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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夫君隱婚之后 第62節(jié)

    不,她了解謝青的,她知他應(yīng)當(dāng)有苦衷。

    可是這樣秘而不宣地?做局, 連同她一塊兒瞞在其中。

    罪無可赦!

    “沈銜香, 你可知罪?”謝青擺出主官的姿態(tài),喊她兄長的名諱。

    他端坐于堂前?,公?服整潔,衣袖滿香。官服是她夜里提香爐為他逐一熨燙褶皺的,而衣袖香,也是沈香親自碾磨沉香調(diào)制的私香。她處處為他思忖, 待他還不夠好嗎?

    沈香仰首,凝望謝青。他真?如高嶺之花一般, 四平八穩(wěn)行事?, 一點都不落拓或頹唐, 仿佛世情都受他掌控,斷斷不會有絲毫差池。

    一瞬間,沈香也明白了,這都是謝青的jian計。

    他知她聰慧, 一定會配合, 連招呼都不事?先打點。

    于是, 沈香低下?眉眼,蔫頭聳腦地?致歉:“是, 下?官知罪,一切都是受劉大?監(jiān)的差使。下?官不過是想尋一處遮風(fēng)擋雨的靠山, 這才鬼迷心竅,犯下?諸多錯處?!?/br>
    朝堂之中,官人們俱行拜儀,鮮少有這樣重的叩首禮。

    沈香磕頭,不過是為了還給謝青——這些年我受您的所有恩惠,悉數(shù)償清。

    沈香沒有再抬頭,滿是血垢的地?磚,唯有深色的、星星點點的水漬,一滴一滴落下?。

    是淚。

    旁觀的官人們皆唏噓,沈侍郎的確與?謝尚書不對盤,但也沒必要鑄下?如此大?錯。她若謹(jǐn)小慎微行事?,仍會是刑部衙門里的二把手,何至于此,這般狼狽不堪。

    唯有謝青窺見沈香的眼淚,唇瓣抿得嚴(yán)密,指節(jié)也攥得死緊。她受委屈了,是他煎迫的。

    “劉大?監(jiān)為何要處心積慮救你一個從?七品的寺人?”謝青錯開眼,冷冷望向鄧煒,唇角的笑也令外人發(fā)毛悚然。

    鄧煒知曉,這是要他策反的時刻了。

    橫豎騎虎難下?,他不如徑直招了。

    于是,鄧煒說出了劉云同宦臣合謀盜皇陵一事?。

    此事?牽涉甚廣,事?關(guān)重大?,在場的諸君無一人敢應(yīng)話。他們哪里敢沾染上這樣的惡事?,紛紛望向謝青,請衙門主官定奪。

    而沈香聽得這番話,原本升騰起的一處火熱也在霎時間熄滅了。

    事?涉天家,而謝青卻當(dāng)眾將?她拉扯其中,沒有事?先同她商量。

    輕則毀去沈香官途;重則誅滅她沈氏本家。

    他分明是存心要她的命!

    沈香偷偷窺探謝青那張漂亮的郎君面容,第一次,她覺得此人,心如蛇蝎。

    謝青被沈香那一眼看得受傷,眼下?卻沒有很好時機解釋來龍去脈。她為何要這樣看他?小香該知道,他再如何卑劣,也不會傷她分毫。

    謝青沒時間同沈香解釋那般多的事?,他命人將?沈香押入監(jiān)牢,還未查明案情之前?,對本司官吏,自是要以禮相待,不可冒犯。

    劉云的案子,雖罪大?惡極,卻極好調(diào)查,只?需驗證皇陵之中的陪葬缺物便知一二。都不必禮部測算起陵墓祭祖宗廟的兇禮日子,劉云便做賊心虛,徑直嚇暈了,躺倒在地?。

    之后?的瑣事?——哪些官吏要連坐、哪些瀆職慢待,皆由大?理寺與?御史臺二法司的官人插手,一同查辦,省了謝青不少心神。

    唯獨一樁事?,謝青掛心,還需求官家應(yīng)允。

    宣政殿內(nèi),唯有謝青面圣。

    皇帝嚴(yán)盛端坐于龍首靠背椅式寶座上,猶如佛像須彌座臺,只?是上位者并無佛陀的憐憫與?慈悲。

    “謝卿因何事?急于求見朕?”嚴(yán)盛對謝青很欣賞,沒想到他年紀(jì)輕輕便有這樣的手腕,幫天子鏟除佞臣jian-黨。

    謝青行拜儀,同皇帝不卑不亢地?道:“臣下?今日前?來,是為罪臣沈銜香求情的。”

