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不打算搭理陳家人的。

    雖然一早跟宋滿冬商量過拿他們怎么辦，可他到底狠不下心，又做不出太過分的事兒。

    便一直拖著。

    沒想到竟會害自己到這一步。

    雖然這回的處罰不重，但他是別想繼續(xù)做買賣了。

    因為張紅菊舉報他，害的革委會和黑市都動了，黑市的攤販瞧見恐怕都會心生警惕。

    畢竟有一就有二，折騰幾次，別人的生意也給攪黃了。

    耳邊張紅菊的咒罵聲依舊，還在放著狠話，“陳家明，你最好真能翻出來點兒什么證據(jù)，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的?！?/br>
    “以后我會死死的盯著你。”她聲音陰魂不散。

    陳家明眼睛都沒動，只看著革委會的人擋住要進院子的陳家人，由他們打頭，和張大隊長一起走在前面。

    這才叫其他人跟上。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領(lǐng)頭的人站在院子中央，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陳老頭。

    “我們沒做過?！标惱项^也十分沉著。

    陳家明跟他表情差不多。

    也是這時候，爺孫二人才有幾分相似的模樣。

    男人也不再廢話，一抬手，陳家明左側(cè)的人站了出來，徑直朝廚房走去。

    很快從廚房里搬出來半框饅頭。

    男人一瞧，立馬下命令，“行了，都帶走?！?/br>
    又對張大隊長說，“我們?nèi)耸植粔?，勞煩大隊長你帶幾個人，跟我們一起把他們押送過去。”

    張隊長幾乎沒有遲疑，便選擇了腳張興旺去喊人。

    要是別人家他還會由于積分，但對陳家人，他的耐心也止步于此了。

    從不叫陳家明上學(xué)起，就跟昏了頭一樣。

    最近更是愈演愈烈，先是對知青下歹手，又對赤腳大夫提出質(zhì)疑，現(xiàn)在竟然還去搞舉報的事兒。

    說到黑市，他們河?xùn)|大隊乃至周邊幾個大隊就沒幾個人家是完完全全干凈的。

    這回不管是不是他們陳家人干的，最好都叫他們吃點兒苦頭，不然指不定下回做出什么事兒來。

    陳老頭眼睛一縮，“這不是我們家的東西！”

    他又去看陳家明，篤定道，“是他，把東西放在我們家廚房的?！?/br>
    “又是你覺得是吧？”革委會的人沒好氣道，“你別老是這么說，你得有證據(jù)??？”

    “陳家明放的，他怎么放？什么時候放的？為什么放？”

    陳老頭臉皮抖著，“肯定是他！”

    陳家明也說，“這東西是我昨晚拿回來的，里面是沒賣完的饅頭，還有我賣饅頭用的油紙，上面還寫著陳字呢?！?/br>
    “你昨晚根本就沒有回來！”陳小嬸兒震驚過后，反駁起他的話。

    “以前每天的饅頭我都能賣完的?！标惣颐髯哉Z，“這兩天跟你們因為分錢不公的事兒吵了架，所以賣饅頭也不上心，才沒有賣完，落下了證據(jù)?！?/br>
    “血口噴人！”陳老頭指著他鼻子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早知道你做出這種不孝的事兒，當初就應(yīng)該把你丟到山里喂狼！”

    罵完陳家明，又罵陳老二，"你看看你的好兒子！都做出來這種坑害咱家的事兒了！"

    陳老二悶著頭，一言不發(fā)。

    接話的還是革委會的人，“都說幾遍了，罵什么都沒用！”

    “真不想管你們大隊上的事兒?！蹦腥肃止局螅胺凑C據(jù)是擺在這兒了，你們非要說沒關(guān)系，就想辦法證明這跟你們沒關(guān)系，有什么線索趕緊說?！?/br>
    陳小嬸兒手足無措，陳家其他人也沒有頭緒，“這、這能怎么證明？就不是俺們的東西啊！”

    陳老頭沉著臉，“就是陳家明放的。”

    男人深吸一口氣，“回革委會說吧?！?/br>
    “興許等關(guān)進小黑屋你們就都知道該說什么了。”

    陳老頭看他們要強壓著自己過去，才對著張大隊長低頭，“大隊長，你幫幫我們?！?/br>
    “你也知道，我向來都是本分老實的人，做不出投機倒把的事兒來?！?/br>
    張大隊長嘆氣，“陳老頭，不是我不幫你，我實在是沒辦法?！?/br>
    “但凡能有法子，我肯定會幫你們的，不然傳出去，別個大隊都知道咱們大隊上有投機倒把分子，那可不好聽??！”

    “還影響咱們大隊的名聲。宋縣長現(xiàn)在可在咱們大隊呢。”

    他模樣瞧著比陳老頭還愁。

    “爺，你別說謊了。”陳家明這次下了狠心，自然不會叫事情不痛不癢的過去。

    他又說道，“咱們家投機倒把的事情沒少做的。那后院里的雞、地窖里的糧食，不都是賣過？”

