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乖些，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庇佑下，當(dāng)然不會遇險，可偏生這狐貍性子莽撞，又在山野間自由慣了，拿回妖心之后會甘愿一輩子都在他身邊當(dāng)只狐貍嗎？

    裴鐸不知道答案，但無論如何，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小狐貍不能離開他身邊。

    裴鐸的想法和先前已然不同，不過他沒有想法倒置的感覺，雖說先前是小狐貍求著他收留求著他做交易，生死都捏在他手中，可既然他養(yǎng)了，那就是他的狐貍。

    林織的狐貍腦袋快點出殘影，弄的裴鐸哭笑不得。

    雖然他沒有見過其他狐貍，但從鎮(zhèn)妖司的歷史記載中可以看出，林織的性子大抵在狐族中都是異類。

    他先前還想過林織如此心性，想必連魅惑都十分糟糕，可他忽地又想起了晨間霧氣中的那個幻境，心里的笑意淡了些。

    天賦卓絕，大抵如此。

    裴鐸越發(fā)不想他人形行走世間，到時候會引來多少覬覦的目光呢。

    妖雖然狡詐，可人心晦暗絲毫不差，這世間不僅僅有妖吃人，亦有人故意獵妖褻玩。

    “方才壓制那顆妖丹有什么異狀嗎？”

    裴鐸狀似無意地詢問，卻始終緊盯著林織的反應(yīng)。

    林織回憶似的說：“休息好后我恢復(fù)了些精力，用妖力壓制住，費了一點功夫，到?jīng)]覺得有什么異狀。”

    裴鐸頷首，表示知曉了。

    裴鐸沒有再問話，林織也沒有再開口，裴鐸處理著政務(wù)，林織便專心致志地?zé)捇w內(nèi)的妖丹，將妖力進(jìn)行轉(zhuǎn)化。

    夜間，01摩拳擦掌：【宿主，今晚要不要讓任務(wù)對象再進(jìn)一次幻境？】

    林織雖然沒有告訴01他的計劃，但不受幻術(shù)干擾的01在今早清楚地看見，原本清醒的裴鐸在不斷地吸入霧氣后恍惚一瞬便困倦閉眼的模樣，再結(jié)合林織之前中了桃花妖幻術(shù)的模樣，01自然猜了出來。

    雖然01不知道幻境里發(fā)生了什么，但它知道一定是很有意義的事情，這就是它對宿主的信心。

    林織悠悠然地掃著尾巴，答了一聲不用。

    【缺憾比圓滿更值得讓人記住，當(dāng)約定只存在于一個人的記憶中，那還能被稱為約定嗎?！?/br>
    在擁有了桃花妖的這種能力后，林織的天賦能力更上一層，在今早他使用的時候，其實有考慮過時常讓裴鐸入夢，在夢里和裴鐸發(fā)生較為完整的故事線侵襲裴鐸的心，但在思索了一陣后，林織放棄了這個打算。

    沒必要，且不說這種事情和他現(xiàn)實正在做的事情有些重疊，他也并不是很想光憑借溫情脈脈來和裴鐸日久生情。

    這太難了，裴鐸的心真的很冷硬，而且他的性冷感也并不是薛定諤式的冷感，而是實實在在的冷漠。

    昨夜裴鐸的情緒里有驚艷有憂慮有微惱，唯獨沒有情。

    所以在幻境中他就算向裴鐸示好把裴鐸當(dāng)成唯一，裴鐸也許會意動，但那需要和現(xiàn)實一樣的漫長的時間。

    他總不能天天讓裴鐸入夢，裴鐸又不是個普通人，他是天賦卓絕的鎮(zhèn)妖師，這種心思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就前功盡棄。

    對比了風(fēng)險和收益之后，林織選擇了另一種辦法。

    存在于過去的狐貍只會出現(xiàn)一次，所謂的約定也只會有一個人記得。

    若有一日，那只約定好下山找他一起看人間的狐貍，想選擇與他人同行遍歷山河，明明是第一個被約定卻被遺忘的裴大人，又該如何想，林織非常期待。

    01在心里默默為任務(wù)對象哀悼幾秒鐘，在誅心這個方面，它宿主是專業(yè)的。

    是的，即使是天真如01，在見證了宿主兩個世界的cao作后，也確定了宿主并不是什么純善的人，不過這也不妨礙它認(rèn)定宿主是善良的小天使，畢竟最后任務(wù)都成功了，任務(wù)對象得到了救贖。

