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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夫君隱婚之后 第20節(jié)

    謝青正觀戲觀得興起,冷不防被麾下縱容的小孩喊了句。

    他唇角微翹,溫柔答話:“全憑小香意愿?!?/br>
    她開心便好,假靜遠是死是活,與他何干呢?橫豎謝青沒那起子懲惡揚善的心思,取不取人性命也全憑心情與喜好。

    唔,眼下再多一樁——給沈香撐腰,任她拿他當稱手的刀。

    沈香有了上峰的指示,狐假虎威的大旗扯得更恣意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狐黠:“你同我漫天叫價,是不是覺得我乃女子,很好欺呢?”

    “不、不敢。”

    “你敢呀,我并不蠢笨。只是,你判斷失誤了。”

    “……”

    沈香淺淺一笑:“謝哥哥快意恩仇,會給你個痛快;我不一樣。我乃心思狹隘的小娘子,折損人的手段多多了。若我愿意,斷你一只手、一條腿,慢慢逼你開口,也不是不可呢!”

    這是沈香第一次扮演惡人的形象,稍微有點緊張,不知學了謝青幾分精髓。但她想,假靜遠沒有疑心,她應當做得不錯,演繹得還算惟妙惟肖。

    假靜遠悟了,他們哪里是惡狼與白兔呢?!分明是雌雄雙煞!

    好乖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率侨炅?!

    假靜遠懊喪極了,她恨自個兒起了滅口的殺心,非要同這些人作對。早知他們這般難纏,當初放人下山便是了。

    真是悔不當初。

    沈香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她接著小聲,誘哄人:“不過呢,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若你如實說出所有消息,我可于天明時,將你扭送官衙里去。即便罪孽再如何深重,待牢獄律令判下來,也要一段時日,你可能茍活數個月;如果你不識抬舉,非要將舊事守口如瓶,那也別怪我兄長心狠手辣了。你既殺了人,就該償命的,我若憐憫你,便是對不住那些死去的比丘尼師了?!?/br>
    沈香唯一的長處便是很拎得清,她不會動惻隱之心,憐憫惡人。

    她能爬上刑部侍郎這個位置,除卻本身的能耐,也有官家賞識她守正不啊的純臣秉性。

    但,真相要是得用陰司手段才能逼出,她也不是不可為之。

    橫豎紅塵茍活,需諸多變通,方能立足。

    故而,她并不奇怪謝青面世的諸般樣貌——倘或他唯有使雷霆手段,方能存活于世。那她只會敬他、心疼他,絕不可能鄙薄他。

    沈香凝視面前年長的女子,再度,笑吟吟啟唇:“怎樣呢?你是想多活幾日,還是一心欲入陰曹地府,給那些你刀下的亡魂,賠禮道歉?”

    明明是嬌艷明媚的小姑娘,一時之間,卻也有種難言的壓迫感。

    假靜遠汗如雨下,她深知,自個兒已無路可退了。

    與其斷送自個兒的性命,倒不如茍延殘喘幾日。

    她還不想……死在這凄清的山寺之中。

    假靜遠胸腔里的一團求生欲.火倏忽渙散了,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服了軟:“我說,我都說。還請小娘子開恩,容我多活一段時日。”

    “應當的,畢竟我心慈手軟,不喜殺生呀?!鄙蛳忝佳蹚潖?,姿容很是乖巧可人。

    ……

    另一廂,京城外遠郊的某個荒宅。

    神策軍總兵大將軍李岷行色匆匆入了寢院。

    屋子里前些日子剛洗過一次地,那血腥味濃郁,經久不去,教他想起戰(zhàn)場上殘肢,心中不寧。

    奈何貴主就在里頭,他耽擱不得時辰,只得硬著頭皮跨入門檻,對高腳黃梨花木胡床上的那位行拜儀,“為犬子一事,謝青和沈銜香竟查到蓮花庵去了。您看,該如何處置?”

    貴主兒笑了一下,嗓音兒細軟,如同戲腔:“如何治?就像殺那日誤入家府的蚱蜢一般,一并除去便是了?!?/br>
    說得倒是簡單,殺害朝廷命官如同宰牛羊一般。臟他的手,旁人自然是不必費心。

    思及至此,李岷蹙眉,道:“只這回,一個三品大員,一個五品省臺官,能殺得嗎?”

