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南江市找郝一萍的時候，是六月份的第一天。

    因為是六一兒童節(jié)的緣故，街上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氣球，走過每一個學(xué)校門前，都能夠聽到歡快的歌聲。

    這座城市于他而言，陌生得像是天堂一樣。

    等到郝一萍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六月初的夜晚還有些泛涼，天空中沒有月亮，老小區(qū)里昏黃的路燈一抽一抽的，小區(qū)門口的小超市半掩著。

    卷頭發(fā)的大媽磕著瓜子兒看著宮斗劇，時不時的停下來咒罵幾聲。

    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郝一萍，她穿著半新不舊的工作制服，胸前印著南江公交集團(tuán)幾個字，手中提著一個中等大小的可樂瓶，里頭因為灌了茶葉水的緣故，看上去臟兮兮的。

    “還吃一塊錢面包呢！你又不是沒有工作，吃點(diǎn)好的，別叫那死鬼看你笑話?！?/br>
    卷發(fā)大媽嗓門很大，從里頭遞出了一塊面包來。

    郝一萍接過，笑了笑，“知道了！我就喜歡這個味兒?！?/br>
    她說著，像是注意到了小區(qū)門口蹲著的張毅，拿著面包走了過去，“張毅？”

    第18章 天沒給你發(fā)工資

    張毅只覺得那一瞬間，像是有一個巨大的探照燈照著他，讓他骯臟的打算瞬間無所遁形。

    郝一萍一點(diǎn)也不富有。

    他今晚的晚飯，也是這一塊錢的小面包，是店里最便宜的。

    分量瞧著不小，可面包皮硬得像是紙殼一般，里頭吃起來猶如嚼破絮，一點(diǎn)味道也沒有。吃上幾口，還會吃到?jīng)]有化開的干面粉，是真的很難吃。

    “給你吃面包！我聽說你沒有讀書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嗎？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你來這里是找我的吧，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到你?！?/br>
    許是張毅的視線太過直接，郝一萍慈愛的笑了笑，將手中的面包遞了過去。

    張毅抿了抿嘴，他一路上想了一萬種訛錢耍賴皮的方式，可如今看到郝一萍，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傻愣愣地?fù)u了搖頭。

    等回過神來，郝一萍已經(jīng)去了一趟小超市，又跑了回來，她手中還拿著一瓶冰汽水。

    “走，我請你吃飯去？附近館子里的辣椒炒rou特別香，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得好好吃飯，先用面包墊墊?！?/br>
    見張毅盯著冰汽水看，郝一萍坦然一笑，沖著他眨了眨眼睛，“自己帶的便宜，店里賣得貴！”

    張毅的指尖碰到了那冰汽水，他卻像是被灼燒了一般，猛的縮回了手，頭也不回的狂奔著離開了……

    “她救了很多人！可是沒有人救她！”張毅說著，又激動了起來。

    他的手一抖，曹玲玲的脖子上再次出現(xiàn)了一道淺淺地血痕。

    “我發(fā)現(xiàn)了她得了胃癌，在朝陽酒店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的說得好好的，說感激她，會報答她！可是呢？轉(zhuǎn)頭他們都不愿意掏錢給她治??！”

    “王偉！他是搞計算機(jī)的，搞計算機(jī)的工資高！可他寧愿把狗當(dāng)?shù)?，都不愿意救自己的恩人！還有李麗和朱竹眉兩個賤人，她們是網(wǎng)紅！”

    “網(wǎng)紅有錢誰不知道？直播的時候還假惺惺的捐款做慈善，恨不得踩死一只螞蟻都掉眼淚，結(jié)果呢？我求她們救她，她們是怎么說的？大不了把當(dāng)年的學(xué)費(fèi)還給她！”

    “還有你！”張毅惡狠狠地看向了曹玲玲。

    曹玲玲此時已經(jīng)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喘不上氣來，她這副瀕死的樣子，像是取悅了張毅，他哈哈的笑了起來。

