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考不上的話。”

    楊驍倚著門框，懶洋洋地開口，“我就去你店里幫工。”

    阮秋剛有所緩和的臉色驟然變了，他轉(zhuǎn)過頭，眉頭剛皺起來，楊驍又立刻道：“好好好，我好好考，行吧？”

    “……”

    “怎么了？我去店里幫你還不行嗎？”楊驍說道，“你不是一直舍不得招人……”

    “我是覺得，我沒有帶其他人入門的能力。”

    阮秋說道，“考上大學(xué)是最好的出路。我現(xiàn)在連我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更沒有辦法，給別人指引道路?！?/br>
    楊驍驚了一驚，吊兒郎當(dāng)?shù)亻_口：“我爹不是把看家本事都教給你了？”

    那是一種試探，阮秋即使是遲鈍，但是依然能察覺得出來。

    他笑了一下，語速放緩：“不用擔(dān)心，變賣那些設(shè)備的錢夠供你上大學(xué)?！?/br>
    他像是不想再多聊，匆匆地掩上門，從咯吱作響的銅銹樓梯上便走下去了。

    楊驍盯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半天只露出一個難以琢磨的笑。

    他沒有關(guān)上門，反而倚著門，神情冷淡地向下看著阮秋從老式的螺旋樓梯上走下去，那些停在破損臺階上的烏鴉雀鳥撲棱棱地飛了一地，驚惶失措的樣子倒是和剛才的阮秋很像。

    霍揚(yáng)。

    楊驍把這個名字在自己口齒間磨了一磨，只覺得格外陌生。

    但他卻又敏銳地察覺到這名字的主人似乎對阮秋來說，有著不同凡響的意義。

    會是誰呢？

    *

    “耗材、快不夠了，但是您需要的話，我明天早上就能送過去?！?/br>
    阮秋將手機(jī)用肩膀頂著湊在耳邊，空閑出來的手費(fèi)力地清點(diǎn)著店里現(xiàn)在有的和明天早上能送到店里的耗材。

    他們的耗材需要的大部分是硒鼓。這東西不算便宜，動輒要上百，更換零件的一次就不知道是多少天的流水。

    阮秋有自己的辦法，是從前跟著師父的時候?qū)W會的那里學(xué)來的：那就是等粉墨用盡后，自己手動cao作，替換掉里面的墨粉和鼓芯。

    而且阮秋剛從二手市場上淘了一批貨，還沒來得及處理。

    這批是噴墨式的噴頭因為長時間沒有使用，已經(jīng)有些堵塞。賣方?jīng)]那個耐心清理，阮秋便看著成色不錯，修好了也不是不能正常使用，就買了回來。

    事情壓成了一堆。

    阮秋不僅得重新更換耗材，還得清理噴頭，學(xué)校里的一個大單子又正好進(jìn)來，可謂是一片焦頭爛額。

    好在電話那頭知道他是個結(jié)巴，也很有耐心，不僅在電話里說完，還在微信上把清單列了一遍。

    阮秋給出了最后的交涉日期，然后便開始對付起角落里那些二手淘回來的打印機(jī)和耗材來了。

    耗材的利用本來就是一門學(xué)問。

    楊力還在的時候，常常叼著個半滅不滅的煙頭，讓阮秋一個人去市場上買貨，去把所有的耗材價格都記錄下來。

    “是不是挺有意思的?！?/br>
    楊力把筆在阮秋的小本子上點(diǎn)了一點(diǎn)，阮秋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整個人怯生生的，有一點(diǎn)茫然，他聽著眼前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男人拿著一截不過小指長的禿頭鉛筆，在本子上重重地畫了個圈。

    阮秋呆呆地低下頭，看著那一列數(shù)字，半懂不懂的。楊力嘆了口氣，剛想說話，卻不想阮秋小心翼翼地開口：“這里是不是，有點(diǎn)問題？”

    “哦？”楊力愣了一下，臉上的皺紋笑出了一朵花來，瞇著眼睛有些意外地看向阮秋，“都看出什么來了，說說？”

    “利潤、利潤明顯太高了?！?/br>
    阮秋眉頭輕微地擰緊，指著上面的那一列被圈出的數(shù)字，有些不太確定，“好像，比咱們店的都高?！?/br>
    “是啊?！睏盍︵皣@道，“這年頭，打印不賺錢，耗材倒比打印賺?！?/br>
    阮秋沒有說話，擰著眉頭看著自己手里的本子。

    楊力又嘆了口氣，剛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阮秋卻在這時候開口了。

    他像是很不確定，話在嘴邊是停了一停又說的：“是選擇?！?/br>
    楊力抬抬下巴，示意阮秋繼續(xù)說。

    “圖文店有很多，但圖文店本來就是依賴耗材?！?/br>
    阮秋的語速放得很慢，在適應(yīng)了楊力溫和而又強(qiáng)大的氣場下，話也說得逐漸連貫，“客戶對于打印的門店有好多選擇，但圖文店對于耗材，沒有選擇?！?/br>
    楊力把嘴邊的煙頭拿下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種呢，叫壟斷?！?/br>
    阮秋詫異地看向他，眨著眼有些茫然。

    他對于楊力的這個詞感到不解，想了想又說道：“可是、可是市場上也不止一家耗材……”

    “所以說你沒有完全看懂。”

    楊力再次指了一指，“這一列數(shù)字，有差別嗎？他們都商量好了，都是一個錢。都獅子大張口，貴得要命?！?/br>
    “那、那怎么辦？”阮秋無措起來，“是不是，可以向工商局舉報？”

    “你可以試試?！睏盍πα似饋恚暗沁€有一個更好的辦法?！?/br>
    阮秋記得那天晚上十點(diǎn)多自己從市場的那處廉價的棚子里接到楊力的電話，大冬天的，楊力帶了兩件軍大衣樣的厚棉襖，兩個人一人裹著一件。楊力的電動三輪車的車燈還壞了一個，也來不及修，阮秋就被楊力一手拽上去，幫他打著手電筒，兩個人就這樣在漆黑的夜色里抄了一條泥巴路跑去了另一個區(qū)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