    宿主真好，01心里樂滋滋地想。

    一夜無夢，裴鐸睜開了眼。

    床邊枕頭旁，小狐貍盤旋著入睡，顯得十分安逸。

    裴鐸伸手摸了摸他的毛，發(fā)現(xiàn)他似乎體型變大了些，不過倒也沒有長大太多，只是瞧著更圓潤了，皮毛越發(fā)順滑，如同紫色的錦緞。

    已經(jīng)能完全避免桃花妖的影響了么，裴鐸視線虛虛地落在林織的身上，在感受到晨間清氣時，幾不可聞的低嘆。

    他倒也不是傷心失落，只是知世事無常，露水一般，轉(zhuǎn)瞬即逝。

    小騙子，就這還想吃他的心。

    傀儡侍女遞上了鎮(zhèn)妖司那邊的留信，以及隨信一塊被轉(zhuǎn)交的桃枝，裴鐸查看完后將紙燒了。

    他昨日根據(jù)小狐貍的描述，讓百心帶著桃枝去尋那株桃花妖本體的蹤跡，讓她去處理一番。

    百心的留信中說道那顆桃樹已經(jīng)被鐫刻上梵文鎮(zhèn)壓，毫無妖靈之氣。

    思及林織提及的和尚，裴鐸心思流轉(zhuǎn)，腦海中出現(xiàn)了幾個名字。

    裴鐸沒急著帶著枯死的桃枝去鄭佳靈面前，而是將桃枝留在了府里，派人觀察著鄭佳靈。

    九月中，京城的一場秋雨落下，天氣陡然轉(zhuǎn)涼。

    然而比天氣更涼的，是皇帝的心。

    賑災(zāi)一事在上個月就已經(jīng)結(jié)束，連皇帝的嘉獎都過去了大半個月。

    皇帝的心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在認(rèn)為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在不少位置安插了自己的人，當(dāng)然連皇后的母家霍家以及六王爺和七王爺?shù)膭萘υ趦?nèi)，他也都斟酌地給了好處。

    他把場子弄亂，就是為了把自己的人安插在不起眼但是又有作用的地方，到如今事情也風(fēng)評浪靜，讓他覺得其實裴鐸對朝政的把控力也不過如此。

    他不止一次夢到自己的心腹越來越多，有一天將裴鐸以罪名處理，這天下真的成為了他的天下，為了讓自己高興些，他特地十天都沒進(jìn)淑妃的宮殿去寵愛新人，提前把儲秀宮的兩個小主納了。

    可就在今日，忽有人上奏，指控位于宜州旁的豐州州牧中飽私囊，與賑災(zāi)的巡撫勾結(jié)。

    上奏的正是一同去宜州巡視賑災(zāi)的副使，豐州州牧是六王爺?shù)膭萘Α?/br>
    這種變故讓大多數(shù)人都懵了，因為前去賑災(zāi)的人乃裴鐸欽定，是裴系的人。

    副使乃是輔佐過先皇的臣子，在朝中算中立派。

    皇帝和幾位王爺以及霍相眼神交換，誰也不知道這是誰弄的這么一出，皇帝此時心里還在興奮，以為有機(jī)會找裴鐸的麻煩。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位巡撫不僅沒有辯爭，當(dāng)場認(rèn)罪，稱自己愧疚難安，留下了證據(jù)，又供出來其他幾個人，范圍囊括了皇帝的親信，六王爺七王爺以及先皇老臣派的人，甚至還有幾個裴系的人。

    這不是亂咬，因為皇帝清楚裴系那幾個其中一個正是他安插的棋子，看著六王爺與七王爺難看的臉色，想必其他人是暗樁的可能性很大。

    隨著裴鐸一聲“陛下，理應(yīng)徹查”，這場貪污行賄案的火，就在秋雨中猛烈燃燒了起來。

    有人決定舍棄什么明哲保身，有些人則趁機(jī)攀咬排除異己，有些人不愿做棄子努力掙扎抵抗，有人冷眼旁觀甚至添了把火，高堂之上，皇帝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看的這么清晰。

    他望向了裴鐸，同那雙淺色的眼眸對視。

    身穿朱紫官袍的執(zhí)印太監(jiān)靜靜望著他，依舊帶著一抹平和的笑，一如當(dāng)年他帶著明黃圣旨踏著冬雨來到他的居所，俯視著他同他說了聲“恭喜”。

    他越是波瀾不驚，越讓人心里發(fā)冷。

    皇帝有些困惑，四年前和如今，真的有什么區(qū)別嗎？

    這一場浩蕩風(fēng)波，席卷了朝內(nèi)上下近乎半月。

    裴鐸不知在這其中收了多少封投誠的書信，他摸著狐貍的尾巴，看著玉鉉殿外的細(xì)密秋雨。

    這雨不大，沿著屋檐靜靜下落，如同接連不斷的線。

    裴盛冒著雨從殿外走進(jìn)，這半個月他耗費心神同人斗智斗勇幾乎熬干了自己，他瘦了許多可那雙眼卻越發(fā)明亮，少了往日的幾分清澈，多了幾許沉穩(wěn)。

    “華鴻死了，六王爺果然讓他做了棄子，霍相那老東西又同我們示好，我可沒給他好臉色。”