    沈珂余光一瞟。

    只見黎淵已經(jīng)越過了護(hù)欄，到了大橋的外側(cè)，他像是蜘蛛俠一般，嗖的一下便到了張毅的附近。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殺人而已，何必把自己說得這么高尚，好像你是為了郝一萍一樣？那樣的好人，怎么會愿意自己的名字從你這么骯臟的嘴中說出來！”

    張毅笑容戛然而止，他的面目猙獰起來，沖著沈珂揮起了刀！

    “賤人！你說什么？不要以為你是警察……”

    就是這個時候！

    在那刀鋒離開曹玲玲的一瞬間，黎淵同沈珂同時動了。

    黎淵像是一只兇猛的獵豹，猛撲到了張毅身后，他拿起沈珂給他用的那個備用頭盔，對著張毅的腦袋就是重重一擊！

    張毅只覺得腦子一嗡，整個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

    沈珂沖過來，一把拽住了曹玲玲，將她迅猛的拉到了自己身后，不等曹玲玲尖叫，她一個箭步躥到了張毅跟前，掏出了手銬，咔嚓一下，將他的雙手銬了起來。

    張毅甩了甩自己暈乎乎的腦袋，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和著兩顆牙齒。

    他憤怒地看著眼前的沈珂，又扭頭看了看剛剛才翻過跨欄跳進(jìn)來的黎淵，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看人都帶了重影。

    黎淵見沈珂目光炯炯地看著頭盔，訕訕一笑，將剛剛用來打人的那一邊，在自己的t恤上擦了擦，然后忿忿地看向了張毅。

    這小子簡直狡詐如狐，想他來特案組的第一天，就因為他陰溝里翻了船，險些釀成大禍。

    “你們不是警察么？為什么要抓我！我是替天行道”，張毅面容有些扭曲。

    沈珂拍了拍手上的灰，“天不認(rèn)識你，也沒有給你發(fā)工資，不需要你替它。”

    張毅瞬間呆若木雞。

    他覺得剛才那個男警察的一擊，可能把他的耳膜打穿孔了。

    要不然的話，他怎么會聽到這樣的話呢？

    “你殺了人，警察抓兇手，抓你沒有錯”，沈珂伸手一拎，將張毅從地上拎了起來。

    “難道郝一萍不值得同情嗎？我實(shí)在是看不過眼……”張毅掙扎了幾下，手銬摩擦著手腕，生生的疼，那女警像是一個鐵鉗一樣，抓著他。

    “值得同情，但你又不是郝一萍”，沈珂說著，語氣中帶了幾分不悅，“我說過了，你不要拉著郝一萍當(dāng)遮羞布，這同你口中踩到螞蟻落淚的人，一樣虛偽?！?/br>
    “郝一萍省吃儉用的資助他們上學(xué)，難道會希望看到他們年紀(jì)輕輕的就變成一具尸體嗎？”

    沈珂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警笛作響。

    她循聲看去，發(fā)現(xiàn)齊桓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已經(jīng)在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將圍觀群眾疏散了去。一輛警車開了過來，上頭的藍(lán)紅色的光不停地閃著。

    警車后頭還跟著一輛救護(hù)車。

    陳末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一臉無語地瞪了瞪沈珂，又瞪了瞪黎淵，“我看你們兩個是想年紀(jì)輕輕地就變成尸體！你們演的是什么好萊塢大片嗎？”

    陳末說著，看了看花了的摩托車，還有那撞凹下去了的小白車，以及剛剛才建好尚未通車就需要修補(bǔ)的南江三橋，腦仁子都是疼的！

    “知道這個案子為什么從新區(qū)分局轉(zhuǎn)來特案組嗎？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傳瘋了！”

    陳末只感覺自己后槽牙子都是火！得虧曹玲玲被救下來了，兇手被抓住了，不然的話今天這個事，簡直沒有辦法收場！

    黎淵見沈珂不言語，像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不由得在心中豎起了敬佩的大拇指。

    “陳隊，這么多人呢！回去關(guān)起門來再罵?。∥覀兒么蹙攘巳速|(zhì)，抓住了兇手！你夸夸我們?。‖F(xiàn)在養(yǎng)豬都不能光罵得夸了?。　?/br>
    陳末瞥了一眼沈珂，還夸呢！要是夸了這兩人下回指不定要鬧出更大的事。

