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深吸一口氣，看著天空連環(huán)不斷的閃電，舌綻驚雷，一字一頓道，“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所謂‘怪獸戰(zhàn)爭的勝利’，是怪獸主腦一步步引導我們實現的，它是故意輸給我們。

    “同樣，貌似蘊藏著大量太古奧秘，以及怪獸文明起源的‘微腦’，也不是我們奪取的戰(zhàn)利品，而是怪獸主腦送給我們的一份禮物——特洛伊木馬那樣的‘禮物’！”

    呂絲雅微微搖頭。

    有些無奈地笑起來。

    “開什么玩笑？”

    她竭力控制著聲音中極其微弱的顫抖，“在一場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中詐敗，甚至故意輸掉一場戰(zhàn)役，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故意輸掉整場戰(zhàn)爭，輸掉自己的全部軍隊和老巢和資源和大腦，怎么可能？”

    “一般情況下，的確不可能?！?/br>
    孟超的聲音，鋒利得像是一把剃刀，“除了一種情況——除非，怪獸主腦利用它超卓的智慧和強大的計算力，推演出了怪獸戰(zhàn)爭的結局，發(fā)現無論自己怎么做，都是必死無疑。

    “雅姐，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怪獸文明究竟是什么時候，由盛轉衰，走向敗局呢？”

    “一年前的龍城外圍會戰(zhàn)？”

    呂絲雅沉吟片刻，搖頭道，“不對，這時候已經太遲了，應該是北線攻勢，就是我們在怒濤山脈的地底，阻止紅輝玉狂潮大爆發(fā)的時候，從那之后，只要龍城自己不犯致命錯誤，怪獸文明就沒有絲毫機會了。”

    “沒錯，北線攻勢，的確非常關鍵?！?/br>
    孟超話鋒一轉，忽然道，“但如果我告訴你，就算我們沒能阻止紅輝玉狂潮的大爆發(fā)，就算赤龍軍在北線戰(zhàn)場上全軍覆沒，就算龍城遭受慘重打擊，好幾年都恢復不了元氣，我們仍舊能取得怪獸戰(zhàn)爭的最終勝利呢？”

    呂絲雅愣?。骸笆裁矗俊?/br>
    “人類是無比堅韌的種族，我們并不是憑借運氣，或者幾個孤膽英雄的努力，才能在異界一路生存到今天的，我相信，就算我們在北線戰(zhàn)場上遭遇慘敗，也絕不會一蹶不振，就此沉淪，反而會在更可怕的生存威脅面前，爆發(fā)出更強烈百倍的勇氣和戰(zhàn)斗力?！?/br>
    孟超認真道，“怪獸主腦蘇醒得實在太遲了，它在太古戰(zhàn)爭中遭受的創(chuàng)傷也太嚴重了，又在億萬年的沉睡中，流失掉了太多力量，就算再怎么瘋狂伸展觸須，掠奪資源，都不可能修復10％以上的活性細胞，變回可怕的‘母體’。

    “彼此都在瘋狂進化。

    “在曠日持久的血戰(zhàn)中，變得越來越強。

    “但有了靈能修煉、符文機械和基因調制技術的加持，人類的進化速度，卻比怪獸文明更快一籌。

    “無論如何，我們都將取得這場生存之戰(zhàn)的最終勝利。

    “哪怕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但對灰飛煙滅的怪獸主腦而言，人類傷得多慘，都毫無意義。

    “自從人類取得了北線攻勢的勝利，最遲，到龍城外圍會戰(zhàn)結束，怪獸主腦就應該非常清楚，自己必死無疑。

    “既然左右都是死，那么，故意輸掉一場必輸無疑的戰(zhàn)爭，換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機會，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呂絲雅遲疑道：“你覺得，怪獸主腦還能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我不知道?！?/br>
    孟超道，“或許，它仍舊玩了一手‘金蟬脫殼’，舍棄了大部分的身體，只有一小部分活性細胞，以我們不知道的方法，逃之夭夭？”

    “這不可能。”

    呂絲雅搖頭道，“整座怪獸巢xue，都是一頭巨大的太古生物，怪獸主腦的計算力和戰(zhàn)斗力，都仰賴于整個機體的運轉，脫離了機體的一小部分活性細胞，哪怕還能活下去計算力和戰(zhàn)斗力都會暴跌百倍，虎落平陽，比普通怪獸都不如?！?/br>
    “但至少，它還活著?！?/br>
    孟超說，“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是一切?！?/br>
    “你的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br>
    呂絲雅深深皺眉道，“你真覺得，一塊普普通通的太古巨獸血rou，能脫離機體，獨自活下去？”

