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從容沉著的模樣，讓顧瓔真以為他是聽到了。

    “我愿意進(jìn)宮?！彼M量讓自己鎮(zhèn)定自若的說了出來，已經(jīng)紅透的耳垂卻泄露了她的慌亂。

    陸崇先是愣了一下，猶自有些不敢置信的跟她確認(rèn)?！鞍嫞阍僬f一遍？”

    他壓抑著心中的狂喜，聲線反而冷靜得過頭。甚至他一時忘了自己右臂還有傷，突然抬起手臂圈住了她。

    “您的胳膊——”顧瓔才要阻攔他，可他早就搶在她之前，牢牢扶著她的肩膀，直直與她對視，似是要看穿她的心。“阿瓔，你說的是真的？”

    他毫不掩飾的炙熱情意讓她幾乎招架不住，在他的灼灼目光中，顧瓔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真的?！彼裆J(rèn)真的又說了一次。“我愿意進(jìn)宮?！?/br>
    陸崇這才任由自己眼底的喜色蔓延。

    他才要動情的說些什么，手臂上的小傷小痛自然被忽略，可卻聽顧瓔低呼一聲。

    “皇上，您的傷口滲出了血！”

    陸崇不想理會，顧瓔卻不肯依他，立刻叫人進(jìn)來，將劉太醫(yī)請回來。

    他樂極生悲，竟弄崩了傷口。

    重新包扎好了傷口，劉太醫(yī)滿腹疑惑的望著向來沉穩(wěn)淡定的天子欲言又止，末了他轉(zhuǎn)向了顧瓔，叮囑她傷口不可再崩開。

    顧瓔鎮(zhèn)定的應(yīng)下。

    “阿瓔，我只是太高興了?！贝酵馊穗x開后，陸崇誠懇的道：“不是有意想讓你為我擔(dān)心?！?/br>
    他知道自己這回是占了便宜的。

    當(dāng)時阿瓔不知道他沒有危險，甚至以為他命懸一線，只怕勾起了她那些可怕的回憶，她才會輕易松了口。

    可他不會讓阿瓔后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顧瓔沒說話，卻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還有寶寶?！彼纹さ恼Ａ苏Ｑ郏骸澳且龅肆?，可不能讓孩子擔(dān)心。”

    陸崇緩緩彎起唇角。

    “阿瓔說得沒錯?！彼龡l斯理的打趣道：“算起來，我也是父憑子貴罷？若沒有這個小家伙，阿瓔還不肯給我名分?！?/br>
    他話音未落，引得顧瓔嗔了他一眼，不讓他再胡言亂語。

    “我讓小廚房做了些好消化的粥和小菜，您墊墊胃，等會兒還要喝藥呢?！鳖櫗嬇滤f出更“驚人”的話來，立刻起身安排。

    陸崇含笑應(yīng)好。

    他突然覺得那一箭也沒白挨，媳婦和孩子在身邊，世上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

    莊太后用過晚膳后，正由小宮女捶著腿，聽到宮人通傳說，宮里的靜妃和慶妃派人送來了孝敬太后的東西，其中有特殊的兩樣。

    靜妃親手烹制了糕點(diǎn)、慶妃送了親手所做的一套里衣。

    這兩樣在琳瑯滿目的禮物里不算顯眼，卻是最能展現(xiàn)用心的。

    “她們兩個倒是來了孝心?！鼻f太后淡淡瞥了一眼，甚至都沒接過去細(xì)看。“她們這是坐不住了?！?/br>
    “皇帝的心可不在她們身上?！?/br>
    底下的人不敢附和，只是說皇上孝順，后宮才跟著孝敬。

    “這兩日皇帝沒在宮中罷？”莊太后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語氣半是欣慰半是無奈的道：“只怕是陪他的心上人去了?！?/br>
    掌事嬤嬤忙在一旁笑道：“娘娘您的苦心沒白費(fèi)，皇上挑中您選定的人，只等著您下懿旨進(jìn)宮了。”