    裴盛笑的痛快，大有一種郁氣一掃而空之感。

    他清楚堂兄的打算，也不覺得有什么大逆不道，反正都做到現(xiàn)在了，既然皇帝要讓梨梨進(jìn)宮，那么他們梨梨就得當(dāng)皇后，如此便沒有必要給一定會成為敵人的霍相好臉色，無論好臉還是臭臉，都改不了事實。

    “豐州在六王爺手里握著許久，里面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摸清，豐州州牧之位，你的資歷不夠，所以碰不得，但豐州別駕，綽綽有余。”

    裴鐸沒有接著裴盛的話說，反倒如是說。

    裴盛愣了一下，豐州乃上州，以他的資歷來看，其實這也算得上是往上爬，可這兒擺明了是龍?zhí)痘ue。

    裴盛沒有多加思考，行禮道：“裴大人，下官請命前去?！?/br>
    裴氏的人并不都在京城，而在各處，當(dāng)著裴氏大樹的眼與手足，裴盛早有大施拳腳之心。

    此刻他們并不是堂兄與堂弟，而是權(quán)臣與下屬。

    裴鐸頷首，溫聲道：“記得同四叔與四叔母去信，三日后便上任?！?/br>
    裴盛點頭，又恢復(fù)到了以往對堂兄的態(tài)度中。

    林織靜靜聽著，裴鐸的勢力進(jìn)一步增強(qiáng)與林織而言是好事，不僅僅是可以早些拿回半顆妖心，也能夠讓裴鐸的心思從權(quán)力上更多的轉(zhuǎn)移到私事上。

    他早知道事情會這么變化，裴鐸看重要密信寫著機(jī)密手令時，他都在一旁看著。

    看著裴鐸如何運籌帷幄如果玩弄權(quán)勢，心里對他十分欣賞，林織喜歡聰明人，他不覺得他城府深的可怕，反而覺得有趣，盡管裴鐸和他是同類，有很多地方相像，但手段有時卻南轅北轍。

    林織從他身上改進(jìn)了一些手段，也會將自己放在裴鐸的敵對位置去推演破局，獲得興味。

    思想上的纏繞上讓林織歡愉，他尾巴甩動的速度很快，顯得十分躁動。

    裴盛也發(fā)現(xiàn)了狐貍這些天的變化，明明天氣越發(fā)涼快，狐貍卻越發(fā)活潑好動，雖然并不鬧騰，但和之前趴在桌上睡覺的模樣形成了反差。

    而且去儲秀宮看梨梨的時候，小狐貍竟然不讓她摸了，這讓小侄女感受到了與他相同的憂郁。

    “堂兄，小狐貍這是要成大狐貍了么，身上的香味都在往外冒?！?/br>
    裴盛調(diào)侃道，他也只是說玩笑話，現(xiàn)在才秋天呢，而且狐貍身上應(yīng)該不會有香味，可能近日堂兄的婢女熏香熏的濃烈了些，引得小狐貍身上也有這種味道了吧。

    裴鐸沉默，并未否認(rèn)。

    小狐貍這些天越發(fā)躁動，狐貍尾巴偶爾會纏著他的手腕，而且那日益長大的鈴鐺也讓他無法忽視。

    只是小狐貍自己會偷偷蹭蹭然后假裝若無其事，裴鐸自然也就沒有提起這件事，畢竟對方是只妖狐。

    只是林織身上的甜香已經(jīng)明顯至此了么，裴鐸每日摟抱著他，與他同睡，倒是沒注意這一點。

    裴盛這倒是有些愕然了，探究地看向了紫狐。

    “還真是不同尋常，那堂兄可要我去尋幾日品相好的公狐貍回來，任小狐貍挑選？”

    裴盛心里還想著，一定得是好品相的狐貍才能配得上堂兄的小狐貍，不知道世間有沒有第二只紫狐可相配。

    裴盛沒摸過紫狐，也沒瞧見過紫狐走路，畢竟紫狐跑跳的速度極快，他根本看不清，但從狐貍身上的香味以及狐貍不讓女子摸了，他便自然地認(rèn)為這是只母狐貍。

    裴鐸冷下臉：“你明日便上任，早日擦亮你的眼睛?！?/br>
    這堂弟，裴鐸是一秒也不想多看。

    給林織找母狐貍都不行，還想著給林織找公狐貍？

    第69章 權(quán)宦的狐貍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