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被嚴(yán)重勒傷，腫得像是一個爛番茄似的喉嚨，越是著急，就越無法吐出有意義的音節(jié)。

    孟超卻慢條斯理，用一柄小號毛刷，蘸取了一些粘稠如蜜，卻散發(fā)著淡淡青草香氣的深紅色秘藥，往大巴克身上，特別是傷口上涂抹。

    大巴克瞪大了眼睛。

    隨著秘藥緩緩滲入他的傷口，他感覺到心跳和呼吸加快，感知變得特別敏銳。

    聽覺、視覺、嗅覺特別是觸覺，都被放大了十倍。

    他能看到那頭怪物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深處，閃耀的點點星芒。

    也能聽到怪物不慌不忙，準(zhǔn)備各種金屬器械，刀刃和鋸齒輕輕碰撞，發(fā)出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

    更能感知到自己手肘和腳踝上，每一枚破裂的碎骨，刮擦筋膜，戳刺神經(jīng)的劇痛。

    當(dāng)然，這種劇痛，也被放大了十倍。

    原本還能勉強(qiáng)忍受，像是鋼刷使勁刮擦骨骼的痛楚，很快滲透到了骨骼深處。

    那就像是一萬只熊熊燃燒的螞蟻，鉆進(jìn)了他的血管和骨頭，在他體內(nèi)亂鉆亂竄一樣。

    更要命的是，大巴克發(fā)現(xiàn)，時間的流逝好像變慢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詭異的感覺。

    只是透過銅鏡的反射，看到密室四角的四盞油燈，火苗的跳動，一下子變得粘稠而沉重。

    還有，天花板上原本有幾處縫隙，往下“滴答滴答”地滲水。

    但現(xiàn)在，水滴掉落的速度，也變成了“滴……答……滴……答……”。

    “你……把……我……怎……么……”

    在極度痛楚和不安的刺激性，大巴克好不容易學(xué)會了如何控制血腫的咽喉，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我發(fā)現(xiàn)，你們圖蘭巫醫(yī)真是暴殄天物?！?/br>
    孟超一邊細(xì)細(xì)涂抹大巴克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一邊淡淡地說，“曼陀羅樹是何等神奇的存在，能將地底深處的靈能和晶石元素都吸收上來，在本體上凝結(jié)成堪比高能營養(yǎng)劑的果實，而它的伴生植物，也能很方便煉制出各種各樣的基因藥劑。

    “但是，你們的巫醫(yī)，卻只想到用這些神奇的植物，煉制一些爛大街的‘鋼化藥劑’、‘神力藥劑’、‘恢復(fù)藥劑’、‘活血藥劑’、‘精力藥劑’，只會簡單粗暴地提升你們的速度、力量和敏捷。

    “卻完全沒想過，提煉出這些藥劑里的有效成分，調(diào)制成更加奇妙的復(fù)合藥劑。

    “事實上，你們的自然條件太優(yōu)越，煉制出來的秘藥太有效，只需要高中生水準(zhǔn)的實驗器材，就能通過最多七八個步驟的提純、解析、結(jié)晶和萃取，提煉出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比方說我剛剛給你外敷內(nèi)服的這種秘藥，不但能將你的痛覺放大十倍，還能刺激你的神經(jīng)，干擾你對時間流速的感知，讓你感覺到，這是一個無比漫長，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結(jié)束的夜晚。

    “某種意義上，它的確是。”

    大巴克張大了嘴。

    他已經(jīng)漸漸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何等絕望的陷阱。

    他想要像個頂天立地的圖蘭勇士那樣，痛斥卑鄙的敵人。

    但張了半天嘴，血腫的喉嚨深處，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他曾面對過無數(shù)兇神惡煞的敵人。

    亦在血蹄家族的大人物們，如同窒息般恐怖的威壓下屹立不倒。

    但這頭黑發(fā)黑眸的怪物，帶給他的感受，卻和任何敵人以及大人物統(tǒng)統(tǒng)都不同。

    蘊(yùn)藏在黑眸深處的星芒，就像是呼嘯著撕裂天穹的萬千流星，讓他在恍惚中看到了真正的末日。

    “長話短說，我們準(zhǔn)備開始。”

    孟超說，“大巴克先生，相信你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注定不可能活著離開這里，關(guān)于你的死法，我們有兩種選擇。

    “第一，你可以老老實實交待我提出的一切問題，從你第一次自讀的時間，到血蹄家族大人物們的丑聞，只要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們就能在一個刻時之內(nèi)結(jié)束工作，然后，在你意識到之前，我就會用最干凈利落的手段，送你上圣山，去和血蹄家族的祖靈們相會，去痛飲美酒和痛宰仇敵。

    “第二，你也可以死硬到底，幫我磨練一些……非常特殊的技術(shù)。

    “如你所見，很久以前，我曾經(jīng)掌握著一些精妙絕倫的技術(shù)，足以讓一具骷髏交待他母親的名字，但很不幸，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遺忘了大部分的技術(shù)，現(xiàn)在手生得厲害。

    “如果你愿意幫我練手的話，那也不錯，這個漫長的夜晚，總歸不會一無所獲。

    “現(xiàn)在，說出你的選擇，大巴克先生，你選一，還是二呢？”

    大巴克死死瞪了黑發(fā)黑眸的怪物半天。

    血蹄家族傳承千年的驕傲，終于讓他鼓起勇氣，朝怪物的面門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呸！”

    可惜他的力氣太小。

    混合了血水的唾沫直上直下，緩慢地、輕柔地、絕望地砸回他自己臉上。

    “明白了，那我們就開始吧?！?/br>
    孟超說，“你知道嗎，大巴克先生，最開始我們的教材里寫著，當(dāng)進(jìn)行相關(guān)工作的時候，需要用金屬支架將目標(biāo)的眼眶盡量撐開，讓目標(biāo)能目不轉(zhuǎn)睛看到全過程，這樣，目標(biāo)心靈崩潰的速度會更快。