    他想著，到底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沈珂的手肘，“注意形象，手都在流血，別嚇到人民群眾了，去擦點(diǎn)藥?！?/br>
    “還有回局里解釋解釋，什么叫做兇手在成長！你鬧這么大的根據(jù)是什么？瞎貓碰到死耗子，在張局那里說不過去?！?/br>
    一旁暈乎乎的張毅吐出了一口腥甜，又看了看沈珂的胳膊肘。

    這人莫不是眼瞎啊，她那傷口晚點(diǎn)都要愈合了，他糊一臉血才會嚇到群眾好嗎？

    第19章 翻供的嫌疑犯

    收到消息來看熱鬧的人越發(fā)的多，陳末沒有再發(fā)飆，直接留了齊桓在這里善后，叫沈珂同黎淵押著那張毅回了南江市公安局。

    這會兒功夫，食堂的午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空氣只隱約殘留著絲絲紅燒rou的味道。

    “陳隊您好，我是南江都市報的記者張青衫，我是新來的跑法制口的，我?guī)煾甘橇h(yuǎn)明?！?/br>
    剛到二樓辦公室門口，一個穿著牛仔褲黑t恤的年輕人便迎了上來，他戴著黑框眼睛，整個人看上去很斯文，像是剛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

    “我聽特案組在一天之內(nèi)就破了一樁連環(huán)殺人案，這就是兇手么？我能給你們做一個專訪么？”張青衫說著，有些青澀的朝著陳末伸出手來。

    陳末看了一眼他的記著證，皺了皺眉頭，回握了過去。

    “現(xiàn)在案情還不明朗，采訪不合適”，陳末聽到柳遠(yuǎn)明的名字，透了個底兒。

    那朱竹眉搞靈異直播，死狀又太過詭異，這事兒容易偏了風(fēng)向，是不怎么好見報的。

    柳遠(yuǎn)明是南江都市報著名的調(diào)查記者，同警方多有合作。他曾經(jīng)在黑工廠潛伏了一個月，還深入傳銷組織救出了很多無辜的人，在南江市鼎鼎有名。

    張青衫一臉為難，但顯然他是個菜鳥，支吾了兩下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只能訕訕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

    陳末郎心似鐵。

    “沈珂你先帶張毅進(jìn)去，黎淵你隨我來，小萌去做記錄?！?/br>
    趙小萌抱著電腦，兩眼亮晶晶的，她看了看沈珂又看了看那張毅，激動不已。

    “學(xué)姐，你真是神了！這么快就抓到了兇手，他還承認(rèn)了！太順利了！”

    沈珂微微蹙了蹙眉，推著門走了進(jìn)去。

    先前那間老的審訊室已經(jīng)被別的組占用了，新的審訊室要小了許多且沒有窗戶，墻是經(jīng)過處理的，自帶了攝錄設(shè)備。

    一進(jìn)去一種壓抑感撲面而來，像那包拯的公堂上跺響了殺威棍一般。

    沈珂熟練的將張毅銬在了椅子上，抬頭看了一眼后墻上的時間。

    現(xiàn)在是下午2點(diǎn)35分，今日溫度38度。

    張毅先前被頭盔擊打的部位已經(jīng)腫了起來，看上去像是牙疼一般，有些青紫。

    他的頭發(fā)是純白的，眼眸顏色很淺，乖巧地坐在那里一絲戾氣也沒有，看上去同之前判若兩人。

    “張毅，你是怎么殺害王偉，李麗，還有朱竹眉的？”

    沈珂審人，慣常單刀直入。

    那張毅卻是勾了勾嘴角，他沒有看沈珂，卻是看向了剛剛坐下的趙小萌。

    “我沒有殺死他們啊！我膽子這么小，還有病，怎么敢殺人？我沒有承認(rèn)過哦！”

    他最后的語氣有些俏皮，還沖著趙小萌眨了一下右眼。

    趙小萌一驚，一股涼意直沖天靈感，胳膊上瞬間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