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崇心疼她懷胎不易, 自然不會計較。更何況她那點子掙扎力道、那點使性子賭氣的話, 對他來說跟撒嬌也差不多。

    “阿瓔, 我知道。”陸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人難受時自然心情不好，我怕怕你憋在心里呢?！?/br>
    在他看來，這是阿瓔將他視為自己人的舉動。

    “皇上，要不我們還是分房睡罷?！鳖櫗嬰m是面對著他，卻垂著眼道：“您夜里也睡不好。”

    這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了，最近越來越頻繁。有時候陸崇甚至比她自己更早察覺到她的不適，立刻起身照顧她。

    白日里他還要上朝、處理政事，年關下正忙，他眼底有時會有淡淡的青色。

    “我不在，你自己咬著被子偷偷哭？”陸崇支起身子，幾乎將她環(huán)抱在自己懷中?！澳阃擞幸换啬愕故侨套×?，結(jié)果又如何？”

    顧瓔有點心虛。

    那回陸崇本就夜深時才回來，她想讓他好好休息，沒想到抽筋還沒忍過去，肚子里的孩子也跟著躁動不安，顧瓔是真被折騰哭了。

    陸崇被驚醒后摸到她臉上一把冰涼的淚，嚇了一跳，立刻披衣起身讓人去傳太醫(yī)。

    正好是劉太醫(yī)輪值，他匆匆提著藥箱趕過來，替顧瓔診脈后說貴妃并無大礙，這也是有孕之人常有的事。

    好在隔著帳子顧瓔紅著臉倒無人看見，倒是陸崇認真的記下了該如何照顧她。

    “讓懷香和溪月輪流陪我睡吧?！彼岢隽私鉀Q辦法。

    陸崇沒什么猶豫就否認了?！八齻儍蓚€力氣小，只怕你折騰起來，她們兩個都按不住你?！?/br>
    顧瓔怕他又拿出自己曾經(jīng)的“丑事”來說，只得不再堅持。

    “不來瑤華宮，我在外面也睡不踏實?！标懗巛p輕將她鬢邊凌亂的發(fā)絲攏好，柔聲道：“與其讓我惦記著孩子有沒有鬧你、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倒不如讓我陪著你?！?/br>
    平日里顧瓔總是表現(xiàn)得堅韌勇敢，可顧瑜說得對，阿瓔在親近的人面前，實則是個嬌氣會使性子的小姑娘。

    她的哪一面，都令他心動。

    顧瓔微怔，心底涌起一陣暖流，順從的點點頭。

    “不過方才阿瓔那聲‘夫君’叫的好，以后不妨就用這個稱呼罷？”陸崇見她平復下來，戲謔的道。

    顧瓔先是臉色微紅，想到哪怕自己叫了他都沒心軟，理直氣壯的道：“我叫了有什么用？您都不為所動的?！?/br>
    她本是佯裝不悅，可陸崇竟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阿瓔本就該叫我夫君，這沒什么稀罕的?！标懗珂?zhèn)定自若的道：“換個別的?！?/br>
    顧瓔挑起一邊的眉毛，他這是存心為難人，夫君已經(jīng)是她能叫出來的極限。

    陸崇剛想引導著她叫自己的名字，顧瓔專心想了片刻，試探著道：“哥哥？”

    她自小在南邊長大，放松時說話語調(diào)本就偏軟糯，此時又在夜里，更透著幾分慵懶，倒讓陸崇心中酥酥麻麻的一顫。

    陸崇本就年長她，這么叫也沒錯罷。

    “哥哥，我困了?！鳖櫗嬕娝孟褚矝]什么反應，又叫了一聲，打了哈欠道：“您也早點睡罷，明日不是還有早朝？”

    陸崇神色略顯僵硬的應了聲。

    這回顧瓔倒是踏實的睡著了，甚至還因為半夜開始下雪，顧瓔循著熱源又鉆到了他懷中，柔軟的嬌軀貼著他結(jié)實的肌rou。

    真真是磨人。

    陸崇心猿意馬的想著，過了很久才有了睡意。

    雖是有些不舍懷中的人，陸崇因要上早朝，還是輕輕將她從自己懷中挪出來，給她團了被子抱在懷中。

    “爹爹去上早朝了，你要乖乖的不許吵著娘親?！彼R走前，還不忘了跟顧瓔肚子里的小家伙打過招呼。

    他習慣了時常跟顧瓔肚子里的小家伙說話，并且堅信這樣能讓小家伙更親近他。

    父子之間，或許不會存在天生的親密，可他和他的孩子，絕不會像他和先帝那般。

    聽到里面的動靜，梁正芳和懷香等人已經(jīng)候在外頭。

    “今日貴妃不出門，讓她睡罷，別吵醒她。”陸崇吩咐道：“最遲辰時三刻叫貴妃起來用些早膳，若貴妃要去外頭玩雪，讓她等朕回來陪她去?！?/br>
    聽天子事無巨細的吩咐下來，懷香和溪月連忙恭聲應下。

    陸崇換好了朝服后，直接去了太和殿上朝。

    辰時初刻。

    顧瓔起來后，看著外頭銀裝素裹的雪后景色，果然讓人拿她的氅衣來，就要去外面賞雪。

    “娘娘，皇上說了，讓您等他回來一起去。”懷香想著天子臨行前的交代，溫聲道：“您跟棠棠先用早膳罷？”

    顧瓔點點頭，招呼棠棠一起用飯。

    自從她開始顯懷后，棠棠就懂事的不用她照顧，自己穿衣吃飯不提，在顧瓔“攛掇”她去玩時，棠棠小大人似的道：“娘親，外頭路滑，您不能出去?！?/br>
    “我也不出去，先生給我布置了功課?！碧奶乃坪醪碌阶约耗镉H要說什么，揚起小臉兒認真的道。