    “但在實踐中，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用這么做，因為相比鮮血淋漓的場景，那種閉上眼睛，不知道接下去生不如死的劇痛，會從哪里鉆進(jìn)身體的滋味，才是最恐怖的。

    “我很想知道，以死亡為榮，甚至認(rèn)為死得越凄慘就越榮耀的圖蘭勇士，究竟能瞪大眼睛，堅持多久？”

    孟超開始工作。

    大巴克真不愧是血蹄家族的成員，鐵骨錚錚的硬漢。

    他足足堅持了五分鐘。

    五分鐘后，他失禁了。

    感受到自己的褲襠里面一塌糊涂，前所未有的羞恥和生不如死的劇痛，讓大巴克的神經(jīng)全線崩潰。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就像是最卑賤的鼠人那樣，嚎啕大哭起來。

    孟超靜靜等他哭完。

    “可以繼續(xù)了嗎？”

    他問牛頭武士，“我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還有整整一夜的時間?！?/br>
    “不……”

    大巴克的胸腔深處，一道尖銳的氣流沖破了血腫的咽喉，他發(fā)出母雞般的尖叫，“求求您，讓我死，我什么都說，什么都說！”

    第992章 你會后悔的

    “你確定？”

    孟超微微皺眉，“我不得不說，你實在讓人有些失望了，大巴克先生，我還以為高等獸人都是鋼筋鐵骨，至少能堅持十幾二十分鐘呢！

    “話說，你真的不準(zhǔn)備再堅持三五分鐘了嗎？”

    “不！不！不！”

    大巴克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快向我提問吧！我什么都說，什么都說，啊！”

    最后這聲慘叫，源自他皮開rou綻的左腿上，熊熊燃燒的火焰。

    孟超用富含易燃油脂的秘藥，燒灼他的傷口，暫時封住了支離破碎的血管，將牛頭武士懸吊在生存和死亡的分界線上。

    “那個村子叫什么名字？”

    這是他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卻令痛不欲生的大巴克徹底愣住。

    他已經(jīng)做好了出賣一切機(jī)密的打算。

    包括血蹄家族最見不得光的內(nèi)幕。

    但他沒料到黑發(fā)黑眸的怪物，會問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什，什么村子？”

    “就是那個，從圖蘭河的支流中把我打撈上來，救了我一命的村子?！?/br>
    孟超很有耐性地解釋，“也就是后來被你們的征召隊，毀掉的那個村子。”

    大巴克沉默了一會兒。

    煞白的牛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困惑和驚訝交錯的表情。

    仿佛不敢相信，孟超不惜得罪整個血蹄家族，煞費苦心將他抓到這里，僅僅是為了這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但在秘藥刺激下，傷口燒灼處的刺痛卻還在持續(xù)。

    并且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變得越來越無法忍受。

    為了盡快擺脫無盡噩夢般的折磨，他只能老老實實說：“彩螺村，那個村子叫做彩螺村?！?/br>
    “彩螺村……”

    孟超陷入回憶，喃喃道，“沒錯，我記得那個村子里，家家戶戶都沿河而居，村民們很喜歡從河里摸來七彩紛呈的螺螄，將螺rou吃掉之后，就把螺殼串起來，制作成半透明的風(fēng)鈴，掛在床頭或者門框上。

    “當(dāng)我在黑暗深淵的邊緣掙扎，靈魂之火隨時都會熄滅的時候，我聽到了那些風(fēng)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碰撞，還有孩子們和風(fēng)鈴一樣清脆悅耳的笑聲——村子里的孩子們，最喜歡圍繞著風(fēng)鈴嬉戲打鬧，或是鼓起腮幫子，用力吹氣，讓風(fēng)鈴越轉(zhuǎn)越快，所有五顏六色的螺殼都會飛起來。

    “是村民們的精心照料，還有孩子們的笑聲，把我從死亡邊緣硬生生地拽了回來，否則，我早就變成圖蘭河底，一副被魚蝦啃噬殆盡的骸骨了。

    “那實在是一群很善良的村民。

    “也實在是一座很漂亮，很寧靜的小村莊。

    “你們實在不該毀掉那里的，大巴克先生。

    “當(dāng)你們在彩螺村燒殺搶掠，恣意破壞和奴役的時候，我才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還處在半死不活，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的狀態(tài)，我沒辦法阻止你們的獸行，只能牢牢記住你們這群畜生的樣子，特別是你，腦袋上一大一小的兩支牛角，我記得自己當(dāng)時就和你說過——”

    孟超冷冷對大巴克說了五個字。

    大巴克這才想起來，當(dāng)他們毀掉彩螺村，并且將這頭黑發(fā)黑眸的怪物拖回黑角城的時候，這頭怪物曾經(jīng)微微睜開腫脹的雙眼，對他說過同樣的音節(jié)。

    當(dāng)時，大巴克還以為這頭怪物僅僅是在發(fā)出毫無意義的痛苦呻吟。

    但如果他會地球語言的話，那時候就應(yīng)該知道，孟超對他說的是：

    “你會后悔的?！?/br>
    大巴克愈發(fā)迷茫，也愈發(fā)恐懼。

    他真想聲嘶力竭地吶喊：“你瘋了嗎，那僅僅是一群鼠民，一群既卑賤又弱小的鼠民??！值得為了一幫賤民，招惹方圓數(shù)百里內(nèi)最為強(qiáng)大的血蹄家族，甚至整個血蹄氏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