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鯨 第46節(jié)
奇怪的是今天排隊的人異常少,林鯨很快就提著四盒特產(chǎn)走了回來,盤算著今天把這四盒用快遞發(fā)出去后她就能閑一陣兒的時候,走到林宅門口,她突然停住腳步。 緊閉的木門外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身形挺拔頎長,約莫一米八九左右,他手里抓著行李箱的把手,正仰頭專注地觀摩門上的牌匾,氣質(zhì)儒雅清逸,與古代深居高閣的世家公子如出一轍。 林鯨一眼就認出來是誰,對這個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走上前,語氣里帶著滿滿的詫異:“傅承騫,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聽聞身后聲音,傅承騫轉(zhuǎn)過身,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笑,“小妹,好久不見。” 第53章 她無意識間還是會聽從傅…… 五歲那年,在林言錦和傅懷渂的婚禮上,林鯨第一次踏進傅家的家門,當時林言錦忙于婚禮社交,無暇顧及到她,只能叫傅家的保姆多看著點兒。 婚禮上人多嘈雜,林鯨還沒開始長個兒,身矮體瘦地站在人堆里幾乎沒多少存在感,也沒有人認識她,她帶著疑惑和小仙女也很好奇心到處亂逛,把這個如莊園一般的家都走一遍,想知道為什么林言錦非得嫁到這里來。 保姆小心翼翼跟在林鯨身后一聲聲叫著“大小姐您走慢點兒別摔了”,林鯨聽得煩,她才不是什么大小姐,邁開步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她虎頭虎腦的,撞到一男生才知道要停下來。 男生杯子里的酒撒了一手,周圍人驚嚇出聲,所有不好的目光都沖著林鯨掃了來。 對,就該這么闖禍才對,這樣林言錦就能帶她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可幻想與事實總是相反。 保姆驚慌失措地追過來趕緊把林鯨拉開,沖眼前這個男生哈腰鞠躬,“對不起大少爺,小姐頑皮,我沒看得住她,您沒事吧?” “沒事。”男生說。 緊接著保姆又推推林鯨的胳膊,“這位是傅先生的兒子傅承騫少爺,您以后的哥哥,快跟哥哥道歉?!?/br> 林鯨瞥瞥保姆,一臉冷漠。 傅承騫身著優(yōu)雅的燕尾服,劍眉星目,舉手投足間盡顯貴公子風范,他將酒杯放回服務(wù)生的端盤上,扯出胸前口袋里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酒漬,這才偏低臉看林鯨,“沒關(guān)系?!?/br> 林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大方方仰著脖子跟他對視,好似自己剛才并沒做錯事一樣。 傅承騫溫情一笑,彎腰蹲下來,絲毫沒有傅家大少爺?shù)募茏?,親昵地拍了拍林鯨的頭頂,聲音很溫柔:“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公主呢,原來是言錦阿姨的女兒,沒事,小女孩皮一皮挺可愛的,你去忙你的事吧,小妹交給我來照顧。” “是,大少爺。”保姆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氣,笑著把林鯨推去男生面前,然后立馬離開。 聽到傅承騫的話,周邊的人幾乎一致地在仔細打量林鯨,小聲談?wù)撍纳硎馈?/br> “這就是林律師的女兒啊,怎么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雖說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但自己女兒也得管好呀?!?