    “如何殺不得?查到咱家頭上,那便是犯了大忌?!辟F人發(fā)笑,“你這話倒有意思,當年咱家在藩鎮(zhèn)任監(jiān)神策軍使時,你仗著我的勢,誅鋤異己倒是毫不手軟。如今撞上他兒子,怎么就生出良心來了?”

    聞言,李岷一震,迎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漂亮眉眼。眼前的貴主明明是關懷小輩的慈愛模樣,那笑竟似了鬼一般。

    他忽然記不清自己為何要上這一艘賊船了。

    恍惚間,他只知道。二十年前,他奉命歸京,奏報軍情。

    有幸入朝會,與一眾京官行在含元殿前邊的龍尾道。

    李岷生了膽子,遙遙望了一眼踏上如意御道的天子。金袞冕懸垂珠,明黃大裘披身,日光下燁燁生輝,猶如龍氣盤旋,那是真正的軒昂氣宇。

    登得高就是好啊,至少不要居于末流。

    不知為何,李岷的野心蠢蠢欲動,他也想再往上爬一些。

    為了“大業(yè)”,他求meimei顧念兄長,親手把美若天仙的親妹毒啞了。

    他帶著meimei回了藩鎮(zhèn),與神策軍一同行軍打仗。

    李岷知謝老將軍的門路攀不上,于是他另想他法,盯上了此時任監(jiān)神策軍使的得寵宦官。

    李岷私下里特地設了家宴,將meimei獻給了他,就這般,兩人締結了“姻親”,也算是沾親帶故。

    唉。

    他頹然閉眼,臉上一派灰敗。

    原以為是康莊大道,豈料路越走越窄。手上軍權俱是讓官家收走,雖領了神策軍總兵大將軍的官銜,但被官家困于京城之中,拳腳無處施展。他分明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沒出路了!

    見李岷不吭聲,宦官又是冷冷一哼:“若是不敢殺,往后抖出那些私密事來。死的不是他們,便是你了。事兒都是你親力親為去辦的,咱家不認,你也賴不得我頭上。再說了,到那時候,官家震怒,你以為死的就是你一條命?株連宗族,你祖輩三代,都得玩完呀!”

    “我省得了,就聽您的……都殺!”

    “噯,這就乖了,趕緊辦事兒去吧!左右除了這樁事兒,你也閑賦在家,清靜得很?!被鹿僭捴袔г?,還笑他如今看著尊貴,實則手無重權,也只得和他們這些內侍省的太監(jiān)們廝混在一處了。

    宦官難得尋到一點公事出宮來找樂子,他擺擺手,命李岷退下。

    人都走干凈后,他撩起紅緞繡珍禽花卉幔帳,張望一瞬。

    只見被褥里頭瑟縮著一個被束縛手腳的小娘子。她的櫻桃小嘴已被布條堵住,只能抻著脖頸,長長嘶出一聲嗚咽。

    宦官拍了拍小娘子的臉,心疼地道:“乖乖,好端端的,哭什么呀?你家人不要你了,你的真身也死在一場大火里了,往后跟著咱家,就是咱家的人了。來,讓我好好疼疼你?!?/br>
    小娘子無處可躲,眼淚越落越兇,她不敢看宦官那細細的眉眼,只能透過床帳縫隙去窺外頭的墻門。

    頃刻間,她看到了幾條薄如蟬翼的事物,濛濛的光透過來,暖色一片。她連哭也忘記了,嚇得簡直要昏厥過去——那是用刀刃一寸寸扒下的美人皮囊啊!何等的歹毒,他竟用此……制成了燈!

    宦官注意到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笑瞇瞇地問:“燈下觀美人,好不好看?哈哈,且放心吧,我定會幫你削得薄一些,比那起子舊物精致多了?!?/br>
    小娘子心如死灰,如今她知道了,眼前的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第20章

