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不往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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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二公子,你不記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還記得?” 淅淅瀝瀝雨中, 謝念音與三夫人隔著細(xì)雨,遙遙相望。 音音穩(wěn)穩(wěn)走過去,經(jīng)過三夫人的時候她停了停。 音音淡淡對三夫人道:“我父親心愛你, 那又怎樣?混了十年還是一個小小工部員外郎,從五品的官,在金陵連個小魚小蝦都算不上。你,被這樣一個無能的男人寵愛, 怎么就這么好得意?” 三夫人再鎮(zhèn)定,也沒想到一個當(dāng)女兒的能說出這樣話,她簡直驚悚:“那可是你父親!” 而眼前這個邪惡的少女,卻像談?wù)撘粋€無能螻蟻。 “他是呀?!币粢舸?。 她沖三夫人莞爾一笑,傾身低聲道:“我可是大歷天子親封的公主。要不你勸勸他,讓我痛快了, 也能讓他出息出息, 讓你受用受用。” “大逆不道你!”三夫人惱羞成怒。 “我是呀,你才看出來。里頭那人,給我娘提鞋都不配, 也就你處心積慮, 沾沾自喜, 到底是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音音笑得邪惡, “這些話我說了, 你告訴人去呀!我是一個字——”小嘴一嘟,慢慢道:“都不會認(rèn)的?!?/br> “你告訴人去呀,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認(rèn)的?!边@是三夫人曾說過的, 原話送還。 細(xì)雨中, 音音微微抬著下巴, 挺著腰桿,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輕笑,繼續(xù)往前行去。只留下三夫人原地氣到顫抖,而音音,連背影都帶著世家貴女的頤指氣使,帶著親封公主的傲慢。 只有身旁撐傘的橘墨才能看到,她家小姐一轉(zhuǎn)身,一張臉就抹去了所有表情,冷得嚇人,唇緊緊抿著,一向殷紅的唇都發(fā)白了。 音音昂首走著,好像走在母親身邊,又好像變作了母親。 一直到走出好遠(yuǎn)好遠(yuǎn),音音才回了頭,看向身后謝家三老爺書房方向,可雨中早已什么都看不見。 她扶著一旁花樹,整個人都在顫,突然俯身,哇一聲欲嘔。 橘墨慌忙拍著音音后背:“小姐怎的了?小姐!” 好一會兒音音才抽出帕子抹了抹嘴,她說:“沒事,就是胃里難受得很,想吐。大約,早上吃壞了肚子?!?/br> 橘墨看著地上一攤水,沒有提醒小姐,她早上什么都沒吃呀。 小雨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音音突然想起來了,那幅畫面,是她見過的,不是夢,只不過——,只不過清冷如仙君一樣的謝家三公子懷中抱著的小姑娘,不是她。 她是那個站在門外,黑暗夜雨中,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人。 她看向這整個謝家,籠罩在雨霧中,高墻碧瓦。 她說:“哥哥那邊遞來的東西,給御史徐大人送去吧?!?/br> 金陵自從年前,整個氣氛就緊繃起來,隨著禮親王倒臺,一個個親貴骨牌一樣挨著倒下去。就在眾人惴惴不安,等著下一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這次被踢爆丑聞的是一向標(biāo)榜氣節(jié)風(fēng)骨的國公府謝家。 謝家三房三夫人與謝家那個神仙般的三公子,早已成帝都佳話。三夫人更成了無數(shù)金陵女子心中勵志典范,以卑微之身,顯大家風(fēng)范,把整個謝府打理得人人稱道,又最是賢淑寬柔以待下,是金陵有名的善女子。 尤其是有前頭那個剛烈刻薄的三夫人做對比,這位新謝三夫人的形象更是鮮明,就連百姓都傳說著這位新三夫人與三公子的故事。畢竟,這樣跨越地位的相知相許,再加上出身高貴的正妻從中阻撓,而俊美如神祇的貴公子只心許一人,整個故事只聽著就跌宕起伏,滿足了一切傳唱的條件。 一切在這個春日的早上徹底終結(jié)。 御史徐元淳直指謝家縱容三夫人三大罪名。