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色的光灑滿了客廳，把角落也照的清清楚楚。

    咔噠、咔噠……

    他連著拽了幾下，燈亮了又滅。

    門下留了縫，漏進來的光格外明顯。

    許鳳來聽著客廳的動靜，沖宋康平皺了皺眉。

    宋康平不介意的抬抬手，“頭一次見，讓孩子玩會兒吧?！?/br>
    那頭宋滿生已經(jīng)摸索完電燈，去碰水龍頭了。

    客廳里西西索索的動靜響了一宿。

    外面剛安靜，許鳳來還沒睡著，又被鬧鐘吵醒了。

    她看著睡的正香的宋康平，忍不住推了一把。

    “趕緊買早飯去吧?！彼慰灯街环藗€身，繼續(xù)睡了。

    許鳳來氣的頭疼，黑著臉拉開臥室門，瞧見宋滿生筆直的躺在床上裝睡，加重了腳步。

    她拿起暖瓶，才發(fā)現(xiàn)昨晚燒的水都沒了。

    兩日沒做飯，廚房里的爐子更是滅的。

    許鳳來瞧見冷掉的爐子，下意識的喊了聲，“滿冬！”

    “滿冬，你起來燒下水。”

    遲遲不見人回應(yīng)，許鳳來只好帶著一肚子悶氣回廚房。

    生爐子是門技術(shù)活，要將易燃的廢紙用火柴點燃，再放點兒容易燒起來的樹枝，最后再放上煤球，拿扇子從下面扇風(fēng)，直到煤球燒起來。

    即便每一步都這么做，還是常有生不起來火的情況。

    一通忙活，只得到熏的人眼淚直流的濃煙。

    許鳳來此刻便是這種情況，煤煙直把她從廚房逼退了出來。

    再一看，宋滿生躺著裝睡，臥室兩扇門緊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滿生?！痹S鳳來先走向宋滿生，“你去把火生一下?！?/br>
    宋滿生等她叫了幾次，才不情不愿的睜開眼，“大娘，我不會生火?！?/br>
    “不會生火？”許鳳來拔高聲音，“你不想做直接說，少來糊弄我。滿冬十歲出頭就會生火了。”

    她實在是氣不過，“我跟老宋又是幫你謀劃工作，又是給你拿錢的，讓你生個火你都不肯！”

    宋滿生也不是任打任罵的人，只是顧及著工作的事情，低了頭，“大娘，生火做飯那本來就是你們女人的事情，我一個男人學(xué)什么生火?！?/br>
    許鳳來猛然啞火。

    “大早上吵什么呢？”宋康平被鬧醒，從臥室里出來時，帶著沉沉的怒氣。

    許鳳來心里也煩的很，不痛快道，“爐子滅了，我想著燒個水喝，半天生不著火?！?/br>
    宋康平埋怨的看她一眼，“多大點兒事？去隔壁借個煤球不就行了？”

    鄰居連著樓上樓下，都是她們紡織廠的同事，急用東西的常常你借我的，我借你的。

    借個燒著的煤球是再小不過的事兒，哪家爐子還沒個滅的時候？

    許鳳來一拍掌，“我給忘了?！?/br>
    她匆匆夾了個煤球，上隔壁換個燒紅的煤球。

    正是早飯的時候，許鳳來一敲門，鄰居孟大姐便應(yīng)了聲，拖沓著走過來開了門，“鳳來，怎么了？”

    聽許鳳來說明來意，她便帶著人往里走，“我剛做完飯，燒的正旺這個給你，拿回去立馬就能用?！?/br>
    她邊說便把煤球從爐子里夾出來。

    爐子的事情有了著落，許鳳來心底一松，便忍不住抱怨，“等會兒燒上水我還得去買飯。滿冬這兩天偷懶，飯不做爐子不管，水也不燒了，早上起來我連口水都喝不上?！?/br>
    孟大姐爽朗一笑，“自己添個水壺的事兒。小姑娘不愛做就不做唄，咱們養(yǎng)閨女又不是為了讓她給家里做飯?！?/br>
    “我還舍不得美玉進廚房呢?！?/br>
    許鳳來懵了好一會兒，才低頭附和兩聲，“嗯?！?/br>
    她琢磨著孟姐的話沒說錯，可心里就是不得勁兒。

    尤其是等她買了早飯回來，宋滿冬跟宋康平、宋滿生一并坐在桌子前，等著她盛湯端飯。

    許鳳來摔摔打打，宋滿冬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覺，一手拿著饅頭，提著筷子便吃飯去了。

    她不受影響，許鳳來卻食不下咽，沒吃兩口，就問起來，“滿冬，你什么時候去給下鄉(xiāng)申請表蓋章？”

    “等會兒吃晚飯就能去?！彼螡M冬應(yīng)的爽快。

    許鳳來又不好說她了，一口氣不上不下。

    等宋滿冬放下筷子，也跟著停了筷，不打算再吃了。

    “現(xiàn)在就去吧。”