/br> “敢沖撞承騫少爺,還一句道歉都沒有,真是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 “自古鄉(xiāng)野出刁民,她mama未婚先孕,能讓傅大導演接盤,背地里指不定使了多少下作手段。” “她mama的行事作風在圈內(nèi)大家有目共睹,又一臉狐媚相,沒有點本事哪能把傅導吃得死死的呀?!?/br> ...... 大人們陰陽怪氣的八卦,只有那幾句說林言錦的話進了林鯨的耳朵,她死死瞪著眼前這幫衣著華麗的大人,粉嫩小嘴里冷冰冰地冒出來兩個字:“閉嘴。” 一聽,大人們立馬站不住了。 “野丫頭真是沒教養(yǎng),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 傅承騫斜斜看一眼身后這幫光鮮亮麗的大人,牽起林鯨的手就道:“懂得尊老愛幼的才叫長輩,現(xiàn)在林言錦律師已經(jīng)嫁進傅家,就算小妹跟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你們再怎么不服,無論是現(xiàn)在和以后,遇見她都得尊稱一聲傅家大小姐?!?/br> 眾人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 傅承騫的視線重新回到林鯨身上,蹲的姿勢不知何時變成了單膝跪地,說話的語氣也帶著滿滿的誘哄,“我爸娶言錦阿姨是因為愛情,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不要聽,哥哥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 林鯨盯著眼前這個長得清秀的少爺,半晌,她緩緩點下頭。 傅承騫便抱起她,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走了。 * 林鯨從沒想過在傅家第一個對她表達善意和親切的人會是傅承騫,她以為在這樣的重組家庭里,傅承騫應(yīng)該要討厭她,想盡辦法排斥她,怎么都不會接納她進傅家的,可傅承騫是真的像一個哥哥那樣,對她事無巨細關(guān)懷備至。 剛搬進傅家那幾天,林言錦跟傅懷渂在國外度蜜月,林鯨只能一個人待在家里,到處都是陌生人,陌生的環(huán)境,她無助地每日每夜睡不安穩(wěn),每天半夜都是喊著mama哭醒的。 而每個晚上,傅承騫忙完自己的學業(yè)后,都會準時準點地出現(xiàn)在林鯨的房間門口,手里拿著一袋從林言錦那里打聽來的林鯨平時喜歡吃的糖,等林鯨一邊哭著喊著要mama一邊往房間外面跑的時候,他就按住林鯨的額頭順勢將她抱起來。 “哥哥給你買了好多好多糖,都在這個袋子里,但是小公主吃了糖就不能哭鼻子了,能做到的話,哥哥就給你糖吃。” 不知道是傅承騫身上天生有種令人安穩(wěn)鎮(zhèn)靜的魔力,還是第一次見面那天他就站在林鯨這邊解圍,林鯨心里不知不覺地就已對他放下了防備,他一說話哄人,林鯨就越哭越小聲,到最后索性不哭了,等著他喂糖。 在林鯨每天上課外興趣班,回到家又累又困的時候,傅承騫總會及時出現(xiàn)抱住走路都快要就地睡著的她,拍拍她的頭親嗔:“小困豬這樣走路會摔跤的?!?/br> 有時傅承騫特地掐著她下課的時間,等司機把她送回來,傅承騫就背著累呼呼的她從家門口走回來,一路上還給她講童話故事聽。 在她心情沮喪覺得自己什么都學不好時,傅承騫會耐心開導和安慰她,給她加油打氣,并且抽出時間來親自教她,鋼琴,畫畫,下棋,練字....... 傅承騫會的太多,簡直是個全能選手,在學校學習成績又好,是人人眼中才華橫溢前途無量的傅家大少爺,林言錦對他簡直比親兒子還要關(guān)切,無論去到哪里,林言錦的目光永遠會在他身上,因此,林鯨開始把他當成榜樣,他會什么林鯨就學什么。 