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裂一個小口子老爺子都會心疼死，他拍著心口看著語出驚人卻依舊平靜的大孫子，平息著自己受到驚嚇的心靈。

    老爺子自認為是個嚴肅古板的人，但在明遙泰山崩于前還面不改色的樣子前還是覺得自己略遜一籌。

    經(jīng)過這么多天和林織的相處以及心情好的加持下，他難得沒有就這樣點頭收下，而是略帶調(diào)侃地說：“我記得你之前還和我說過你們婚姻的本質(zhì)?！?/br>
    老爺子確認自己也有點惡趣味，就想看明遙尷尬的樣子。

    明遙依舊淡定地說：“此一時彼一時?！?/br>
    好吧，老爺子認輸，還是繃不住笑地讓金叔把禮物放在他房里的柜子上。

    “織織是個很容易讓人喜歡的孩子，聰慧有能力而且沉淪后醒悟的夠早?！?/br>
    林織婚后半年開始轉(zhuǎn)變，這一點老爺子和明遙都知道。

    “他很好。”

    明遙點頭附和道，卻不免有些懷疑。

    人的轉(zhuǎn)變真的能那么大么，但細細想來又覺得也合情理，無論如何，現(xiàn)在的林織在他身邊就足夠。

    老爺子看著明遙那副透著滿足的煥發(fā)生機的樣子，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明遙這模樣，他早已經(jīng)故去的母親和病故前仍然記掛著孫子的老妻，也會欣慰的吧。

    “留下來吃個飯？”

    “不了，晚點還有個會，”明遙拒絕了，將此行的又一目的表露，“他的生日快到了，您覺得我送他什么禮物比較好？”

    明遙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也沒有好友可以交流這些，所以打算求助爺爺。

    不僅僅因為爺爺是有經(jīng)驗的長者，也因為爺爺和林織比較熟悉，可能知道林織喜歡什么。

    “我覺得送他一個驚喜比較好?！?/br>
    爺孫倆就這樣討論了起來，金叔站在一旁看著久久無語。

    半斤八兩的兩個人，討論的還有模有樣。

    秋冬交界的天有些淡淡的寒意，今天是休息日，林織沒有工作也沒有出門社交，享受著閑暇時光。

    糯糯已經(jīng)成長為了一只大犬，活潑地在他的身邊蹦來蹦去。

    家里的訓犬師早就已經(jīng)進行了更換，那天管意離開后，表示自己接下來可能沒有空閑，所以向他推薦的新人選。

    在訓犬師離開后，林織帶著糯糯出門玩耍。

    盡管家里的小花園也足夠讓狗狗奔跑，但別墅區(qū)的公共區(qū)域有一個較大的寵物區(qū)域，糯糯在那里結(jié)識了伙伴，經(jīng)常讓傭人帶它去玩。

    狗狗自由奔跑的時候，會讓人有一種靈魂也跟著自由的感覺。

    林織靜靜地看著，拍了幾張照片，發(fā)送給了明遙。

    許多事情需要積累，也需要維護。

    黃昏時分，林織牽著玩累的糯糯回家。

    就要抵達門口時，他看見門前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陌生人。

    男人很高，穿著一件有些老舊的皮襖，從背影就散發(fā)著落拓不羈的氣息，半長的黑發(fā)中摻雜著代表衰老的銀絲。

    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靠近，男人轉(zhuǎn)身和林織相對。

    男人的皮膚是風吹日曬后的黝黑與粗糙，但他年輕時應(yīng)當很帥氣，哪怕是這副頹敗滄桑的模樣也沒有讓他顯得平庸，一雙棕色的眼眸冷銳，看著林織的眼神充滿審視。

    “你好，站在我家門口有什么事嗎？”

    林織對這個看著并不是很善意的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測，牽著狗靠近。

    林織的語氣平和，靠近了大門。

    陌生的訪客直接詢問道：“你是明遙的什么人？”

    林織回答：“伴侶，我們結(jié)婚了。”

    傭人見他回來開了大門，男人跟著走進，看著林織說：“我是他父親?！?/br>
    林織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驚訝，客氣地打了招呼：“叔叔好?！?/br>
    他只叫叔叔，沒叫父親。

    明知齊也沒別的反應(yīng)，點了點頭。

    公婿倆的第一次見面，客氣又生疏。

    管家看見和林織一起進來的男人，差點心臟驟停。

    他深吸了一口氣，立刻迎上來說：“明先生，您來了，要先去休息一下嗎。”