其罪一,縱其奶兄放貸,逼無數(shù)農(nóng)家典賣田地兒女,幾無立錐之地,在外地侵占良田無數(shù),短時間竟難以統(tǒng)計完全。 其罪二,每遇荒年,縱容其奶兄家下人哄抬糧價,買賣人口,以發(fā)其財。 其罪三,賣官鬻爵,賣出多地千戶校尉等官職,當(dāng)前計達(dá)二十七人,年年上供金銀器皿。 此一出,眾嘩然,百姓聞之,更是沖著謝國公府大門唾罵。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這位謝三夫人如何能做到?尤其是涉及到在地方賣官,別說三夫人,就是謝國公府都沒這個本事。 在眾人還瞠目結(jié)舌的時候,謝三夫人與高首輔的關(guān)系一夜間人盡皆知,并很快被證實。十年來,種種不堪交易所得錢財,一部分流入謝府,很大一部分都入了高家。 至此,整個金陵再次sao動。 高家一黨當(dāng)即采取各種手段反撲,首先就是徹底切割與謝三夫人關(guān)系,斥私生女之說乃無稽之談,是謝三夫人喪心病狂,借首輔夫人看重,狐假虎威,誆騙世人。首輔夫人更是親自站臺,直指這位義女是農(nóng)副救下的蛇,堪稱狡猾至極,蛇蝎心腸。 罵得很是咬牙切齒,情真意切。 高家有能力自救,謝家卻徹底完了,此時只有背鍋被踩的份。面對的不僅是御史接連不斷的彈劾,還有來自高家一黨的甩鍋。 謝國公府被摘了國公牌子,陛下感念謝國公府先人功勞,再者查證這些行為謝家屬實不知,不忍讓當(dāng)年老臣后裔零落,才勉強留了謝府的地方,只待謝老夫人西去,就收回府邸。此外,謝府子弟俱都革職不用。 謝家大小姐與三皇子的婚約,自然也沒有了,就連嘉儀公主,也受其牽連,深居淺出。 謝家三夫人與其夫謝家三公子,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歸。謝家大小姐跪求嘉儀公主,求同往,嘉儀公主如實上告天聽,陛下念其孝心,恩準(zhǔn)同往。 這日是謝家三口流放之時,謝念音坐在轎中遠(yuǎn)遠(yuǎn)看著,并沒有下轎。 這場丑聞發(fā)酵至今,謝三夫人是徹底垮了,如今整個人都似乎瘋魔不清醒了,整日念念叨叨,一時笑,一時罵。也是,她所謀求,在一切到手的時候,轉(zhuǎn)瞬,盡皆成空。大約無論是誰,都得瘋魔的。 反而是驕縱慣了的謝家大小姐,一夜間懂事起來。而謝安,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照顧著他的三夫人,言語間細(xì)致關(guān)懷,一如往昔。 音音就這樣淡淡看著:這對真愛戀人,就到那蠻荒之地,開荒之余,繼續(xù)他們偉大的相愛之情吧。至少在那里,他們的愛慕真情,不會傷害旁的人。 誰知正呆愣愣站著的謝三夫人突然發(fā)了狂,一把推開了旁邊扶著她的謝安,力氣大得竟讓謝安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兩旁人都愣了,有人喊:“這人瘋了,快按?。 ?/br> 結(jié)果三夫人力氣大到,旁邊人根本按不住,就見她掙開,赤紅眼睛,拖著鎖鏈往前,然后突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愣愣看著。 她沖著眼前人,兩目灼灼有光,臉上表情天真如同少女,面上浮現(xiàn)紅暈,怯怯道:“二....二公子,你來了?!?/br> 音音下了轎子,看向謝三夫人仰望的人,正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韓昱。 韓昱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卻根本沒注意到這位三夫人,他只是死死看著此時面色白如紙的謝安,好像一下子徹底被人抽了筋骨,趴在地上幾次都沒爬起來。 謝三夫人忙拉平整衣服,又仔細(xì)理了理發(fā),帶動身上鎖鏈嘩啦聲,她卻好像除了眼前人,全然不知。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說不出的詭異。 謝三夫人的眼睛熠熠生光,整張臉都發(fā)亮,她說:“二公子,你不記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還記得?” 謝三夫人滿目希望,語氣間都是小心翼翼。 可韓昱只瞥了她一眼,就要笑不笑道:“謝安,好歹管好你家夫人?!毖哉Z冷漠,不帶一絲感情。 