    莊太后露出滿意的笑容。

    “哀家只盼著皇帝早些充實(shí)后宮，開枝散葉?！彼粲兴嫉姆治龅溃骸盎实奂仁菦]挑明，想來這姑娘家世不顯，才想借哀家的手幫忙?！?/br>
    周圍服侍的人連忙附和說天子和太后母慈子孝，才會如此。

    “哀家愿意成全他，封個昭媛或是昭容罷?！鼻f太后大度的表示道：“昭儀哀家看好了鄭六姑娘，只怕短時間內(nèi)皇上不會想給妃位?！?/br>
    “太后娘娘開明，皇上若知道定然喜歡?！闭剖聥邒咝Φ?。

    如今宮中的三妃全靠在潛邸的資歷，她在年前試探過陸崇的意思，他似乎無意立后或是冊封高品階宮妃。

    “哀家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是哪家姑娘惹得天子動了凡心?！鼻f太后來了興致，讓人將適齡貴女們的畫像全都拿來，她要再細(xì)細(xì)看一遍。

    “是了，明日請陳太妃來長春宮，哀家聽她說過云覺寺極為靈驗(yàn)。”她又吩咐道：“哀家要親自去拜一拜，保佑吾兒早得麟兒?！?/br>
    下面人答應(yīng)著去安排。

    翌日一早，陳太妃便入了宮。

    “哀家替皇帝看好了一位品貌俱佳的姑娘，若皇帝喜歡，就接她入宮?！鼻f太后想著遲早要給她名分，不如先透些風(fēng)聲。

    陳太妃聞言，立刻起身道賀。

    “你說過云覺寺發(fā)愿極為靈驗(yàn)的，哀家想著邀請你一道去?！彼蜃约何羧盏暮媒忝?，眼中透著些悲憫。“安郡王的事讓你cao勞了，也該歇一歇?！?/br>
    陳太妃先謝了恩，又嘆氣道：“自從阿瓔走后，臣婦瞧著王府反而亂了些。”

    “罷了，既是已經(jīng)和離，都要往前看，不過是走了不能生育的兒媳?！鼻f太后寬慰她道：“再娶進(jìn)來一位好生養(yǎng)的，明年今日就是你含飴弄孫之時?！?/br>
    陸川行雖是被放了出來，可他此番到底名聲有損，短時間內(nèi)想說門好親事極難。

    不過這說到底是安郡王府的事，陳太妃不好在太后面前一味大吐苦水，只得含笑應(yīng)是。

    兩人說話間約定好了去云覺寺的時候，陳太妃又陪著莊太后用過了午膳，這才離開長春宮回到自家別院。

    陸川行自打回來后就心事重重，他幾次想向陳太妃打聽顧瓔的消息，卻都忍住了。

    這日兩人在小花園里遇上，陳太妃見他的確憔悴了許多，叫住他多問了幾句。

    “母親，您后來可曾見過顧瓔，她是否還在行宮附近？”等回答了陳太妃的問話，陸川行終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陳太妃慢慢皺起了眉。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她淡淡的道：“你們已經(jīng)和離，就別惦記她了?！?/br>
    “兒子只想跟她道個歉。”陸川行被看破了心思，只得尷尬的道：“當(dāng)日是我口不擇言，險些傷害了她。”

    陳太妃擺了擺手，道：“大可不必。過兩日我陪太后去云覺寺進(jìn)香，你也一道去罷?！?/br>
    陸川行有點(diǎn)驚訝為何會帶他，突然想起在他和顧瓔曾去供奉過給先父的佛經(jīng)，這一回理應(yīng)他再去的。

    “是，母親?！标懘ㄐ袘?yīng)下，見太妃沒有別的吩咐，這才離開。

    他回到了書房中，墨煙前來回話。

    “王爺，那邊有消息了。”墨煙見周圍沒人，低聲道：“聽說鄭夫人是因?yàn)轱L(fēng)水問題才重新?lián)Q地方的，新的位置已經(jīng)找到?！?/br>
    陸川行蹙起了眉。

