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汝英的故事,我是在她家保姆阿梅的口里得知的。阿梅是個三十歲的母親,帶一個剛?cè)龤q的小男孩。 阿梅閑不下來,一邊用她圓圓短短的指頭洗衣服一邊和我聊天,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把房子每一處都抹了一遍。她扭過來,臉也是圓圓小小的,帶著紅粉的光澤,像顆石榴。阿梅說,我們英姐開大公司的!有本事著呢! 她與她丈夫的關(guān)系稱得上傳奇。十年前,被逼婚的同性戀少爺從風月場所帶回一個野心勃勃的陪酒女郎,開始了一場互利互惠的表面婚姻。女人手段雷霆,幫助少爺奪得了家業(yè)并妥善經(jīng)營至今。少爺從容退居幕后,和自己的伴侶過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啊,我吃驚地應了一聲,這觸及了我未知的領(lǐng)域,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你也是不小心吶!阿梅說,盛情街那一片亂著吶!要是英姐不帶你回來,后果可不堪設(shè)想! 她說話的時候,圓圓的嘴巴上下一啵,和蹦豆子一樣。小男孩和阿梅一樣,腮部唇部肌rou有力,哭起來都格外有勁兒。 阿梅手還濕著,我撿了個玩具去逗孩子。這小孩好哄,逗了幾下又咯咯笑起來,和朱草生一樣沒心沒肺。我看著他沖我傻樂,笑一笑,他叫什么名字? 等他爸爸?。“⒚氛f。 他爸爸? 說過段時間就回來。 正說著話,汝英開門進來了。我站起來,朝她點頭,英姐。 能下床了? 能。 她奇怪地瞅了我一眼,指了指墊子,坐著吧,她說,干嘛跟個電線桿子一樣杵著? 我朝她笑,說,想謝謝您。 汝英想了會兒,知道我在說什么事。沒關(guān)系,她說,舉手之勞嘛,而且打你那人本來就不招我待見。 阿梅去做飯了,汝英要吃蘋果,我給她遞。抬胳膊的時候沒注意,“嘶”了一聲。她看了我兩眼,說,你要是想留疤,那恭喜你,大概去不掉了。你要想死,傷口沒感染,還得找個別的辦法。 我捂了肩頭,朝她“哦”了一聲。 放心吧,沒給你用祛疤的藥。她說。 我覺得汝英太神,就跟個先知一樣,我這么想就這么說了。她笑了幾聲,說我還知道你肩膀上的牙印不是女人咬的,一個你一個阿梅,都一樣笨,這就是男人的禍國殃民之處。 我早該知道她是個奇女子的,汝英的手往兜里一揣,又摸出一根煙,和朱丘生不同,她抽煙好像是為了消遣。她勾出了個淡淡的笑,說,你難受就和我說說吧。 夾著煙的手指在空中轉(zhuǎn)了下,說,我以前在盛情街的時候,找我聊天說心事的比找我睡覺的還多。 什么都開解得了?我問。 什么都開解得了,她說,只要不是那種七世怨侶,九輩子孽緣的。 哦,我說,那我可講了啊。我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張嘴就是:我和朱丘生認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 汝英被煙嗆了一下。 我的情緒總算找到一個發(fā)泄口,她時不時迎合我一兩句,我就把我與朱丘生的故事全與她講了一遍。總體是在描述事實,公正客觀。 我講完后,她久久沒有說話,煙也走到了頭。她將煙蒂按在煙灰缸里,干脆利落地道,開解不了。 ?。?/br> 她笑笑,可能是七世怨侶吧。 那為什么不早講? 哈,早了我也不知道啊。 汝英的房子在老舊居民區(qū),她說自己骨子里永遠是市井小民,受不了別墅豪宅的冷清氣。阿梅的孩子趴在她腿上,黏著她要玩她手里的簽字筆,口里叫著姨姨,姨姨。 我想汝英還是需要情感的,但她明顯覺得養(yǎng)孩子比戀愛更有趣。她帶兒子一樣帶阿梅的小孩,看大侄子一樣看我,至于她丈夫,每次聽她提起,我總覺得那是她幼弟。汝英有種和她冷硬外表不合拍的母性。她口上那么說,其實并沒有放棄開解我,但采取的不是根除策略,是冷卻主義。 生活又不止談戀愛,她如是說。 我被一棍子打出了腦震蕩,汝英大發(fā)慈悲地分了我一間屋子養(yǎng)傷。人不能吃白飯,養(yǎng)傷的時間我一直積極主動地給阿梅打下手。汝英很忙,在家里的時候也在書房審閱各種資料和報表。 我把咖啡放在她桌子上,幾頁資料掉了下去,我俯身去撿,拿起來一看,定住了。 看了一會兒,我抬頭看見她在看我。 怎么了?汝英問。 英姐,我說,你們公司伙食一定很好。 什么意思? 我的手指點了幾處,說,這種錯誤都能犯,不是飯吃多了脂肪把大腦塞了嗎?從下層一層一層都遞到你這兒了,居然都沒人發(fā)現(xiàn)。 汝英低頭看那幾處,看向我,你懂這個? 大學學了。 她盤問了我履歷,還上學信網(wǎng)查了下。微微笑起來,你還懂什么? 一點金融方面的知識,股票、期貨、風投之類的,我說,怎么感覺咱倆現(xiàn)在特別像職場勵志片呢? 她沒接話茬,直接了當?shù)貑?,要不要來我手底下工作?/br> ???我沒在企業(yè)干過,可能不成。 我覺得你成。汝英說。 但她也沒多說什么,就讓我有空的時候多研究研究。她說經(jīng)濟復蘇回暖的風吹著呢,站在風口上,豬都飛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