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雅和秦風(fēng)訪查回來，已近卯時。

    渡過漫長一夜，蟲鳥蘇鳴，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這也意味著，留給應(yīng)飛揚的時間也只余兩日一夜了，兩日一夜，非但要找出蠱神，更要從他口中逼問出解方，讓謝靈煙擺脫母蠱寄體，時間，并不站在他那一邊。

    所以二妖方回，應(yīng)飛揚直截了當(dāng)便問道：“查的如何了？”

    時間所剩不多，秦風(fēng)依舊渾不在意，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調(diào)笑道：“兩條消息，好消息是，從楚頌離開鐵山身死的客房前往書閣、到應(yīng)飛揚被公子擊殺后她重回客房，皆發(fā)生在午時前的一刻間。如楚頌所說，要破解她留下的藥毒，約莫也需要一刻鐘時間。而在午時前一刻到午時這段期間內(nèi)，大部分姐妹都要么在搜捕應(yīng)飛揚、要么在聚集避危，行蹤都可掌握。而這期間內(nèi)，沒人能證明行跡的全莊上下只有六個?！?/br>
    嫌疑的對象遠(yuǎn)低于預(yù)估，應(yīng)飛揚眼前一亮，又追問道：“哦？是哪六個？”

    秦風(fēng)攤攤手道：“這就是壞消息了，誰想查賊查到自己身上了，一共六個妖，你面前就站已經(jīng)著兩個了?！?/br>
    “你和趙雅？”

    “沒錯，我和雅姐算兩個，韓賦也算一個，剩下的三個……”秦風(fēng)揚揚下巴，示意道：“喏，現(xiàn)在都在書閣呢?！?/br>
    “書閣？”

    趙雅點頭回應(yīng)道：“是的，魏萌和苗兒兩個小丫頭知道的太多，我怕她倆不知輕重管不住嘴，便讓她們暫住在書閣，由文書主事苻有書看管著?！?/br>
    “苻有書……《博觀蟲鑒》是她抄錄副本，卻被撕去了關(guān)鍵一頁，或許，她有線索也說不定。”應(yīng)飛揚略一思索，已有決意，道：“既然如此，便隨本公子走一趟書閣，到了書閣，再將各自行蹤交待個明白。”

    說罷，應(yīng)飛揚領(lǐng)著風(fēng)雅頌三姝徑直向書閣而去。

    雖近卯時，但天氣陰沉，天亮得比平時晚，至今不見半點曙光，連陰的秋日，是最宜安眠的時節(jié)。莊內(nèi)群妖半夜被拽起來詢問蹤跡，如今正是補回籠覺的時候。一個個皆在美夢中，渾然不知山莊已陷入危境之中。

    路上空無一妖，富麗堂皇的錦屏山莊竟顯幾分靜謐壓抑，不多時，書閣的檐角已在夜幕下隱約可見，優(yōu)美的弧線勾勒成翅膀形狀，好像一只孔雀振翼欲飛，要沖破壓抑的天幕。

    然后，真的有一只灰影，悄無聲息的從書閣閣樓飛出！

    應(yīng)飛揚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灰蒙蒙的鴿子。

    應(yīng)飛揚從公子翎那得知，書閣的閣樓是鴿房，負(fù)責(zé)傳遞往來書信。山莊女妖識字得不多，又以苻有書出于書蠹天性，最喜抄文寫字，平日書信收發(fā)皆有她打理。

