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嶼想起去世好幾年的外公，語氣有幾分感傷，“但沒有像這樣烤、烤，烤出來氣味很香。”

    司沈然筷子一頓，問他，“之前看伊凡的朋友圈，你會做飯，是你外公教你的嗎？”

    “嗯，”陸小嶼低下頭，“我外公開了一家海鮮大排擋，小時候我去店里幫手，人少的時候，他就會教我做飯?！?/br>
    司沈然問，“豆豉蒸白鰻，是怎么做的？”

    “就，就很家常的做法，切成段加上調(diào)料和豆豉一起上鍋蒸熟，很簡單但是特別好吃。”

    他接著說，“鰻魚是很神秘的物種，人類到現(xiàn)在仍無法進行人工養(yǎng)殖，因為好吃還變成瀕危動物了?！?/br>
    陸小嶼在許多人的評價里，都是話不多，有時因為反應不夠快還顯得有幾分木訥。然而在對上司沈然時，他大腦皮層在某些時刻，活躍程度能提一個數(shù)量級，表達欲前所未有地高。

    一激動之下，他給司沈然說了鰻魚從出生到洄游的過程。

    這大約是他還小的時候曾幻想過的場景，只是場地不大一樣。

    在他曾有過的匱乏幻想中，只不過是和司沈然在哪個漢堡快餐店吃薯條喝可樂，或是盛夏時在哪家糖水鋪子喝綠豆沙吃涼粉。

    然后司沈然給他補補物理或數(shù)學。

    他有些懊惱，今天穿的是一身純黑t恤褲子，實在是和這家店不入。好在理了發(fā)，至少不會過于邋里邋遢。

    不過司沈然從頭到尾都沒太在意，畢竟這也不是一次重要會面或約會，更像是一場漫不經(jīng)心的偶遇。

    他很有耐心地聽陸小嶼講了老半天鰻魚的生長過程，從柳葉鰻成長至黃鰻，以及鰻魚神秘的不為人知的回溯繁殖旅程，不由得問，“你怎么記這么清楚?！?/br>
    “我大學有個室友讀的水產(chǎn)養(yǎng)殖專業(yè)，他交換去過東洋的大學，特別喜歡那邊的魚類養(yǎng)殖技術(shù)，回來之后一直跟我們反反復復說，所以就記住了?！?/br>
    “水產(chǎn)養(yǎng)殖…”司沈然想起來陸小嶼本科考的是農(nóng)學，大二才轉(zhuǎn)的應用物理，“想起來了，你最初念的是農(nóng)學。怎么轉(zhuǎn)專業(yè)了？”

    陸小嶼一愣，下意識地看向了窗外。

    一瞬間他的記憶又被拉回填報志愿的那個下午，那大約是他認識伊凡以來，伊凡最生氣的時候。

    然而司沈然在等著他回答，他的意識又倏地回到了現(xiàn)實。

    “我…我滑檔了，補錄的農(nóng)大。”

    滑檔補錄進海市農(nóng)大念農(nóng)業(yè)，司沈然不解地問，“當時排位是多少？”

    陸小嶼幽幽嘆了口氣，比出三根手指，“三千多。”

    過了這么多年，司沈然沒參加高考，卻依然記得當年韓靖柏的排位，他當年排全省五千多，堪堪過了海大最低分數(shù)線。

    而排位三千多都能進海大不錯的專業(yè)了，司沈然更是不可思議，“你當時第一志愿填的什么？”

    陸小嶼聲音弱了下來，“t大。”

    海市所在的省是高考大省，想進t大，排位過百都沒戲。

    “高考是平行志愿吧，”司沈然道，“我記得好像能填四個學校，另外三個填的什么？”

    陸小嶼數(shù)出另外三個高校，也在京城，離t大非常近，幾乎都是步行能到的距離，排位長年保持在兩千名以內(nèi)，曾有幾年滑至三千。

    當時選學校的時候幾乎無人關(guān)心，陸小嶼家一向放養(yǎng)，從不雞娃。弟弟陸小成比陸小嶼聰明，從小成績也更好，最后根據(jù)個人喜好選了弗國的藝術(shù)院校。

    得知他高考分數(shù)還不錯并且不會去南洋上學后，他mama在電話那頭沒什么熱情地說了聲恭喜就掛了電話，轉(zhuǎn)了一筆獎金到他戶頭，再沒過問。

    外公和舅舅挺高興的，但高興歸高興，也沒什么人在意他念什么學校，后來聽他說上了農(nóng)大，也是高高興興地擺了場酒席請全村人吃飯，說是祠堂出的第五個大學生，村里人也樂呵呵，拼命給他手里塞紅包，仿佛只要好好讀書本身就是值得夸贊的事情。

    滑檔補錄這件事，似乎只有伊凡一人捶胸頓足，足足半個月沒搭理他。

    陸小嶼不說話，司沈然也半天沒吭聲。

    司沈然之前和陳愿討論過關(guān)于陸小嶼的多種“偶然”，陳愿認為是巧合，司沈然也就認為可能是他自我意識過剩。

    但他很想問這么填報的原因，腦子里卻閃過陳愿的一句反問：你為什么會在意？

    陸小嶼低頭扒拉兩口飯，抬頭看了眼司沈然皺著眉頭的神情，不知怎么的，覺得他的神情似乎有點不悅。

    “你…”司沈然話鋒一轉(zhuǎn)，“上午是特地和伊凡過來買西裝的？”

    “是的，”陸小嶼說，“他倆有事，先走了?！?/br>
    “剛才那個女孩…”

    “是伊凡的女朋友，不是我們學校的。”陸小嶼沒等他發(fā)問，連忙說。

    司沈然又說，“做我的助理可能會有點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br>
    陸小嶼脫口而出，“我不怕累的，我很能熬夜?！?/br>
    “不需要你熬夜?！彼旧蛉坏?，“陸小嶼...你還有興趣接著念博士嗎？”

    陸小嶼不說話了，他對念完博士這件事情，早沒有執(zhí)念。

    按伊凡的話來說，陸小嶼當初念博士，單純就是為了追星，這一點他從來不否認。

    司沈然看著他，又說，“你還記得米蘭達教授嗎？米蘭達·阿夫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