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沒仔細回憶么？當時拿來問你能不能吃的東西的到底是不是板栗？還是其他什么跟板栗混淆的東西？”

    衛(wèi)大根不耐煩道，“你問這些干什么？”

    “我是想幫衛(wèi)大夫你理清楚?！彼螡M冬開口時，聲音依舊平靜，“衛(wèi)大夫你當時怎么判斷那東西是不是栗子？仔細瞧了？嘗了？親自上山去看了？”

    “夠了！”衛(wèi)大根豁然起身，“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們就是來看取笑我的！”

    “衛(wèi)大夫你別急著生氣，我們沒那個意思?！壁w勝男先安撫他，又去看宋滿冬。

    宋滿冬不為所動，“衛(wèi)大夫你這么生氣，是因為當時這些該做的事一樣都沒做，現(xiàn)在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

    “你一個女娃懂什么？”衛(wèi)大根嚷道，“誰說我沒做？我仔細看了的?！?/br>
    宋滿冬逼問，“所以還是您當時疏忽了對吧？”

    衛(wèi)大根氣的脖子粗紅，想反駁卻無從說起，便發(fā)起脾氣，“我那時候忙，眼花看錯了怎么了？不就是一小塊兒板栗林，難道要我賠上一條命么？”

    宋滿冬低頭笑了下，“我來不是跟您吵架的，只是想弄清楚情況?！?/br>
    “既然是你的疏忽，就不該遷怒于我們?！?/br>
    衛(wèi)大根只冷笑一聲。

    “我攤開了講，就是不想咱們之間有隔閡，日后對彼此都有困擾。你跟我們置氣，也改變不了大家對你的懷疑。”

    宋滿冬不疾不徐的說著，“我這兒有個辦法能幫衛(wèi)大夫你挽回一點兒面子?！?/br>
    衛(wèi)大根起初不以為意，他跟這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能有什么交集。

    就算他失誤過，但他還是河東大隊唯一的赤腳大夫！

    可聽見宋滿冬的話，心里不免一動。

    心動歸心動，對著宋滿冬，他還是拉不下來面子。

    宋滿冬也不是為了叫他低聲下氣求自己的，看衛(wèi)大根態(tài)度有松動，便仔細說了起來，“有人對你的治療提出質(zhì)疑，無非是因為不懂看病這方面的東西?！?/br>
    衛(wèi)大根的眼睛瞥過去。

    宋滿冬把徐清拉了過來，“他叫徐清，中醫(yī)西醫(yī)都學過，還讀過書，要不是下鄉(xiāng)耽擱了，早就去醫(yī)院當醫(yī)生了?！?/br>
    除了讀過書，其他全是宋滿冬胡謅的，見徐清震驚看自己，也裝作沒瞧見。

    這還不是跟趙勝男學的，三分說成八分，反正先忽悠住人再說。

    衛(wèi)大根臉色一黑，不服氣道，“我看病十幾年，經(jīng)驗可比他看過的書多了去?！?/br>
    宋滿冬點頭附和著，“這我們都知道，可衛(wèi)大夫治病是好手，但有些東西說不清?！?/br>
    “讓他給你打下手，叫那些有問題的人都過來重新看一遍，保管把問題都給講明白了，不會讓他們再誤會你。有他替你作證，比你一個人駁回去有力的多?！?/br>
    衛(wèi)大根琢磨了一下，倒是可行。

    只是總覺得不大得勁兒，“合著你是想給我這邊塞人混工分?。俊?/br>
    “他不要工分?！彼螡M冬替徐清說。

    “等幫你解決完問題，就繼續(xù)下地上工。這段時間的幫忙算我們的賠禮?！?/br>
    衛(wèi)大根心里已經(jīng)接受了，還嘴硬道，“不是說你們沒錯么？”

    宋滿冬點著頭，“我們沒錯，但無心之失害你陷入風波，心里過意不去，所以才想著給你送上賠禮?！?/br>
    衛(wèi)大根盯著她瞧了會兒，“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過意不去的。”

    說完，轉(zhuǎn)頭看了眼趙勝男，“倒是這個丫頭，比你實誠多了?！?/br>
    聽他這么說，宋滿冬也不難過，單有實誠可沒用。

    她把趙勝男手邊的月餅推過去，“我做的月餅，拿給嬸子一塊兒嘗嘗吧?！?/br>
    衛(wèi)大根想推開，又聽宋滿冬說，“徐清明天早上就過來，到時候你們商量著看怎么來?！?/br>
    他看了眼徐清，黑著臉不說話了。

    離了衛(wèi)家，趙勝男才問起來，“滿冬你怎么對衛(wèi)大夫那么不客氣？剛剛真是嚇到我了?！?/br>
    徐清也問，“我什么時候要去當醫(yī)生了？我學醫(yī)的事情也沒跟你們說過吧？”

    宋滿冬被他倆圍著問，踏進知青點，才挨個回，“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徐清你那些事就算有心瞞，我們也很難不發(fā)現(xiàn)?！?/br>
    “你今天還薅了薄荷、菊花，還有一堆別的草藥，混在野菜里，那么明顯，讓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姚娉婷一臉震驚，“什么？那些菜里有草藥？”

    宋滿冬：……

    方宛也看過去，綠綠的一堆，根本沒什么區(qū)別啊。

    “我知道?！标懺S山指了指，“就那長得很特別的幾個吧？我掐了試過，不怎么好吃?！?/br>
    徐清也忍不住嘆氣，“你就不怕我里面混了毒藥？”