    又因她性子孤僻，長期居于書閣不出，所以索性將鴿房也一并遷到了書閣閣樓中，山莊信鴿亦歸她統(tǒng)管。

    但為何在這種時候，會有鴿子飛出？莫非她在向誰私下傳遞書信？

    應(yīng)飛揚和三姝交換了眼神，確定并不是她們授意。

    眼看鴿子消融在夜色中，只余一個不易察覺的模糊灰點，應(yīng)飛揚朝秦風(fēng)點頭示意，秦風(fēng)當(dāng)即縱身而起，朝鴿子疾飛而去。

    而應(yīng)飛揚則快步而行，到了書閣直接破門而入。

    書閣樓梯下的拐角處，又見到那一大堆書堆放而成的一個“書窩”，這本是苻有書睡覺的場所，此時卻只魏萌和苗兒兩個小丫頭和衣而睡，不見苻有書身影。魏萌和苗兒被響聲吵醒正揉著睡眼惺忪，但見到來者是“公子翎”，忙起身梳理頭發(fā)行禮。

    “趙雅，你照看她們倆?！睉?yīng)飛揚無暇理會她們，留下趙雅穩(wěn)住兩個小丫頭，自己領(lǐng)著楚頌登樓而上。

    推開閣樓之門，便感一陣聒噪聲浪迎面而來，與樓下清幽的書閣儼然兩個世界。

    閣樓不過數(shù)丈方圓，但隔音做得極好，兩方皆是鴿籠，而中間一女妖正俯身弓腰喂食著鴿子，察覺應(yīng)飛揚的到來，拍散手上鴿食上前行禮，道：“公子，一大早的，怎來到了這臟穢地方?！?/br>
    女妖有些不修邊幅，面色蒼白，看起來很久沒見過太陽，正式文書主事苻有書，與前次見她一樣，苻有書依舊是一種冷淡漠然，不愿與人接觸的樣子，即便在行禮，也有一種疏遠(yuǎn)感，并沒有因他身份從應(yīng)飛揚變成了公子翎而改變。

    應(yīng)飛揚道：“你不也是？一大早的，便來這喂鴿子。”

    苻有書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山莊的鴿子早午兩喂，傍晚放風(fēng)，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一到卯時和午時、就會準(zhǔn)點得叫著要食物，稍晚喂食片刻，便會聒噪不休?！?/br>
    “哈，禽鳥之屬，脾性真是難以伺候！倒是辛苦你了?！睉?yīng)飛揚口上說著鴿子，想得卻是孔雀化形的公子翎，想到孔雀公子強行把他推到臺前，忍不住接了句感慨。

    苻有書道：“也不能這么說，鴿子這種東西天生會記時，體內(nèi)便像裝了個刻漏似得，飛行時再結(jié)合太陽位置，便可辨識方向，培養(yǎng)它們準(zhǔn)時吃食的習(xí)慣，對傳書送信也有幫助，所以，我一日也不敢懈怠?！?/br>
    應(yīng)飛揚挑挑眉，進(jìn)入正題，“這么說，昨日午時前后，你也在喂鴿子？”

    苻有書點頭道：“沒錯，為楚總管翻找出《博觀蟲鑒》后，我估摸著時間將近，便開始準(zhǔn)備喂食，之后也一直在鴿房中?！?/br>
    “外頭已經(jīng)打翻了天，你倒還能沉得住氣?！?/br>
    苻有書淡淡道：“外頭的事，自有幾位總管cao煩，況且有公子在，便是真翻了天，公子也能只手再將天翻回來，我只需做好分內(nèi)之事便可。”

    苻有書對公子翎的夸贊，應(yīng)飛揚可不領(lǐng)受，又問到：“你說你在鴿房中，可有誰能證明？”

    苻有書搖頭道：“鴿子若會說話，倒可為我證明?！?/br>
    應(yīng)飛揚又環(huán)顧周遭，見窗子半開，透過窗子，書閣前的小院盡收眼底。便指向院中楓樹問道：“趙雅說她被應(yīng)飛揚擊傷，就在那樹下調(diào)息療傷，你可曾見到她？”

    苻有書歪頭思索一下后道：“午時的時候，確實見她在那里，但再之后，我便不曾留意了?！?/br>
    應(yīng)飛揚又想了想，有道：“你抄錄的《博觀蟲鑒》被撕去一頁，而你成日都居住在書閣內(nèi)，可知曉是誰能不引起你注意將其中一頁撕去？”

