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還君明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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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公主大婚,舉國皆慶,而在駙馬府,更是披紅裝彩,人潮鼎沸,熱鬧異常。 一干官員無形中按著官級站著,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神色激昂,好似今日做駙馬的是他們一般。獨應飛揚陪在玉真公主身側,冷眼旁觀,似乎與周遭熱烈氣氛格格不入。 眼前一干人等大多眼熟,皆是在十日前司馬承禎葬禮上見過,便在那時,他們還都一副傷心欲絕,生無可戀的模樣,好似隨時準備撞柱自盡,隨司馬承禎而去。 可不過短短數(shù)日,卻又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臉上每一根褶皺都笑得開了花。 亭榭之處,隱隱是王公皇胄的聚集中心,官階過低的連靠近討好的機會也沒有,可應飛揚恰好就是站在這個位置,以致許多人誤以為他是哪家王爺侯爺。 玉真公主交際廣闊,正與幾位打扮端莊,舉止優(yōu)雅的國公夫人談笑風生,此時伴著一陣逢迎的討好聲,人潮中走出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無視兩側官員,直向玉真公主走來,恭敬的行了一禮道: “侄兒李瑁,向姑母問好?!眮砣艘轮A貴,氣度文雅,白面朱唇挺是俊秀,只是眉眼太過柔順,氣質(zhì)上也偏向柔弱,有幾分男生女相。聽聞他自報名號,應飛揚挑挑眉,知曉他的身份,來人正是今日新嫁娘咸宜公主的同母親兄,最受唐皇寵愛的王子——“壽王”李瑁。 應飛揚打量著李瑁時,殊不知壽王李瑁也在打量著應飛揚,在他看來,應飛揚年輕英俊,氣宇軒昂,又站在玉真公主身側,他的身份,自然會引得人往不好的方向遐想,而且見到皇子仍不行禮。未免顯得太不知曉規(guī)矩,李瑁心頭不快,但又覺應飛揚氣質(zhì)超脫,似也不像凡人。于是問道:“姑母,不知這位是?” 玉真公主笑道:“是我忘了引薦,這位應飛揚應公子是顧劍聲顧真人的徒弟,也曾受我?guī)煾邓抉R真人傳藝,算是我?guī)煹??!?/br> 李?;腥淮笪?。原來是仙家子弟,難怪會有如此傲氣,先前些許不快瞬間煙消云散,隨即彎腰拜了一拜,道:“原來是師叔,李瑁有禮了?!?/br> 應飛揚間當今最尊貴的皇子對他行晚輩之禮,心中也不禁有幾分飄然,卻也不閃不避,坦然受之。隨后又心中一凜,暗道:“難怪許多修者入世之后就難再出世。貴為皇族也需以禮相待,如此備受尊崇,確實勝過苦寂清修?!?/br> 應飛揚想著,那邊李瑁已與玉真公主和幾名貴婦閑談起來,親妹出嫁,李瑁也甚歡喜,眉梢都掛著喜色,玉真公主打趣道:“十八郎,你的妹子都已經(jīng)先你出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長安洛陽兩都這么些個名門女子可有你看上的?若是看到合適的盡管說,姑母與你做媒!” 李瑁面露羞赧之色,道:“這,侄兒還未有心儀之人。暫不勞姑母費心……”玉真公主和一干貴婦倒是不愿放過他,個個打趣般要將自家女兒許給他,弄得李瑁面紅耳赤。 應飛揚見他模樣,又暗笑道:“這一國皇子,脾氣雖好,但似乎也太軟了。毫無權位者的威儀。” 應飛揚既插不上話,又覺干站著無聊,便借口尿遁向玉真公主請辭,離開那幫婦人的圈子。 駙馬府地方甚大,應飛揚前后顧望,就已發(fā)覺數(shù)個不尋常之人,隨后眼神一凝,抓住一個身著七品淺清官袍的官員,那官員正與幾個同樣品級低下的小官相談正歡,正說得口若懸河就被應飛揚打斷,回望一眼,登時不耐道:“一邊玩去,我這有正事呢!” 