三夫人眼中光亮一下子熄了,整個人都好像徹底灰了。 謝汝臻帶著陳嬤嬤上前拖她,謝安卻站在原地沒動。 三夫人眼見自己就要被拖開,眼睛紅了,沖著韓昱喊:“二公子,是我呀!那日,你扶住了我!二公子!” 可韓二公子已厭煩得轉(zhuǎn)了身。 謝三夫人愈發(fā)瘋魔:“一定是殷二那個賤人!是她,是她勾引你!二公子,是她裝瘋賣傻勾引你!二公子,你上了她的當(dāng)了!” 韓昱陡然轉(zhuǎn)身,繡春刀倏地架在了謝三夫人脖頸間。 眾人噤聲。 就聽韓昱冰冷聲音道:“謝安,管好你的夫人。我再聽到她一句不敬之言,我要她狗命!” 韓昱沒說對誰的不敬之言。 可那一瞬間,無論是音音,還是謝安,都明白了。 音音第一次認(rèn)真看向韓昱,這位金陵人人道冷血,人人畏懼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她想起了孫嬤嬤的話:那日春日宴,誰也不如你娘親出風(fēng)頭,馬上紅衣,二小姐那天,可真美呀。 原來,有人看到了。 音音輕輕閉了眼,淚水順著她的頰邊滑落。 原來娘親的人生,也曾有過可能,被人珍重。孫嬤嬤說,如果不是謝安贈了那枝桃花,向小姐表明心意,大約二小姐會嫁的人,就是韓家二公子吧??啥〗阏f,韓二公子每次都嘲笑她,謝家三公子就很好,什么都好,還覺得她好。 音音的淚跌落在地面。 細(xì)雨又落,好像天都在哭。 遠(yuǎn)遠(yuǎn)的,陸子期看著,有一瞬間他簡直想什么都不顧,徑直穿過人群,為她擦掉頰邊淚,擁她入懷,告訴她:他在。 可他沒動,任由雨水從他眼睫,從他臉上,滑下。他只遙遙看著雨中無聲落淚的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后看了一眼,轉(zhuǎn)了身,冷聲道:“走吧,該收網(wǎng)了?!?/br> 身旁錢多小心送上油衣,卻被陸子期擋開。他直接翻身上了馬,喝了一聲,朝相反方向策馬去了。 沒兩日,金陵淅淅瀝瀝的小雨轉(zhuǎn)為了瓢潑大雨,金陵的春天在亂哄哄一樁接著一樁的斗爭中走遠(yuǎn)了,金陵迎來了熱烈的夏天。 這個夏天,就連從來胃口很好的音音都清減了,一把細(xì)腰愈發(fā)不盈一握,一向嬌艷的眉目現(xiàn)出幾分楚楚。 此時天色早黑了,雨正大,吹打得院中梧桐發(fā)出蕭蕭簌簌響聲。 音音站在桌案前練字,今日的功課她還沒寫完。 旁邊橘墨正歪頭看小姐的字,上次她可聽到了,連太子殿下都說他們小姐的字好呢,那個長得格外好看說話最是溫柔的吳大伴也夸呢。 結(jié)果橘墨眼睜睜著看著小姐又團了一張字紙,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兒,小姐練字最是心靜,可今日已是第二次寫壞了。 音音抿唇,抬頭看了一眼外頭嘩嘩的雨,黑漆漆的夜中,只有零星的燈光。 她深深吐了口氣,重新鋪紙?zhí)峁P,終于慢慢靜了心,一行行寫了下來,就在最后一行,才要落筆,就聽有動靜。 音音驟然抬頭,黑影里跑進(jìn)一個人來。 音音只覺眼前發(fā)眩,還沒看清人,就聽來人道:“小姐,公子出事了!” 第123章 正文完結(jié) “小姐, 公子出事了!” 音音一把扶住桌案,眩暈還沒過去,就已發(fā)話:“備車, 出門!” 清音院一下子亂了起來,孫嬤嬤急得什么一樣,一邊看著外頭天黑雨大,一邊又知道這時候是萬萬不能攔的。淵虹還要說什么, 可音音已越過她,連衣衫都沒換,只來得及披上孫嬤嬤遞上來的斗篷,就已進(jìn)了雨中。 橘墨跟著打傘,但小姐走得又快,天黑風(fēng)大, 燈籠都打不住, 朦朧光亮中是雨線縱橫,哪里遮得住,待她跌跌撞撞跟著小姐上了馬車, 兩人裙角鬢發(fā)都已濕透。 孫嬤嬤尤扒在車窗邊, 緊跟著已動起來的馬車, 喊著橘墨:“給小姐擦干,你要穩(wěn)??!” 音音好似一下子回神, 撲到馬車窗邊, 喊著偃月,讓把嬤嬤扶回去。孫嬤嬤聽到這時候她的小小姐,濕發(fā)亂在嘴邊, 還不忘說:“嬤嬤年紀(jì)大了, 吹不得風(fēng), 經(jīng)不得雨,回去安心等我,不要緊的,不要緊的,一定不要緊的?!?/br> 是說給嬤嬤,又仿佛是說給自己,一張小臉白得讓孫嬤嬤看著心一抽一抽地疼。 她的小小姐扒著車窗,慌亂眼神一下子定在自己身上,問:“嬤嬤,是不是開年算過,說的是逢兇化吉?!?/br> 孫嬤嬤忙點頭。 她聽到她的小小姐說:“我只求,他,逢兇化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