    在家里，大家稱呼明遙都是“先生”，明知齊來了，大家會加上姓氏前綴。

    畢竟這里是明遙的家，而不是明知齊的家。

    “不必特地招待我，我和他聊幾句?！?/br>
    明知齊坐在了客廳外露天陽臺的椅子上，并沒有進室內(nèi)。

    明知齊沒有明確指誰，但大家都知道他說的誰。

    “兩杯紅茶。”

    林織對著管家吩咐道，看見了他的眼神暗示，用笑容安撫。

    他們的氣氛并不劍拔弩張，話題圍繞著明遙展開。

    “你們結(jié)婚多久了？”

    “快一年了?！?/br>
    “婚禮在哪里舉行的？”

    林織沒有任何停頓地回答道：“我們還沒有舉辦婚禮?！?/br>
    他并沒有解釋原因，也有任何失落憂傷。

    明知齊皺了皺眉說：“你們感情不好？”

    “應(yīng)該還不錯?！?/br>
    林織端起紅茶啜飲了一口，笑眼彎彎。

    在林織的構(gòu)想里，明遙的父親是因為因為失去摯愛而變得偏執(zhí)瘋狂的人，那他應(yīng)該情緒不穩(wěn)定，對明遙十分仇視，連帶著對他，明遙的伴侶，也應(yīng)該十分不喜。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眼前的中年男人雖然充斥著世事無常的落寞，給人的感覺卻極為冷靜，甚至也沒有對他或者對明遙表示出敵意。

    在談話的最后，他給了林織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盒子，打開后林織看見了一條近乎夢幻的寶石項鏈，葉狀的鉆石作為鏈條的一部分，底下綴著紅色寶石，在陽光下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

    男人遞出禮物的手掌粗糙，帶有不少傷痕。

    林織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打算擅自收下禮物。

    林織婉拒：“叔叔，這太貴重了?！?/br>
    “這是他母親準備的以后留給兒媳婦的見面禮，收下吧。”

    明知齊的語氣平淡，視線落在那個盒子上時有著別于面對林織時的溫度。

    明知齊的話讓林織沒有就拒絕的理由，低聲道謝。

    飛快疾馳的車上，明遙握緊輪椅的扶手。

    在接到管家的通知后，他立刻決定返回。

    只要想到父親和林織在一起談話的畫面，明遙就心急如焚。

    他為什么突然回來了？他想干什么？他會不會對林織說什么？

    只想到林織會聽到那些他曾經(jīng)聽到過的話，明遙便有一種無法喘息的感覺。

    林織聽到那些話會怎么想，即使他說過認為那些不是他的錯，可是他會怎么看待面對指責的他？

    明遙手越發(fā)收緊，強迫自己冷靜。

    他做好了應(yīng)對所有情況的準備，唯獨沒有預(yù)料到眼前的一種。

    林織手里拿著的盒子他無比眼熟，清楚地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在明遙從大門進來后，明知齊也站了起來。

    父子倆一站一坐相對而立，給人的感覺卻好像連陌生人都不如。

    “我又進藏了一趟，晚上夢到你媽，她讓我回來看你一趟，想來應(yīng)該是為了這件事?！?/br>
    明遙應(yīng)聲，客氣又生硬地說：“謝謝?！?/br>
    他自然是謝謝父親承認了林織的身份，將那件物品轉(zhuǎn)交。

    明知齊點頭，他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件事，沒打算多留，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沒有踏入兒子的房子內(nèi)部。

    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明遙開口道：“我很快就能重新站起來?！?/br>
    男人的腳步停住，轉(zhuǎn)身看著明遙，眼神有些陰冷的恐怖。

    他定定地看了會兒子，說：“好，那就徹底告別過去，連你mama也一并忘了?！?/br>
    在這個時候，這個男人才真正的展現(xiàn)了自己偏激的一面。

    ——你最好一直這么瘸著，你不能行走的每一天都要記住你是為何而失去這雙腿，在失去它們之外，你又失去了什么。

    ——這都是因為你，當你能正常行走之后，你又能深刻的為她哀痛幾年？

    ——她為你帶來的生命，又因你而死亡。

    ——你以后不用祭拜她，她的骨灰我會帶走，你要是想她，你就多看看你的腿，想想那個雨天。

    這些話也不斷在明遙腦海中回蕩，他覺得以此為結(jié)束也好。

    如果父親永遠不能原諒他，那么就此分別。

    他當然會懷念母親，以他自己的方式。

    “恕我冒昧的打擾你的對話，叔叔，你恐怕無法代替阿姨的意志?！?/br>
    “她在是你的妻子的同時，也是明遙的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