    顧瓔只得作罷，讓人將賬本拿過來。

    雪后路滑，她也免了靜妃她們過來瑤華宮請安。眼看就要到除夕，宮中宴席自是少不了，整個正月里都是忙碌的。

    正月……好像還有件事。

    顧瓔叫來了丹朱，問道：“皇上的生辰是不是在正月十五？”

    丹朱點點頭，回道：“正是。皇上登基前沒有特別辦過，這兩年壽宴也都是隨著家宴一起?！?/br>
    言下之意，天子并不重視自己的生辰日。

    小時候只怕是沒人記得，長大后以他跟莊太后的關系，他也懶得cao辦罷。

    顧瓔記在了心里。

    ***

    福寧殿。

    陸崇散了朝后，留下了幾位重臣說話。

    大將軍褚邵留到了最后。

    說完了明年初的邊關換防之事，褚邵從天子賜座的交椅上起身，恭聲道：“臣聽內(nèi)子說了宮宴之日發(fā)生的事，是內(nèi)子識人不明，險些惹出禍事來?！?/br>
    “皇上和貴妃娘娘英明，才讓臣的孫子免遭算計，臣謝恩——”

    說著，褚邵就要行大禮。

    陸崇從御案前起身，扶住了他。

    “大將軍免禮?！标懗鐪芈暟参克溃骸胺蛉诵纳疲赡芩愕侥切┬∪思總z？嘉貴妃明察秋毫，斷不會讓夫人和小公子委屈了去。”

    聽天子特意提到貴妃，褚邵心中微動。

    將軍府自該感謝嘉貴妃，只是嘉貴妃就快生了，若是皇子的話——他們跟嘉貴妃走動，豈不是有站隊的意思？

    雖聽妻子說嘉貴妃并不如傳言般因得寵就飛揚跋扈，反而是機敏冷靜、行事從容沉著又妥帖讓人信服，可歷代天子最忌諱此事。

    他是否會錯意了？

    “朕的皇子，只會出于嘉貴妃?！标懗缢剖强创┝怂闹蓄檻]，不緊不慢的道。

    天子這話不啻于驚雷炸響。

    褚邵眼底閃過一抹驚愕之色。

    天子正值年富力強之時，朝臣也多次上書請?zhí)熳舆x秀開枝散葉，難道往后余生，天子預備只要嘉貴妃一人么？

    “臣明白了?！瘪疑酆芸旎剡^神來，恭聲應下。

    看來傳言也并不都是假的，起碼嘉貴妃的得寵，比傳言更甚。

    回到將軍府后，他直接到了許氏房中。

    “過兩日給瑤華宮遞帖子罷。”褚邵脫下了斗篷，結(jié)果妻子遞上的熱茶?！霸蹅?nèi)暨€沒表示，著實有些失禮?！?/br>
    見妻子驚訝的看著他，褚邵解釋道：“是皇上的意思?！?/br>
    先前他們夫妻兩個就商量過，想要去給嘉貴妃道謝。只是嘉貴妃身份不同，先前又并無交集，他們貿(mào)然過去就是結(jié)交后宮，故此才遲遲未去。

    今日在天子面前明過路，得了天子首肯，便再無不妥。

    許氏目露喜色，點頭道：“老爺放心，我已經(jīng)cao辦好了，明日就送拜帖過去。”

    褚邵頷首，妻子辦事他自然信得過，只是夫妻成親二十多年，還甚少見她這般積極的應酬。

    “老爺若是見過嘉貴妃，就知道我為何會這般了?！痹S氏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看著嘉貴妃的眉眼，依稀有些像嬿娘?！?/br>
    褚邵聞言微怔。

    許氏口中的婧娘是他唯一的meimei褚嬿，褚邵成親時，褚嬿才八歲。長嫂如母，褚嬿幾乎是許氏一手帶大的，姑嫂二人感情極好。

    待到褚嬿及笄后，嫁給了褚邵麾下的校尉駱景，兩人亦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因朝中內(nèi)斗，以至邊關糧草運送不及時，駱景鏖戰(zhàn)之后殉國，褚邵也先些被牽連問責。

    褚嬿生下女兒后本就身子不好，受了此番打擊更是去了半條命。可一次外出時，她才三歲的女兒被人偷走了，她徹底沒了生機。

    哪怕后來駱景昭雪，先帝甚至給了蔭封，褚邵也成為手握兵權(quán)的大將軍，可丟失的外甥女，是夫妻二人心中最深的傷疤。

    “嘉貴妃出身松江的顧家，是顧四老爺?shù)拇闻?，生辰在六月?！瘪疑劬従彽溃骸奥犝f她是家里最受寵的孩子，顧四老爺給兩個女兒的產(chǎn)業(yè)不分薄厚。”

    許氏聽完后愣了下，老爺是如何知道如此詳細的？

    “我看著你這幾日一直念叨著嘉貴妃，就去查了查?！瘪疑鄯畔虏璞K，輕聲道：“想來她應當是顧家的親生女兒。”

    許氏聞言心中一暖。

    兩人雖已是老夫老妻，他卻二十多年如一日，每每都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總能找到的。”褚邵拍了拍妻子的手，溫聲道：“嬿娘會保佑她的女兒，她也會回到咱們身邊。”

    “到時候還要勞煩夫人，給她挑個好人家?！?/br>
    許氏點點頭，眼角閃著淚花，唇角卻是高高揚起的。

    “那是自然，嫁妝我一直都給她備著，有你這個舅舅撐腰，以后誰敢欺負她？”

    褚邵也露出笑容，認同了妻子的話。

    ***

    臨近年關，各家走動送年禮都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