br>
    “那行，我回去了?！彼崎_蓋在身上的被子和毯子，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看起來是還沒睡好的樣子。

    “你昨晚沒睡好？”

    林落撇了撇嘴，“你家沙發(fā)不咋好睡。”

    栗冽心說我讓你上床來睡你也不肯啊，但是開口說的卻是別的：“明天就周一要上課了，你再回鎮(zhèn)里太奔波了吧？”

    “不回鎮(zhèn)里了，我去姑姑家睡一晚，就住城西，不遠(yuǎn)的?！?/br>
    “哦?！崩踬砂桶偷貞?yīng)了一句，想不到什么別的話題了。

    林落把保溫杯收拾好，背上包，跟栗冽拜拜，“我走啦，明天見?！?/br>
    栗冽叫住了她：“等一下?！?/br>
    林落向他走過來，眉間帶著關(guān)切，抬起手就向他額頭探去，“怎么了？不舒服？”

    栗冽聽見自己說：“林落，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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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斂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個朋友好像在冷戰(zhàn)。

    上個月的那場流感他病得很重，因?yàn)榉窝鬃×艘恢艿脑?，他mama破天荒地陪了他整整一周，這簡直是幼兒園之后就再也沒發(fā)生過的事，這讓他覺得偶爾生場大病也不是什么壞事。

    辦入院的時候接到了林落的電話，問他怎么不在家，他告訴她自己在市一醫(yī)院，ct拍出來有肺炎，讓她不要來探望，怕傳染給她。

    林落讓他好好休息，然后掛了電話。

    云斂想，她去自己家，他卻不在，她會不會很難過？下次一定要在她之前就打電話。

    林落的手機(jī)還是運(yùn)動會時云斂塞給她的那個，后來她要還給云斂，云斂不肯收，一定要她拿著。

    “我的老天鵝啊，這個破手機(jī)你拿到二手市場，能賣出超過一百塊就算我輸！”

    林落知道不是他說的那樣，但還是被逗笑了，只能收下了。在云斂病倒的時候，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確實(shí)需要一個能跟他聯(lián)系的通訊工具。

    出院以后他忙著補(bǔ)功課，等覺察出不對勁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12月頭了。

    “你跟林落好像有段時間不說話了?！斌w育課上，云斂跟栗冽并排跑著，眼神時不時掃過cao場中間正在做拉伸的女生。

    “我干嘛要跟她說話?！崩踬穆曇衾淅涞?，像是12月的西北風(fēng)。

    云斂詫異道：“吵架了？”

    這算吵架嗎？栗冽回想起那天，他問林落，你喜歡我嗎？他以為自己會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從小到大，他得到過太多人的表白，被人喜歡對他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而有很多次，他能從林落的眼里看到跟那些人一樣的沉溺。

    他知道云斂和林落一直以來就像一對心照不宣的小情侶，但是他也明確地知道，這兩人都沒有正式表白過。友達(dá)以上，戀人未滿。既然這樣，我可以給你一個機(jī)會，一個喜歡我的機(jī)會。

    他還能回憶起林落當(dāng)時荒謬的神色，“你在說什么？”

    他耐心地重復(fù)了一遍，但不同于第一遍的從容自在，說第二遍的時候他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林落板著臉：“栗冽，你真的好自戀?！彼蛔忠痪洌徛逦卣f：“我不喜歡你，我喜歡云斂，我一直，都只把你當(dāng)做朋友。

    我騙了你，我不知道你病了，我做了粥是要帶給阿斂的，但是他家沒人，他去醫(yī)院了。我想來都來了，就帶給你吧?？吹侥悴×?，我覺得我說實(shí)話你可能會不要這個粥，所以我就撒謊了?！?/br>
    栗冽覺得自己好像被冰凍了，凍得連呼吸都暫停了。

    他這輩子，第一次覺得這么丟人，比跟著他媽去大宅然后被人罵野種還要沒臉見人。

    “你騙人。”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你經(jīng)常偷看我?！?/br>
    “我看的是你還是云斂，你心里真的沒數(shù)嗎？”栗冽沒想到林落說出的話，能一句比一句更傷人。

    “我比他好看??！”栗冽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的確，你的好看是客觀的，”林落話鋒一轉(zhuǎn)，“但是，覺得一個人好看，和喜歡一個人，是兩碼事。我言盡于此，也希望你不要喜歡我?！?/br>
    在她轉(zhuǎn)身出門的那一刻，栗冽沖過來拽住了她的手，保溫杯掉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咚聲。

    林落因?yàn)閼T性被摔進(jìn)了他的懷里，還沒能掙脫開，嘴唇就被另一個人的溫?zé)崛彳浂伦×?，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去推栗冽的胸膛?/br>
    可是栗冽把她抱得很緊，還試圖用舌頭撬開她的唇縫。這下林落沒有手下留情，狠狠地肘擊了他的腹部。

    栗冽一下子痛得蹲了下去。

    林落甩上門，像風(fēng)一樣走掉了，連保溫杯都沒拿。

    等那陣疼痛過去，栗冽站起來，抬腳把地上那個款式老舊的保溫杯踹飛了，杯子跟墻面撞擊的剎那，發(fā)出了嘩啦的碎裂聲，就像他的初戀一樣碎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