    這樣的大事鄭柔冰竟沒透露分毫，上一回的位置，可是他們請了大師，根據(jù)他們可憐孩兒的生辰算過才選的。

    她竟擅自改動，還沒告訴他，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秘密請個風(fēng)水先生來，看一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标懘ㄐ忻翡J的道：“此事要做得隱蔽，不能讓鄭氏察覺。”

    墨煙答應(yīng)著離開了。

    陸川行在書案前坐下，眼前的書久久都沒翻開一頁。

    他感覺自己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謎團(tuán)，再加上連日來的不順，讓他只覺得疲憊。

    若是阿瓔還在他身邊就好了。

    他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越想越難以放下。若阿瓔能生，他們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想到這兒，他心里方才好受些。

    ***

    陸崇養(yǎng)傷這幾日，在顧瓔這里享受到了極高的待遇。

    他右手傷了，但還有折子等著他批。好在他左手寫字也一樣好，只是到底有些不便，速度也慢了下來。

    顧瓔怕他一不留神再次受傷，主動承擔(dān)起幫他研墨、鋪紙等瑣事。

    有美人在懷，陸崇果斷拒絕了梁正芳過來服侍，讓他繼續(xù)留在行宮，他則是跟顧瓔共用書房。顧瓔看賬本，他批折子，竟隱約有種歲月恬靜之感。

    這日午后，兩人陪著棠棠用過了午飯，顧瓔先哄了棠棠睡下，自己來了書房幫忙。

    “阿瓔，你若困了就去睡罷?！标懗缰浪形缢牧?xí)慣，且她正懷著身孕，正該多休息。

    顧瓔搖了搖頭。

    “那我陪你去散散步？”后面的花園中有一片臨水的樹蔭，雖是在夏日里也格外舒爽。

    她記起劉太醫(yī)和陳大夫都說過讓她適當(dāng)多走動，將來生產(chǎn)時會容易些，便也答應(yīng)下來。

    陸崇牽著她的手，遷就著她的步子，慢悠悠的往前走。

    “阿瓔，下個月我和太后就要啟程回宮了。”他溫聲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雖說她答應(yīng)了進(jìn)宮，兩人還是頭一次正式談?wù)撈鸫耸隆?/br>
    顧瓔雖是心中仍有些忐忑，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皇上，我有件事想問您?！彼q豫片刻，緩緩開口。

    陸崇本以為她想問自己會如何安排她的身份，卻聽她道：“棠棠雖是都不算我收養(yǎng)的女兒，可畢竟叫我了這些日子娘親……”

    “阿瓔放心，棠棠自然也要一并入宮?！标懗缯Z氣篤定的道：“她仍舊跟著你，除非真的找到了她的家人?！?/br>
    聽到陸崇的承諾，顧瓔心中一暖。

    “阿瓔，若按照朕的心意，自是要立你為后?！奔仁且獙⒃捳f開，他索性坦誠的道：“不過要先委屈你些時日，朕要先封你為妃?！?/br>
    顧瓔聽到前面，幾乎下意識搖頭。

    自己的身份只是商戶女，若天子執(zhí)意立后，只會在朝中引起非議。無論是為了她自己不成為眾矢之的，還是為了陸崇英明形象不受損，她都不宜成為皇后。

    直到聽到后面，她才松了口氣。

    “阿瓔不介意朕沒有直接封后么？”陸崇見她沒有絲毫失望之色，心里反而有點(diǎn)不是滋味。

    他做好了準(zhǔn)備向她解釋，也自覺哪怕是四妃之首的貴妃，也難以與他的心上人相配。

    “這樣很好。”顧瓔看他眸色微黯，忙道：“名分固然重要，卻不是唯一用來衡量感情的。陸川行堅持給了我王妃之位，最后卻是兩敗俱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