    “沈銜香同劉云瓜葛相連,乃朋比為jian。謝卿慎言,你為誰求情,朕都可私下?里賣你個顏面,偏偏沈家不行?!?/br>
    聞言,謝青摘下?黑帽幞頭,褪下?魚袋,解開紫服官袍,所有宮中饋贈之物,謝青不顧顏面,悉數(shù)奉還。

    他伏跪于地?,替沈香,向官家請罪,再三叩首。

    謝青的額心抵在冰冷的石磚上,對家仇敵人討?zhàn)垼揪蛯ν鉄o情無欲,故而并不覺羞恥難堪,面色如常。

    無甚,是他對不住沈香,理應(yīng)不擇手段庇護她。

    唯有這般,才能贖罪。

    謝青溫聲道:“官家若不輕饒舊部勛臣沈家,臣下?恐怕無顏在朝為官。沈、謝二家本就是百年世交,兩姓情誼已折損于臣下?手上,若連沈家嫡支子弟也盡毀于臣手,恐怕日后?臣下?入了黃土,也要被先祖苛責(zé)。況且,臣下?于官人們面前?‘大?義滅親’已是狼心狗行,實不該做絕至此地?步。臣下?顧念兩姓之好,也應(yīng)事?先提點……可臣下?心胸狹隘,記恨沈銜香此前?口舌之辱,便沒有立時規(guī)勸,如今想來很后?悔。求陛下?,法外開恩,饒恕沈銜香一命?!?/br>
    嚴(yán)盛也知,沈侍郎不過是受劉云唆使,這才冒險搭救寺人。沈家嫡支已凋敗,倘若再殺沈銜香,便是要絕了沈家的后?。

    沈侍郎乃勛臣的孫輩啊,他也不好和禮待舊部的先皇交代。

    嚴(yán)盛思忖一番,還是嘆了一口氣:“既如此,朕看在大?卿的面子上,從?輕發(fā)落——即日起罷免沈銜香刑部侍郎的官職,將?沈銜香貶為庶人,今后?不得入仕為官?!?/br>
    “謝官家恩典?!敝x青松了一口氣,幸好,一切如他所料,沈香的命保下?了。

    她不會有暴露真?身之險要,也無需再幫他踏入朝堂的角逐場,她安全了。

    今后?,沈香只?需留在他的身邊,受他的庇護,這般快樂活著?便好。

    沈香離開秋官衙門,還能遠離任平之這樣的蚊蟲sao擾,謝青很滿意?。

    從?今往后?,他的小妻子,獨屬于他一人。

    嚴(yán)盛以九五之尊之姿儀,睥著?底下?俯首稱臣的謝青。

    謝青今日的話,看似在為沈銜香說情,實則是在全他的忠義。明明受沈銜香慢待,他還親來為舊友求情,于名聲有益。二十多歲的郎君,做事?端穩(wěn)至此,往后?大?有可為。

    最要緊的是,謝青初次在皇帝面前?暴露了昭昭野心。

    嚴(yán)盛喜歡這樣的臣子,若他無所求,嚴(yán)盛還要忌憚他幾?分,偏偏謝青有私欲。他想要功名利祿,想要天家榮寵,而這些,嚴(yán)盛正好能恩賜于他。

    多好,他們是般配的君臣,嚴(yán)盛愿意?滿足謝青的欲壑,掌控他、cao持他,直到謝青成為嚴(yán)盛手上最趁手的刃。

    另一邊。

    局做了這樣久,劉云總算栽在了謝青手里。

    在行刑前?,謝青親去探望了劉云。

    劉云如今過得不好,沒人伺候他,去了子孫根的一把軟骨頭,才幾?日就白了頭,塌皮爛骨一灘軟rou,直愣愣盯著?窗縫出神。

    門板推動?,劉云往門檻底下?一瞥,是一雙烏皮六合靴踏了進來。官靴,來的是官人。

    他知道,是謝安平的種,謝青。

    劉云嘆息一聲:“真?是不湊巧,這回辦事?不謹(jǐn)慎,竟栽在你手里?!?/br>
    謝青喜歡看他憔悴的螻蟻樣貌,饒有興致地?道:“大?監(jiān)以為,我只?是用這一樁事?來辦你嗎?那大?監(jiān)可太小看我了。你建造普濟堂,插手賣官,倒斗皇陵,收受賄賂……大?監(jiān)記得哪一樁,我便有哪一樁的把柄?!?/br>
    劉云目瞪口呆:“那你、你為何遲遲不發(fā)落我?!”