    “干調查員這一行，的確需要想象力豐富才行，不是嗎？或許，那不是普通血rou，而是……”

    孟超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道，“而是，一具‘微腦’?！?/br>
    “微腦？”

    呂絲雅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啞然失笑道，“怪獸主腦的‘微腦’，不是已經淪為我們的戰(zhàn)利品了嗎？”

    “沒錯，其中一具‘微腦’，的確淪為了我們的戰(zhàn)利品，但誰說，怪獸主腦內部，只有這一具‘微腦’的？”

    孟超道，“怪獸文明的大腦，分成占地數百米的‘巨腦’，負責執(zhí)行層面的思考；以及比拳頭還小，陣列式鏈接到一起的‘微腦’，負責決策層面的思考。

    “太古戰(zhàn)爭中，巔峰狀態(tài)的‘母體’，曾擁有數以百計的‘微腦’，組成‘微腦矩陣’，進行高度復雜的分析和決策，才能和‘古人’抗衡?！?/br>
    “但那些‘微腦’都被毀掉了?！?/br>
    呂絲雅說，“都被‘古人’的天基軌道武器毀掉了，只剩下最后一枚‘微腦’，藏匿在地底深處，才幸存下來?！?/br>
    “誰說的，誰讓我們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只剩下最后一枚‘微腦’，完全處于人類的掌控之中？”

    孟超臉上，浮現出了心驚rou跳的笑容，“是‘微腦’說的，是‘微腦’告訴我們，只剩下它這一根獨苗的。”

    呂絲雅再次陷入沉默。

    孟超也沉默了很久，仔細聆聽著山洪暴發(fā)，沖垮巖石，砸斷樹木，填平溝壑的聲音。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怪獸文明之所以不毀掉它的大腦，還將完好無損的‘微腦’，送給我們當禮物的原因了?！?/br>
    孟超的聲音，像是來自萬年冰窟的最深處，“如果，還有一枚‘微腦’呢？

    “如果，在一枚‘微腦’被我們發(fā)現并且解析的時候。

    “在無數龍城的精英都深入遺跡瘋狂修煉的時候。

    “在龍城各大勢力，都為了爭奪怪獸文明的遺產，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還有另一枚‘微腦’，正蟄伏在二號遺跡的最深處，冷冷地凝視著我們呢？”

    第877章 離我遠點

    夜空中，一道閃電接著一道閃電，如滾滾天火，劈頭蓋腦地澆下。

    呂絲雅的臉色，被閃電映照得陰晴不定。

    她貌似冷靜地看了孟超一會兒。

    忽然笑出聲來。

    “第二枚‘微腦’？開什么玩笑！”

    她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我們從‘微腦’中提取出的信息，足以證明，天基軌道武器對‘母體’造成了毀滅性打擊，只剩一根獨苗，已經落入我們的手里。

    “信息是可以篡改甚至捏造的，哪怕100％真實而且全面的信息，只要調整先后次序，就能將一件事，扭曲成另一件截然相反的事情?！?/br>
    孟超說，“既然敵人手下的異獸‘智慧樹’，都能營造出一片并不存在的，美輪美奐的世外桃源來迷惑我們，敵人想要隱藏另一枚‘微腦’的存在，又有何難呢？”

    “但你沒有證據，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不，只是你的胡思亂想而已?！?/br>
    呂絲雅再次將雙手輕輕放在孟超的肩膀上，語氣難得的溫柔起來，“孟超，看來這段時間，我們都修煉得太累，神經太過緊繃，才會產生各種各樣的癥狀，聽雅姐的，回到龍城之后，好好休息幾天，養(yǎng)精蓄銳，多想想我們的生意和交易——我們的未來和龍城的未來，注定是一片光明，不要再杞人憂天，神經過敏了！”

    “不，雅姐，你不明白，龍城的未來，遠遠不是什么‘一片光明’，而我正在盡力尋找，從光明到黑暗的原因……”