但還未說完,就被應飛揚強行拉扯走,那人只得扯著嗓子對那些小官道:“只需你們聽我的,在家宅的樹下埋個小鼎,保證積聚氣運,助你們節(jié)節(jié)高升……” 應飛揚將那官員拉扯到人少的角落,嘲笑道:“策大仙,你怎么偽裝成官員,依然改不了一副江湖騙子的模樣。” 那官員正正衣冠,義正言辭道:“什么偽裝,本官本來就是堂堂司天臺七品司歷,皇帝御賜 好吧?!闭f話間,挺胸肅眉,做出一副丹心孤臣的模樣,但眉宇間卻是遮掩不住的市儈氣息,除卻策天機還有誰人? 應飛揚道:“都說陸天嵐要來盜物,你倒是挺悠閑,還不忘算卦騙錢?” 策天機道:“你懂什么?本仙是胸有成竹,布置妥當,昔有謝玄淝水之戰(zhàn)下棋定軍心,今有我策天機駙馬府上算卦待盜賊。” 應飛揚嘲笑道:“布置妥當?就安插幾個司天臺的修者在府內(nèi),就算布置妥當?好歹偽裝也用點心,別讓人一眼看出。” “嗯?難道你能認得出?” 應飛揚揚手一指,指向一文官道:“那人戴著官帽都遮掩不住太陽xue的高聳,且氣息雜而不純,連我都能一眼看出他是從武道半路轉為天道的野路子,能瞞得住陸天嵐的雙眼嗎?” 策天機不服道:“那人在方入司天臺不久,修為淺薄,能發(fā)現(xiàn)他也算不得本事,我可布置了整整二十號人,能有一半不被認出,就算成功?!?/br> “是嗎?那我就給你認出超過一半,看我再找出十人!”應飛揚在這顯得無聊,難得可以打發(fā)時間,便權當做考驗眼力,增進修行。 應飛揚心思澄澈,雙目澄明,進入比劍一般的狀態(tài),長期修煉“破”字訣,是他目光極為敏銳,不但對劍招破綻極為敏感,對偽裝的破綻亦是同樣。 手一揮,又指向另一人道:“那人氣機倒是沉穩(wěn)自然,不露行跡,但對周遭員愛理不理,雖與官員站成一團卻沒說半句話,反而一副戒備模樣,不時看向四周,演得太過不像?!?/br> “那個廚師雙手素凈,沒有一點油腥,根本就是修行者的手?!?/br> “那個仆婦,喲,挺漂亮的。讓漂亮的女修裝出仆婦,你也做得出來?” …… 應飛揚與策天機且行且談,不一會就饒了駙馬府一周,指認出了九人。 策天機面色有些難看。但見應飛揚許久沒指出第十人,又恢復幾分囂張氣焰道:“應天命你太年輕,不知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道理,陸天嵐留詩要來造訪。若一個偽裝安插的人都沒有,反而更起妖疑竇,而我,布下十個明顯的偽裝,實則是為了麻痹陸天嵐,并掩護另外十人,讓陸天嵐以為已將所有偽裝識破,從而心生松懈,露出破綻。” “喲,是的嗎?”應飛揚覷眼道。 “自然。你若能再找出一人,今后只要你想算卦,我絕不推辭,且不收你一文錢?!辈咛鞕C狠道。 話音方落,應飛揚又一指指向一人,斬釘截鐵道:“喏,那個!”策天機當即愣住,嘴巴大張,能塞下倆雞蛋。 “你怎么看出來的!”策天機狠狠道。 “按照方位,若要看顧駙馬府上下。那個方位還需一人照看。”應飛揚道。 “這,怎么可能?若是刑部的老捕快或許有這眼力,能夠推測出,不過憑你小子。怎可能做到!”策天機難以置信道。 “我天賦異稟唄?!睉w揚悠哉悠哉道,心里卻暗道:“算你倒霉,那個人是我引薦到司天臺的!”沒人知曉,方才所指那人應飛揚早已認識,正是被他救過一次的魚伯約。 看著策天機一副神情恍惚樣,應飛揚趁機打擊道:“瞧吧。這就是你說的天衣無縫的布置!陸天嵐這若來了,看你該怎么辦?” “來了來了來了!”此時突聞一陣嘹亮吆喝聲,策天機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從恍惚中恢復,環(huán)顧四周道:“陸天嵐?真的來了?在哪呢?在哪呢?” 應飛揚白了他一眼,道:“莫緊張了,是咸宜公主來了!” 這一聲來了,似是掀起一陣濤浪,使得府中之人立時向外涌動,應飛揚和策天機二人,也隨著人潮一道,被擠出了府門。 抬眼望去,寬闊大街上人潮洶涌,無數(shù)百姓圍觀側目下,一陣吹拉彈唱的喜慶音樂傳來,隨著音樂聲從街道拐角走出一隊人馬,為首一人騎著白馬,坐金鞍,馬匹高大神駿,全身通白,沒有一絲雜色,在好馬映襯下,馬上之人更顯英氣勃發(fā)。 