    “媽，你急什么？我得換個衣裳再梳下頭發(fā)?！彼螡M冬不慌不忙，“今兒可是個重要的日子?！?/br>
    “瞎講究。”許鳳來嘀咕了一聲，又坐了下來。

    宋滿冬換了衣裳，便敞著門坐在桌子前編辮子。

    宋滿生沒一會兒便忍不住探頭朝屋里望，“滿冬，你這個大柜子挺漂亮的。”

    “那是滿盈的。”宋滿冬從鏡子里朝后看了眼，“進口的立柜，花了一百塊呢?！?/br>
    “一百塊？”宋滿生原本倚著門框，聽見后頭朝前探，拉長了脖子，差點兒摔到地上。

    他顧不上自己的狼狽，朝里走了幾步，停在立柜旁邊，手都不敢摸實了。

    “這……爺、二伯和我爸干一年都沒有一百塊?！?/br>
    許鳳來正收拾東西，聽見這話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接話道，“滿冬你別瞎說，那衣柜是別人送的，就給了二十塊錢?！?/br>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彼螡M冬應(yīng)著，隨口對宋滿生說，“也就二十塊，滿生你喜歡搬回去唄?！?/br>
    “宋滿冬！”許鳳來把碗磕在桌子上，“那是滿盈的東西，你別瞎做主?！?/br>
    她又好聲對宋滿生道，“滿生，你要是喜歡，回頭你結(jié)婚我再送個給新娘子?！?/br>
    “行?！彼螡M生點著頭，眼睛卻滴溜溜的轉(zhuǎn)了起來，掃過屋子里放的小提琴，還有宋滿盈桌上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許鳳來擔(dān)心宋滿冬亂說話，干脆也站到了門口催促起來。

    宋滿冬仔仔細細的編好麻花辮，才放下鏡子，拿了自己的挎包。

    許鳳來松了口氣，又見她突然停住，下意識的問，“又怎么了？”

    宋滿冬扭頭對她說，“媽，滿生難得來市里一趟，你給他點兒錢，讓他去玩玩兒吧?！?/br>
    許鳳來心力交瘁，懶得再說什么，隨手從身上摸出一塊錢，遞給了宋滿生。

    “才一塊?！彼螡M冬皺眉，“媽，你以前給滿盈不都是直接給張大團結(jié)的？”

    “滿生難得來一次，你也太小氣了?！?/br>
    “你！”許鳳來氣的嘔血。

    盈盈跟能宋滿生能比么？

    一個是她親閨女，一個是鄉(xiāng)下扒著她吸血的窮親戚。

    她狠狠的瞪了宋滿冬一眼，“給滿盈十塊那是她好幾個月的錢?！?/br>
    許鳳來故作凄苦，“再說了，媽現(xiàn)在手上也沒多的錢了。滿生這個工作你要五百塊，媽湊不夠，還跟人借不少?！?/br>
    “跟誰借的??？”宋滿冬冷不丁問起來。

    許鳳來隨口蒙混過去，“你爸的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br>
    “行了，趕緊去辦下鄉(xiāng)的事情吧。”

    “就一個登記表，拖了這么久?！?/br>
    宋滿冬這次沒再說什么，跟她一并朝外走去，只是下樓時動作慢悠悠的，目光將樓梯外、院子里的景色盡收眼底。

    許鳳來一路上催了三四次，差點兒發(fā)火，壓著怒氣跟她進了知青辦公室。

    看著宋滿冬把申請表交給對面的干事，才稍稍冷靜了些，翹首以盼。

    那干事看了看宋滿冬，又翻了翻資料，“你們家不是已經(jīng)有一個要下鄉(xiāng)的同志了？按照政策，你可以先不去?！?/br>
    許鳳來忍不住解釋道，“她是……”

    宋滿冬搶了她的話，“同志，你仔細看看，我meimei是宋滿盈?！?/br>
    “滿盈要下鄉(xiāng)去幫助建設(shè)新農(nóng)村，說我們有志青年，就應(yīng)該敢為人先，到祖國最需要我們的地方發(fā)光發(fā)熱?！?/br>
    “說得好！”知青辦的干事立馬鼓掌，神色十分贊同。

    宋滿冬不居功，“這是我meimei說的，您應(yīng)該有印象，她可是要去新疆的?！?/br>
    干事點頭，“宋滿盈同志我們確實知道。”

    宋滿冬又說，“我meimei前兩天生了急病，高燒住院還不忘記自己要下鄉(xiāng)的事情，這股信念也打動了我，所以我特意辭職下鄉(xiāng)，追隨她的腳步去接受中下貧農(nóng)再教育，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br>
    干事震撼道，“滿盈同志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既然如此，你這份申請沒有不通過的道理?！备墒抡f著拿出手邊的印章。

    “懷安縣東風(fēng)公社，29號上午八點的火車，記得到火車站前集合?！?/br>
    紅彤彤的印章“碰”的蓋上。

    宋滿冬拿回申請表時，臉上多了幾分笑，“謝謝同志?！?/br>
    許鳳來還在思索著，“不是巴楞鄉(xiāng)么？”

    干事笑了下，“您記混了，那是您另一個女兒——宋滿盈同志的下鄉(xiāng)地點?！?/br>
    許鳳來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宋滿冬。

    宋滿冬無辜的看她，“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