逐漸地,林鯨愿意全心全意和傅承騫相處了,也特別聽傅承騫的話,會在傅承騫忙著學習明令禁止任何人打擾的時候,她就躲在書房門外偷偷地看,等傅承騫等到睡著。 傅承騫喜歡喝手磨美式,她研究了好幾天,終于學會怎么用咖啡機做出一杯,但動作拙笨稚嫩,常常把守在旁邊的保姆給看出心臟病來。 傅承騫沉迷看書偶爾會忽略她的存在時,她生氣地把傅承騫的書房搞得一團亂,不過每次傅承騫都沒怪她,反而為了哄好她,帶她去迪士尼。 她喜歡跟在傅承騫身后喊哥哥。 后來傅承騫高中畢業(yè),被傅懷渂安排到英國留學,他選修了金融和心理學兩個學位,變得很忙很忙,但是每天他都會抽空卡著時差給林鯨打電話或者視頻,林鯨困得不行也爬起來聽他聊在國外的時聞趣事,經(jīng)常性聽著聽著就打起了盹兒。 直到之后林鯨開始接演一些拍攝工作,和傅承騫聯(lián)系的次數(shù)慢慢變得越來越少,傅承騫在英國也有了女朋友,注意力不再在她身上,兩人便不知不覺斷了僅有的感情維系。 那段日子簡直堪稱黑暗,林鯨隔三差五地跟林言錦鬧矛盾,不管她把工作做得再好,林言錦從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每天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原以為等傅承騫回國,她就能稍微輕松一些,能夠有個短暫的靠山,因為在傅家除了傅懷渂,能讓林言錦悉心聽取意見的只剩下傅承騫。 可是傅承騫回來第一天發(fā)現(xiàn)她在酒吧喝酒抽煙,轉(zhuǎn)頭就跟林言錦告了狀,之后傅承騫連夜飛去英國,沒再回來過。 原本屬于她的溫暖和柔情,一夕之間全部悉數(shù)消失,又將她推下掙扎的漩渦里。 ...... 就是那時候開始,林鯨覺得傅承騫變了,這個家沒有人站在她這邊了,從此再也不肯跟任何人交心,同時對傅承騫也一并厭惡起來。 就像此時此刻。 林鯨沒有一點心情跟傅承騫相見恨晚,緊握著手指頭深深吐出來一口濁氣,又質(zhì)問道:“先回答我,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傅承騫沒打算瞞著她,松開行李箱走去她跟前道:“前段時間從言錦阿姨那里得知你的情況,恰巧我打算回國來看看你,就跟言錦阿姨說不用叫心理醫(yī)生,我來就好?!?/br> 林鯨歪過臉去看旁邊,表情十分冷淡,“我不需要你,你走吧,現(xiàn)在就離開。” “別緊張,這次是我的主動意愿,不是言錦阿姨叫來管教你的,”傅承騫如小時候那樣,抬手到林鯨頭頂上去按了按,隨后輕輕摟住她道,“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會真的要管教你什么?!?/br> 林鯨半張臉都埋在傅承騫肩前的衣襟上,眼神仍舊摻著漠然,“騙人!在我最需要哥哥的時候,你卻去跟林言錦......告狀!” 傅承騫拍著她的后背慢慢解釋:“我是哥哥,看見你小小年紀竟然在酒吧里抽煙喝酒,可生氣之余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狠不下心去教訓你,所以才會讓言錦阿姨來,別生哥哥的氣了,乖,聽話。” 傅承騫太了解她一直以來的脾氣秉性了。 林鯨身體微微一僵,對傅承騫最后那兩個字繳械投降,整張臉貼著傅承騫,沒有出聲。 這么久了,她無意識間還是會聽從傅承騫的要求。 這時,林潭從里推開門,笑著走出來,“是承騫來了吧,怎么都不敲下門,像我這耳背的老人,你不敲門我是不知道有客人來的?!?/br> “這是我阿公?!绷嘱L忙小聲介紹道,但表情很淡定,不會覺得跟傅承騫擁抱是什么害羞的事,反而挺正常。 傅承騫放開林鯨,拿走林鯨手上的特產(chǎn),回身就彬彬有禮地沖林潭頷了頷首,“您好,阿公,剛看這牌匾上的行楷體入了迷,一時忘了要敲門?!?