但見那人穿紅袍,著玉帶,胸佩紅綢花,頭上打著三檐傘,手執(zhí)絲線編織成的鞭子,帶著五十人組成的皇家樂隊在前邊奏樂開路,正是今日的駙馬楊洄,楊洄不光相貌周正體面,家世亦是顯赫,其母是中宗之女長寧公主,其父是出身弘農(nóng)楊氏的貴族,他自然也是皇親國戚,此次迎娶了皇帝最寵愛的咸宜公主,也算貴上加貴,親上加親。 而之后,金吾衛(wèi)儀仗具列將圍觀百姓擋到兩側,一干宮仆燈炬前引,便見一四馬拉動的幔帳車輿,車上公主頭戴九翚四鳳冠,身穿繡長尾翠羽雉雞的紅色嫁衣。冠上珍珠鏈串垂下,使人看不清她之面貌,但一身華貴氣息已令人傾倒。而后面還有車輿,便是命婦,伴娘乘輿陪從。 應飛揚看著,不禁道:“這一路上地形開闊,難以防備,以陸天嵐的速度任誰也擋不住,他竟然沒有動手?!?/br> 策天機搖頭道:“且不說我一路上也布置人手防備,單說那陸天嵐,他便是個愛出風頭的性子,從他以往的經(jīng)歷來看,便知他不待賓客齊聚,絕對不會出手?!?/br> 應飛揚皺眉道:“對了,光說他要盜物,你可知他是要盜些什么?若不知他盜取的目標,這防衛(wèi)起來,難度何止倍增?” 策天機道:“這個,雖然不知,但也不難猜想,陸天嵐所留詩句中有一句“且拾明珠并翠羽?!倍骷迠y中,最珍貴的是五對南海明珠,明珠對凡人來說已價值連城,而且這種天地而成的明珠,更是煉制法器的絕佳材料,便是對那兇妖來說也是珍寶,想來應該就是要盜取這五對明珠了?!?/br> 應飛揚皺皺眉毛,不屑道:“切,應該?你的安排就建立在這一個應該上?也不怕竹籃打水?” 策天機不予置否道:“無所謂,反正有本大仙在,什么也不會被盜走,陸天嵐他便是想偷公主一個便壺都斷無可能?!弊孕艥M滿的樣子,似是渾然忘了方才的失意。 二人相談間,人馬已至眼前,紅綢鋪路下,公主入了駙馬府,雖仍未看清公主面目,但一眾伴娘卻是個個青春靚麗,甚是養(yǎng)眼。 依照理法,公主先入房中,行整裝盥洗之禮,等待吉時再出,而公主的嫁妝,十幾個大箱子則在廳堂前一字排開 ,以彰顯皇帝恩寵。 珍珠玉佩,金革帶,玉龍冠、綬玉環(huán)、珍珠翠領四時衣服、累珠嵌寶的金銀器、各色珍寶滿滿當當?shù)娜麧M箱子,而其中最為惹眼的,是五對拳頭大的明珠。 明珠晶瑩剔透,渾若透明,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暈,而應飛揚更能感覺到,明珠中蘊藏著一股天成地就,未經(jīng)打磨,純正清醇的靈氣,連應飛揚都是一陣心動。又暗自腹誹道:“這天子嫁女,怎也與鄉(xiāng)野間暴發(fā)戶一個規(guī)矩,非要把嫁妝亮出來漲漲臉,被人盜取了也是活該?!?/br> 又有幾個箱子打開,卻是空空蕩蕩,應飛揚正自疑惑,策天機卻為他解釋,原來這些箱子,便是留與客人們供奉賀禮的。 婚宴至此,便進行到送賀禮的環(huán)節(jié),王公貴族們正相攀比著,送上各種各樣華貴物件,每一物件,都由司儀大聲叫出,記錄在冊放至箱內(nèi),若遇珍貴物件,全場便是一陣喧嘩,送禮之人也大為長臉,一些雅士名流送上些字畫,雖未必值錢,但也極具情趣,只苦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員,送的貴重,非但自己rou疼,還顯得錢財來路不明,若是不貴重,卻又怕丟了面子。 應飛揚不禁好奇道:“策老仙,你送上什么東西沒,難道光打算蹭飯,不打算送禮?” 策天機嘿嘿笑道:“我,我送他們幾個貴人,不知算不算賀禮?” 應飛揚挑挑眉:“哦,什么意思?” 策天機得意道:“陸天嵐他想要盜寶,若是往日,司天臺人手不夠,怕還真防不住他,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現(xiàn)在可是佛道大會將至,高手云集的時候,隨便請幾個來,便夠陸天嵐應付的了。不知這算不算禮物?” 策天機話音方落,便見兩道碧光從眾人頭頂飛過,直飛入箱子之中,竟是兩把通體碧翠的短劍。 此時再聞清亮一聲:“凌霄劍宗商影,奉仙家碧玉劍一對,賀咸宜公主新婚!”(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