    五個月前,京城白府。

    白流光是白府大房所生的嫡出二娘子,長得天姿國色,楚楚動人。

    作為沒落世家的白府,這樣的嬌娘子,自然是全族依仗的籌碼,要好生利用。

    若能引她攀得高枝,他日氏族起復便不足為慮。

    家中人生她養(yǎng)她多年,小娘子的性子總該被作養(yǎng)得乖順,偏偏白流光是個刺頭兒,就是不如白家主的愿。

    為了逼她聽話,將她馴化成一只能為家族所用的嬌犬,族中人拿捏了她的軟肋。

    他們抓了她的乳母,逼白流光聽族中安排。

    白流光的母親早早離了世,父親又一心振興世家,全不顧女兒心思,就是她唯一的嫡長兄,也總耳提面命,告知她要竭盡全力攀上高枝。

    所有人都期待白流光有所作為,盼她成日里受族訓耳濡目染,能一心為家族奉獻,包括性命。

    若她懂事,她那親如生母的奶娘便有一線生機;若她不夠乖巧,那幾道鞭刑就會當著她的面,落在她的奶娘身上,砸得人皮開rou綻。

    在白流光十二歲那年,白家迎來了千載難逢的翻身機會。

    他們私下里同大理丞呂峰有攀交,雖是從六品的官,但好歹是六部諸司里的職事官,職務緊要。能同這樣的官吏沾親帶故,白流光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呂峰的先夫人亡故,正妻位置空懸,算是議親的香餑餑。只是呂峰今年已五十多歲了,論年紀都能當白流光的祖父,膝下嫡子嫡女都大了,便是續(xù)弦,先不說能不能在那樣的后宅里平安誕下子嗣,就是生下了,恐怕沒熬到孩子長大,呂峰就翹腿入了黃土,年輕的繼室與能夠爭奪家產的幺子,她們的晚年一眼望到頭,不可說是不凄涼。

    這樣的龍?zhí)痘ue,白流光怎會傻到入門呢?

    白家打的算盤,無非是利用她勾住呂峰的身心,在呂峰還身兼要職的時刻多牟一些利,至于白流光往后的出路,那時她都年老珠黃了,誰又在意?

    白流光被惡意的宅家逼得早早曉事,人家都壓著她的頭逼她跳火坑了,她哪里愿意從命?

    只是想起來都覺得惡心,白流光見呂峰時,還當他是慈愛的長輩。豈料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里,藏滿了老男人的罪欲。

    催人作嘔。

    兄長勸白流光:“多好的門第?咱們白家沒有官身的族人了,若你得了呂官人的青睞,他日不就能助阿兄入仕了嗎?你一個女兒家,沒有得力的族兄幫襯,如何能在后宅吃得開?你就是年紀輕,不懂事,過兩年便明白為兄的苦心了?!?/br>
    聞言,白流光冷笑連連:“您都應了多少回貢舉試?咱們府上可沒有門蔭,可容您免試入仕,您連進士都考不上,遑論做官?倒不如早早消了這個心思,做些小本生意,至少家族之中的一應開銷還能將將維持?!?/br>
    白家受外人輕慢蔑視便罷了,她是自家人竟敢趾高氣昂說這樣一番嘲弄。

    白大郎君氣急攻心,一記耳光便摔了下來。

    “啪!”

    白流光被人打得頭重重一偏,嘴角一道蜿蜒的血跡。

    臘月寒冬,那血跡灼目,落下的雪絮沾上,漸漸被溫熱的血氣催融。

    “哈哈哈?!卑琢鞴庑α寺?,“一句話不從你的心意,便要喊打喊殺么?我?guī)湍銈內ビ懞脜渭夜偃耍辉搶ξ腋卸鞔鞯聠??哪有站著求人辦事的道理?!憑什么呢?!”

    她才不傻,白家無人待她真心,她為何要一門心思為家族赴湯蹈火?她不是沒腦子的小娘子!

    白大郎君見制不住她,生怕小娘子嬌脾氣起來,錯失良機。

    他同父親請示以后,還是差人綁來了奄奄一息的乳娘。

    這些年作踐下去,乳娘已是瘦骨嶙峋,瘋瘋傻傻了。

    有時,白流光偷偷拿糕點去喂她,她也認不出人,只慈愛地朝白流光笑。

    “你敢!你敢!”白流光一見婆子執(zhí)著長鞭要往偏房里去,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如何不敢?!不過是一個下人,吃了幾天的乳汁子就命高過主子嗎?!我看你也真是得了失心瘋,竟會把她認成生母,一心庇護她!”白大郎君知這招有效,他心里的煩悶消散不少,快慰極了。

    只要讓白流光看著乳母受刑,她必定會對白家大人們的話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