/br> “隨便亂寫的,見笑見笑,”林潭負手看著兩人,“丫頭,快叫你哥哥進來,外面冷,你哥哥大老遠從英國專程飛過來不容易?!?/br> “哦,好?!?/br> 林鯨遲鈍地點點頭,一臉不解地看看傅承騫。 阿公怎么知道他從哪里來的? 下一秒轉(zhuǎn)念一想,林言錦那么喜歡傅承騫,他一個人來襄遙肯定要事先打點好一切,才不會讓這位貴公子感到任何不滿。 * 進屋后,林潭讓傅承騫先把行李和特產(chǎn)隨便找個地方放下,再叫林鯨去泡壺龍井過來。 “喝得慣國內(nèi)的傳統(tǒng)茶水吧?”在客廳坐下后,林潭就詢問傅承騫的口味。 傅承騫笑一笑,回答道:“喝得慣,我不挑的,阿公費心。” “那就好,我還怕你不習慣呢,鯨丫頭剛來的時候也特別不習慣,什么都不合她口味,現(xiàn)在才稍微好一些,”林潭端坐在單人沙發(fā)上,兩手壓著膝蓋,神色非常和藹可親,“今早小錦打電話跟我說你下午就到襄遙,我尋思著開車去機場接接你,哪知道你自己摸到這兒來了,你這孩子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br> 傅承騫謙遜有禮地回話,“阿公可是國內(nèi)有名的非遺藝術(shù)家,晚輩哪能勞煩您跑一趟,也不是不認路,一路問著人就能過來。” “哎!慚愧慚愧,哪是什么藝術(shù)家,頂多算個討生活的手藝人而已。” “阿公過于謙虛了?!?/br> 林潭擺擺手,臉上笑意漸濃,“這次過來打算待多久?” 傅承騫思了思,道:“陪您和小妹過完年再走,自從去留學之后,我就再也沒在國內(nèi)過過年,來之前我聽說襄遙的新年非常熱鬧呢?!?/br> “襄遙是旅游城市,這幾天已經(jīng)開始熱鬧了,”林潭聊得歡快,“這樣,別在外邊住酒店了,就住家里,待會兒我讓鯨丫頭收拾一間房出來,晚上吃了飯叫鯨丫頭帶你去古城里轉(zhuǎn)轉(zhuǎn),你看怎么樣?” 傅承騫點頭道謝,“謝謝阿公,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林鯨端著剛泡好的茶水從餐廳那邊走過來剛好聽見這番對話,但沒發(fā)表任何意見,默默把端盤放在茶幾上,提起小茶壺倒茶。 客廳門大剌剌敞著,扭頭就能看見院子里那棵四季常青的桂花樹,枝椏依然繁茂蔥郁,隨風沙沙作響,頗有幾分迎客的意思。 就在此時,院子外突然傳來推門的響動,唐清躍一進院就提著嗓子喊林潭:“老林,今兒去不去聽曲兒,老子請客......” 話音戛然而止,通過寬敞的門庭,唐清躍清楚地看見客廳里坐著個年輕男人,對林潭的家庭情況,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潭就是個孤寡老人,幾乎沒什么親戚會在這種逢年過節(jié)的時間里過來拜訪。 揣著疑惑,唐清躍大步邁進客廳,想再看清楚些。 “這位是鯨丫頭的哥哥傅承騫,”等唐清躍來,林潭就介紹道,“剛下飛機,來襄遙過年的,他是隔壁老唐,你跟鯨丫頭一起叫爺爺就成?!?/br> 傅承騫起身出沙發(fā),向唐清躍略一頷首,禮貌地伸出手道:“您好,唐爺爺。” 唐清躍眉心微擰,笑著同傅承騫握了握手,“你好你好,跟老林當鄰居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小錦還有這么大年紀的一個兒子。” 林潭:“......” 傅承騫:“......” 林鯨多倒上一杯茶,站起來在旁邊說:“唐爺爺,他89年的。” 唐清躍掐指一算,“哎喲眼拙眼拙,原來才25歲啊,難怪看起來這么成熟穩(wěn)重,我那孫子小彧97年的,看起來感覺也和你差不多呢?!?/br> 傅承騫客氣一句:“聽您這么一說,您的孫子想必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