    “遠的不提，最近一次，小嬸兒提了雞去公社賣，還是我給她把風(fēng)的呢！”

    “什么雞？”陳大嫂一炸，“張紅菊，你不是說那雞丟了么？原來是你拿去賣了！”

    眼見著她們吵著嚷著，又快要打起來。

    革委會的男人連忙對其他人使了顏色，把人按住分開。

    已經(jīng)沒脾氣說他們什么了，押著人就往外走。

    陳老頭剛才被揭穿，又叫人看了家里的笑話，老臉都羞愧的不行，可想到要去公社更不愿，“同志……”

    “大隊長你跟他說?！备镂瘯娜伺ら_不理他。

    張大隊長哪兒會不知他在想什么，“陳老頭，要不然你們就把這個錢交了。”

    陳老頭不吭聲了。

    張大隊長加重聲音，“你自己想，是被帶過去，定罪游行坐牢好？還是痛快交了錢好？”

    “那我沒做過……”陳老頭還想堅持。

    張大隊長，“那你去革委會解釋這饅頭到底怎么回事吧！”

    陳老頭哪里說得上來，情況他是都知道，但他不會辯駁。

    眼看著被押送走出陳家，門外盡是看熱鬧的人，陳老頭再堅持不住，后退一步回了院子里，低聲道，“我交錢?！?/br>
    革委會的人，“這會兒不說不是你們干的了？”

    “本來就不是我們干的?！标惱项^說。

    “你是想說我們冤枉你是吧？”革委會的人拉開了陳家大門，“大家伙兒都聽著啊，我們可不干這種冤枉人的事兒?！?/br>
    “既然陳老頭堅持他們家沒有做饅頭，那咱們就繼續(xù)調(diào)查。”

    “可別等我們離開，又說我們革委會的人冤枉人，給我整這出！”

    這回他們不在聽陳老頭的，直接帶著人走。

    陳老頭極了，“我們給錢還不行么？”

    “不行！”男人瞪他一眼，“我們又不是什么非法組織，干強行征收別人錢的壞事！”

    “別搞得跟我們革委會是為了貪圖你們家的錢一樣！”

    張大隊長送他們到村口，就不跟著去了。

    人影遠去，陳小嬸兒和陳大嫂的哭喊聲還又在。

    張興旺遲疑，“爹，你真覺得陳家明是跟陳家人一起買饅頭的么？”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張大隊長搖搖頭，“興旺，革委會要講究證據(jù)，依法處置，咱們大隊上可不是這樣的。”

    “有些人講理是講不通的。你要坐穩(wěn)大隊長的位置，就得明白這個道理?！?/br>
    宋滿冬做著飯，走神了幾次。

    等到修水渠這邊下工，吃過晚飯往家回，才打起精神，加快腳步，想回去看看情況發(fā)展成什么樣了。

    姚娉婷把下午打聽到的情況說了，又道，“革委會的人沒來找你，應(yīng)該就是跟你沒關(guān)系了。”

    正說著，路邊躥出來個身影。

    嚇了姚娉婷一條。

    “滿冬！”陳敬之十分自然的跟他們打了招呼，“我去大隊上沒找到你，聽他們說你來修水渠了，就過來接你了?！?/br>
    前后還有河?xùn)|大隊上的人，陳敬之朗聲解釋過，才單獨跟宋滿冬走在了一起。

    他倆速度慢了下來，跟趙勝男他們拉開距離。

    陳敬之這才低聲道，“我今天去公社打聽了情況，看事情不太嚴重，就沒有去找你?！?/br>
    “免得革委會咩查到你，咱們卻先自亂陣腳了?！?/br>
    宋滿冬點點頭，“我猜也是?！?/br>
    要真是查到她頭上，陳敬之不至于一天都不過來。

    只是她有些不放心，“陳家明那邊怎么樣了？”

    陳敬之神色微妙，“雖然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但是我托人打聽了一下，他問題也不大。”

    他也不是多大度的人，對陳家明跟宋滿冬能日日見面聊天還是嫉妒的。

    可正事上，猶豫過后，還是把實情說了，“其實他本來就可以直接交錢走人的?！?/br>
    陳敬之把東風(fēng)公社革委會的處理流程講了一遍，“這種接到的舉報的，革委會的人都會先查一下。”

    “情況嚴重才抓了定罪論處，但大多數(shù)情況都是陳家明這樣的，小買賣，沒賺幾個錢。”

    “他們一般都是把人抓了，照著被舉報的罪名處理，比如陳家明被舉報的是賣饅頭，那就沒收他的非法收入，然后寫保證書，再進行三到七天的思想改造?！?/br>
    “這個非法收入，也不會細查，陳家明報個數(shù)，只要還能過得去，他們就睜只眼閉只眼放過了?！?/br>
    剩下的更算不上什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