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過了會兒才松了他,小叔揉了揉耳朵,悶聲悶氣地說,我覺得我真不是個東西。 你確是不是個東西,你是人。 你看我現(xiàn)在還有人樣嗎,他眼眶紅了,嘆氣說,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著,整個一活死人…… 你還有臉抱怨,你還活著呢,壓在下面死的那十個可沒福說話! 我哪里比得上一下子被壓死……賠償還多…… cao,我說,你他媽就是沒死成,你要是現(xiàn)在死了,那點賠償金連塊墓地都買不出來,還得咱家倒貼錢! 小叔小聲嘟囔,咱家有祖墳。 我沒空跟他掰扯有沒有祖墳的事。我說朱明季,你他媽真夠自私的,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朱丘生呢,草生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說他們是天煞孤星,死蒼蠅一樣亂嗡嗡趕也趕不走,你想讓他長大了還被人戳脊梁骨嗎? 他沒話了,頭垂下去,一撮長了的頭發(fā),無力地垂在腦門上。 我問他,我說要是今天他沒攔住你,你真下得去手嗎? 空氣靜滯了幾秒,他低聲說,我不知道。 …… 我關(guān)門出來,在水房找到朱丘生。他整個人被黑云壓住了,緊緊咬著下唇,周圍氣壓都被他帶低了。 我用手把他的唇從牙下面解放出來,唇面上被咬出了印子,還有星點的血跡。我用指肚輕輕碰了碰,說哥你別生氣了,我已經(jīng)罵了他了。 朱丘生眼神陰郁,看向我,嘆了口氣。 我上前一步,印上他的嘴,把那些血點子吻干凈。朱丘生的胳膊還在不住地抖,那是種驚懼到極點的反應。再堅強的人骨子里也有個孩子,骨髓、心肝兒也是軟的。我早知道的,朱丘生拔掉外面的鐵刺猬的硬殼子,里面是團云朵,是個小孩子,現(xiàn)在他難受了,我是他的安撫娃娃——用舊布頭拼出來的那種。 但再舊的公仔,感情就是比別人深。 朱丘生任由我吻他,氣息慢慢平復下來,又被我安撫成了原來的樣子。我摟著他的肩,我說,朱丘生你別生氣了,我罵他了。 他看了我會兒,終于徹底松懈下來,他說朱明季還沒你懂事呢。 我小時候,你還夸我比個小狗強。我嗆他。 朱丘生,眼睛彎了彎,里面沒什么笑意,但已經(jīng)夠捧場了。我說,病人情緒都很不穩(wěn)定的,你要諒解他。 我怕他再來一次。朱丘生道。 他就是一時想不開,也沒那么大求死意志。 朱丘生看了我一眼,他說,你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嗎? 怎么了? 他看了賬單,知道自己每天要花多少錢了。 我嘆了口氣,這真算是定時炸彈了,小叔時不時就會想起來。我倆在水房相對無言,過了會兒,我說,有辦法了,讓他去掙錢。 掙錢? 他不是說自己沒用嗎,說白了就是覺得自己不能創(chuàng)造價值了,能掙到錢他就好了。 朱丘生搖頭,他這身體狀況,稱斤賣都嫌瘦。 我說,我知道怎么辦,包我身上吧。 我是在社會大哥那兒找到的靈感,這個學期一開頭他就交了個女朋友。那女孩子手巧,串珠子,打圍巾,做繡品,給他弄了不少純手工禮物,給他美得,每天在宿舍炫耀,弄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第二天我就去了趟小商品批發(fā)市場,批發(fā)了不少材料包,都是新手款,量大實惠。我把那些東西噼里啪啦地扔在小叔眼前,他開始十足抗拒,說什么娘兮兮的,我不弄! 但過了會,他就閑得無聊擺弄上毛衣針了。 我去找完醫(yī)生回來,和慌忙擦臉的小叔弄了個臉對臉。我說,怎么了,又掉金豆子啦,你跟我害羞啥,又不是沒見過。 小叔看著旁邊的紅毛線,聲音帶了點兒哭腔,我……我想我媽了…… 大多數(shù)人受了委屈都會想媽,這和我受委屈了就想朱丘生不大一樣。知道想媽就還有救,能想媽的人記著自己是怎么出生的,記著自己是怎么出生的人不會去死。小叔嗚嗚哭了一會兒,伸手去拿那袋十字繡材料包了。 我在他身后一直看著呢,然后給朱丘生打電話,我說,危機解除了。 -------------------- 看到小可愛們的留言了 小叔一時想不太開,但是他一定會堅強地走下去噠 加油! 第37章 因為愛情 小叔接受了一輪康復訓練,可以短時間坐著,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激勵。他飛針走線的技藝也突飛猛進,還自告奮勇要給我繡一床鳳凰牡丹花被,當然,被我拒絕了。 回學校第一件事是被蘇教授叫到辦公室,具體原因我心里清楚。這學期寄回家的成績單被我偷偷藏起來,沒讓朱丘生看到,原因很簡單,實變函數(shù)那欄被標紅了:五十七分。 這件事輔導員已經(jīng)和我說了——掛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破格推免的。我算是欣然接受,沒想到蘇教授會熱心到為我去再問一遍。 他拿著我的成績單看,說子卯你成績不是一直挺好的嗎,這是怎么了? 老師,這科太難了。我說。 那也不至于啊,你看你平時測驗都打分很高的啊,就是這個期末考試太離譜了,蘇教授皺眉,考場上出現(xiàn)什么狀況了嗎? 我……我停了會兒,家里出了點事。 他抬起頭,擔憂地看我,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