    謝青溫雅一笑:“我不過是在挑選,哪一樣罪證,能夠讓大?監(jiān)落到我手里時,死得更慘烈一些?!?/br>
    面前?的稚嫩郎君,分明是翩翩少年,乳臭未干的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能被他這樣飽經(jīng)滄桑的長者氣勢壓制一頭??刹恢獮楹危€是對謝青生出了畏懼之感?,比他父親謝安平更甚。

    劉云瑟縮著?,打了個哆嗦。

    他恍惚間明白過來——謝安平再如何狠厲,好歹是個活生生的人,受人倫與?禮法約束;而面前?這個,不是人啊,他是鬼魅,沒有心肝,為所欲為。

    走?,快走?開!

    謝青不會憐憫仇家,他只?覺得歡愉。

    劉云越怕,他笑得越起勁兒。

    劉云簡直要昏死過去——怎會有這樣的人,看似溫柔,實則骨頭縫里都透著?邪性!

    多好呢?謝青盼這一天多久了?要不要把劉云的人皮獻給父母親?但血里嘩啦的,大?人未必喜歡。

    罷了。

    謝青沉吟一會兒,道:“你前?些日子做的事?不對?!?/br>
    “你、你在說什么?”

    “你給我的小妻子看了人.皮燈,很壞。”他批判劉云,簡單粗暴。

    劉云呼吸一窒,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沈銜香是女子?難道是……”

    “猜得不錯?!?/br>
    “我、我要告訴官家,你們欺君罔上,罪大?惡極!”

    謝青笑了下?:“恐怕沒有機會了,因為今夜,我就打算留你點燈?!?/br>
    謝青是要把他制成燈?不。不可以!

    劉云嚇得癲狂:“你怎敢濫用私刑,我、我過幾?日秋后?問斬,你不能這樣!”

    “大?監(jiān)不覺得奇怪嗎?此處好似不是監(jiān)牢呢?!?/br>
    謝青這樣一說,劉云才回過神來,他沒有在刑部獄里……他被謝青擄出來了。

    劉云恍神間,頸部便一痛。是謝青執(zhí)著?匕首逼近了他,小心挑破他的皮。

    謝青溫柔地?發(fā)話:“大?監(jiān)別動?,破了相,皮燈就漏風(fēng)了?!?/br>
    “你……你這個惡鬼!”

    “噓,大?監(jiān)慎言,莫驚著?我。否則我下?手就不穩(wěn)重了。”

    劉云難逃一死,他不再求饒,反倒是惡狠狠地?道:“你這個蠢貨。你可知你爹娘俱是死在官家手里?你還一心為天家效命,效忠殺父母的仇家哈哈哈哈!你且等著?,早晚輪到你,早晚輪到你!”

    他原以為這話能刺激到謝青,怎料他猶如戴了一張菩薩笑面,八風(fēng)不動?。

    良久,謝青答:“我知道,正因知曉,我才有心思隱忍至今?!?/br>
    此話一出,反倒是劉云困惑不已了。

    什么意?思?

    他早知道謝安平和塔娜是死在他們手上的?

    劉云臉上疼得已經(jīng)不能思考了,恍惚了很久,他像是想明白了。

    “你既知道,為何……”霎時間,他難以置信地?開口,“你按兵不動?,是起了反心!你不只?是想殺我和李岷,你才是那個亂臣賊子!”

    “哈哈,有趣?!敝x青的笑容冷下?來,“只?可惜,晚了?!?/br>
    一聲哀嚎,劉云僵直倒地?,血濺三尺。

    臟了衣袍,辱了沈香熏的香。罪大?惡極啊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