    苻有書搖頭道：“書閣也非什么要地，我抄錄的書也并不歸檔整理，而且每日喂鴿子的的時候都在樓上，任誰都可能在這段時間將書撕去?！?/br>
    應(yīng)飛揚沒收到什么有用訊息，眉頭不由一皺，直言道：“你可知你現(xiàn)在身處嫌疑之地，若再不能提供些有力言辭洗清自己，只會越加讓本公子才藝！”

    苻有書依舊淡然道：“一番詢問，雖不知公子在懷疑什么，但我問心無愧，亦沒什么可隱瞞?！?/br>
    “沒有隱瞞？”應(yīng)飛揚輕笑一聲，手指向前道：“那處籠子似乎空了，本公子來時，恰遠(yuǎn)遠(yuǎn)見到一只信鴿飛過，莫不是你天還未明，便趕著幫誰傳訊？”

    圖窮匕見，應(yīng)飛揚說話同時，緊盯苻有書面孔，卻見她神色微微一滯。

    “撲棱棱！”籠中鴿子們似是久等不到食物，不耐的撞擊鴿籠。

    只滯了一瞬，鴿子飛撲聲就讓她回神，苻有書旋即輕笑道：“天還未亮，哪有什么書信要寄？是我方才喂食時不小心碰掉了籠栓，不小心讓一只信鴿飛了出去?！?/br>
    應(yīng)飛揚不置可否道：“哦？是么？”

    “公子不信？”

    “哈，本公子信或不信，要聽她怎么說?！睉?yīng)飛揚目光偏轉(zhuǎn)，看向窗外。

    話音方落，一道窈窕身影破窗而入，自外而來，正是秦風(fēng)，便見她懷抱一只灰鴿，道：“公子，鴿子被我抓到了?！?/br>
    “秦……秦主管？”苻有書受了一驚，終于不復(fù)淡漠，也不知是因為秦風(fēng)的突然闖入，還是因為其他什么。

    只是隨著秦風(fēng)到來，氣氛頓顯壓逼，籠中鴿子也愈顯不安，聒鳴聲不絕于耳，欲逃脫般撞擊著鴿籠，撞得羽毛紛紛而落下。

    應(yīng)飛揚瞥了苻有書一眼，見她的瞳孔微微縮了幾分，又道：“秦風(fēng)，告訴她，鴿子上捎帶了什么訊息？”

    “回公子，鴿子身上什么也沒有?！鼻仫L(fēng)平靜回應(yīng)，說出的卻是意外之語。

    “沒有？”

    “沒錯，什么都沒有。”秦風(fēng)又重復(fù)一遍。

    “忽——”一陣?yán)滹L(fēng)從破開的窗口吹入，吹散了方才壓逼氣氛，卻讓氣氛更顯怪異，只有籠中鴿子們還在撞著鐵籠，不停撞不停撞不停撞不停撞……

    一陣靜謐后，苻有書盈盈一禮，化解尷尬道：“多謝秦總管替我將鴿子追回，把它交給我便好?！?/br>
    卻在此時，忽聞“咔”得一聲，籠中一只鴿子竟將鐵絲籠網(wǎng)硬生生撞出個窟洞，飛縱而出，而出路被打通，隨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相繼飛出……

    而鴿子掏出后竟并不逃竄，而事故如破閘鷹隼搬，振翼亮爪，以不畏死生的懾人氣勢，朝苻有書齊沖過去，沒頭沒臉的抓啄著。

    “小心！”

    應(yīng)飛揚察覺不對，拉過楚頌護(hù)在身后，同時揮動衣袖擊向鴿群。

    秦風(fēng)見狀也同時出招，一時間小小閣樓上氣勁橫掃，鴿羽紛紛而落，如雪飄零。

    可待羽毛落盡，卻見苻有書已倒在地上，羽毛蓋在她身上，就像披上一層絨被，讓她安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