    “只嘗一點兒沒問題吧？”陸許山這才浮現(xiàn)出些許擔憂。

    徐清無語搖頭，不愿面對他，又問宋滿冬，“那為什么要我跟著衛(wèi)大根一起幫他面對那些懷疑他的病人？”

    宋滿冬耐心給他解釋，“一個是要你幫忙打消大家的懷疑，不能讓他們因為板栗的事，不信任衛(wèi)大夫。另一個原因是——”

    她面露猶豫，說出了自己的私心，“我想讓你去也當赤腳大夫?！?/br>
    “這個好！”趙勝男一拍掌，“徐清既然懂醫(yī)學方面的事兒，就該去做大夫，而不是去種地。種地那不是白浪費了一身本事？”

    做大夫算是他本行，徐清還是有自信的。

    既然瞞不住，索性做赤腳大夫也行。

    只是他有些遲疑，“可你不是跟衛(wèi)大夫說，只幫忙么？還不用工分。”

    “等見識到你的能力，衛(wèi)大夫會讓你留下的。有你在，大隊上看病的事情也多一分保障?！彼螡M冬篤定。

    “他瞧著對咱們不屑一顧，脾氣也不大好，但人不壞。真要是壞心腸的人也不會在河東大隊做赤腳大夫。”

    河東大隊是一點兒油水也撈不到。

    她這是算計了衛(wèi)大夫一回。

    “你剛才對著衛(wèi)大夫可不是這么說的?！壁w勝男新奇的看她。

    姚娉婷忙問，“怎么說的？”

    趙勝男怪模怪樣的學了。

    姚娉婷也站在了她那一側(cè)，驚奇的看宋滿冬。

    宋滿冬嘆氣，無奈解釋，“我要是低聲下氣去賠不是，衛(wèi)大夫恐怕不會理咱們。他是人好，不是沒脾氣。”

    “而且這事，衛(wèi)大夫確實有錯，我先指出來，咱們才好商量?！?/br>
    姚娉婷回憶著別人的說法，“不是說可能認錯么？也可能拿了相似的毒栗子？”

    宋滿冬微微搖頭，“那是板栗，不是什么容易混淆的藥草。只需要掰開嘗了，基本上就能斷定它到底是不是板栗。”

    “如果衛(wèi)大夫當時認真分辨，不會出錯的。而如果他當時真的用了心，早就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了，從其他方面反駁也說明他心里虛?！?/br>
    宋滿冬的猜測基本上全中。

    衛(wèi)大根坐在炕頭，正長長嘆氣。

    當年他從縣里學習回來，露了幾手，被大隊上的人吹捧著，忘乎所以。

    不追求準確，只想叫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拿過來的東西，他只需要掃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栗子遞到他面前，他壓根不認識，又不想丟面子，便說那不能吃。

    誰知道這事兒會在十幾年后被翻出來？

    衛(wèi)嬸子撩開簾子進屋，在一旁坐下，“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

    屋子不隔音，她在外頭聽的七七八八。

    衛(wèi)大根還強撐著，“我是為了面子撒過幾次謊，可那時候不是還年輕？再說了，看病的事情上我可從來沒有馬虎?！?/br>
    說完又想到陳小嬸兒帶頭的那群人，“他們現(xiàn)在就是逮著我的錯，開始把臟水都往我身上潑了?！?/br>
    “人家知青不是說了，幫你澄清？”衛(wèi)嬸子哪里不知他脾性，驕傲是有，害人之心可是半點兒不敢生。

    衛(wèi)大根哼道，“我總覺得那個小知青憋了什么壞水兒?！?/br>
    衛(wèi)嬸子笑他，“你這是覺得人家落了你面子！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好?！?/br>
    衛(wèi)大根嘴里嘟囔兩聲，不肯承認是自己的錯。

    轉(zhuǎn)過頭看見月餅，便拿起來一塊，掰做兩半，一塊往嘴里塞，另一塊遞給了衛(wèi)嬸子。

    他對著月餅沒抱太大期待，一嘴塞了半塊兒。

    咬下一口，卻驚的瞪大眼睛。

    嘴里的月餅轉(zhuǎn)了個，衛(wèi)大根飛快咀嚼著，眼底盡是驚艷。

    “這月餅……”衛(wèi)嬸子驚嘆，“吃起來真香?！?/br>
    她嘴笨說不出來，只覺得滿口都是香的，有油香，還有芝麻花生的香，叫人停不下來。

    衛(wèi)大根沒忍住附和，“有粗有細，口感也好?！?/br>
    赤腳大夫雖然賺不了大錢，看次病也就幾分，但比起大隊上一般人，還是能攢下來錢的。

    這月餅在他剛當赤腳大夫那幾年，就狠下心花錢買過。

    只吃了一次，十年了，再也不肯買。

    吃起來味道亂七八糟的，就糖不要命的撒，把人牙都給甜倒了。

    “沒想到那個小知青還有點兒本事。”衛(wèi)大根一邊說著，伸手打算再拿一個月餅。

    衛(wèi)嬸子卻手快的收了起來，“留著等衛(wèi)升回來吃?！?/br>
    說罷，又對衛(wèi)大根道，“你也該變變你的想法了。這十幾年外頭的變化大著呢，早就不是以你為中心的時候了?！?/br>
    “衛(wèi)升回來，你可不許再提叫他當赤腳大夫的事情了！娃兒想干什么就讓他干什么?！?/br>
    “我還不是為了他好，你看我這……”衛(wèi)大根剛要如從前一樣炫耀起自己，想到今天的糟心事，又收了嘴，只倔強道，“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還能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