    孟超沉吟道，“的確，我沒有證據，99％的概率，是我胡思亂想，但如果有那么1％的概率，我猜對了，你不覺得，這很可怕嗎？

    “地球時代，有個老詞叫‘吳越同舟’，就是說，即便像吳人和越人這樣不共戴天的仇敵，一旦坐上同一條船，面對驚濤駭浪的時候，都要同舟共濟，齊心協力，才能到達彼岸，保住性命。

    “過去幾十年里，怪獸文明就是洶涌澎湃的大河，就是足以掀翻龍城這條小船的驚濤駭浪。

    “正因為怪獸文明的存在，那些在穿越初期，資源匱乏，秩序崩潰，弱rou強食的血腥時代，積累各種矛盾和仇恨的幸存者們，才能摒棄前嫌，忽視差異，放棄爭執(zhí)，攜手前進。

    “怪獸文明試圖毀滅我們，卻在無意間，成為了龍城文明的‘黏合劑’甚至‘塑形劑’——我們成就了怪獸文明，怪獸文明也成就了我們！

    “但現在，怪獸文明完蛋了，我們自以為征服了這條洶涌澎湃的大河，‘吳人’和‘越人’們全都上岸了，絕對安全了！

    “于是，上到企業(yè)領袖，神境強者，下到尚未覺醒超凡力量的普通戰(zhàn)士，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移到爭奪怪獸文明的遺產，以及未來龍城的話語權，還有對外拓殖的機制轉型上，令整座龍城積壓了幾十年的結構性矛盾，統(tǒng)統(tǒng)爆發(fā)出來。

    “倘若這時候，怪獸文明竟然沒有死透，還保留了哪怕1％的力量，以我們不可預測的方法，滲透到了龍城內部，你不覺得，這真的很危險嗎？”

    還有一點，孟超沒說。

    就是龍城的對外拓殖，絕不會像很多市民想象得那么一帆風順。

    什么“鋼鐵洪流，橫掃異界”，或許前期如此，但很快，龍城文明就會撞到鐵板。

    倘若龍城文明和盤踞異界數萬年的土著文明，發(fā)生激烈碰撞的時候，怪獸文明殘存的力量，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來，內外夾擊的話。

    那將是龍城最可怕的災難。

    “……好吧。”

    呂絲雅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孟超。

    她輕輕咳嗽著，加重了揉搓眉心的力度，略顯無奈道，“那你準備怎么做？”

    “我想提前結束修煉，回龍城去找‘武神’雷宗超，把自己的擔憂說給他聽，讓他一起分析?！?/br>
    孟超說，“如你所知，我沒有證據，那就更需要一個威望崇高的老前輩，號召全城所有勢力，重新提高警惕。

    “雅姐，我覺得你也應該回到呂家，去找你的祖父，討論這件事。

    “呂中奇前輩是最后一戰(zhàn)的親歷者，我想，只要你告訴他，存在如此危險的可能性，他一定會發(fā)現更多的破綻和端倪。

    “然后，我們可以抽調更多的人力物力，對二號遺跡以及整座天坑，都進行更加細致和全面的檢查，確保連一只畸形變異的蛇蟲鼠蟻，都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這樣，才足夠安全，放心?！?/br>
    “這么做，成本很高的。”呂絲雅皺眉道。

    “用再高的成本，防止怪獸文明死灰復燃，都是值得的?！?/br>
    孟超道，“更何況，我們原本就要對二號遺跡進行封閉檢查的，因為前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修煉者和研究員，被神秘力量侵蝕的事情，甚至還有人在睡夢中，活生生變成一只大甲蟲呢！

    “我現在高度懷疑，這些人的異變，就是怪獸文明陰魂不散造成的。

    “所以，我們不是要進行全新的檢查，只是要將正在進行的檢查全面升級，還有，所有進出過二號遺跡，接觸過怪獸主腦的人，都應該進行更加全面、細致、嚴苛的檢查，我覺得，這樣才夠保險?！?/br>
    “……有道理?！?/br>
    呂絲雅像是同意了他的意見，“你準備什么時候回龍城？”

    “現在?！?/br>
    孟超當機立斷，“既然發(fā)現了疑點，當然要爭分奪秒，我們可以先去找你的父親——既然你都說，呂伯父號稱‘灰狐’，自然是小心謹慎，足智多謀的了，我想，他會對我提出的疑點感興趣，在天亮之前，送我們回到城里，雅姐，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咳咳，我覺得——”

    呂絲雅開始咳嗽。

    一開始，只是喉嚨癢癢般的輕輕咳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