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路勉抽不出第三只手接過季姜寰手里跟軍旗似的不銹鋼支架。

    “……我跟你進去吧?！奔窘颈砬槟救唬溆悬c紅。

    路勉陷入了很漫長的猶豫，這種情況比米婭要摘掉春雨小菜籃、比周天文做他的頂頭上司還可怕。

    “我不進隔間！”季姜寰有點尷尬，他看出了路勉的為難，“我在外面幫你拿著?！?/br>
    路勉在原地又站了兩分鐘，通往洗手間的過道一片死寂，沒人在半夜上廁所。

    “走吧！”季姜寰語氣很軟地勸他，“后面還要查好多?！?/br>
    路勉面無表情，低著頭想了想，轉(zhuǎn)身走了進去。

    隔間的門很高，季姜寰想起來運動會入場儀式領頭的那個女生，要把桿的底部舉過肩膀，但這對路勉和他現(xiàn)在的情況不現(xiàn)實。

    路勉手上的針管連著吊瓶，不能穿過隔間的門板。

    “我不看?！奔窘緮D了進來，沉默地背過身去，耷拉著腦袋。

    路勉有點后悔了。

    他不該答應讓季姜寰陪著他過來檢查，或者應該把人攔在檢驗科門外。

    “你快一點?！奔窘居悬c著急地說，“我真的不看你?！?/br>
    其實，非要說看過什么，大概早就坦誠相見過了，但這種尷尬而窘迫的時候，是從來沒有的。

    季姜寰攥著那個吊瓶架子，指節(jié)握得發(fā)白，耳朵泛著紅。

    在他幾乎要閉上眼睛以表清白時，路勉忽然在他耳邊嘆了口氣，又笑了一聲。

    笑聲很輕，輕得像是他的幻覺。

    季姜寰不敢發(fā)出動靜，直到路勉扣好了東西，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盯著墻角的塑料板問：“好了嗎？”

    “嗯?！?/br>
    “你笑什么？”季姜寰聽見水箱工作的聲音。

    路勉卻好像不尷尬了，有點無奈地說：“我剛才想到，有人在網(wǎng)上說過，如果見過這么尷尬的場面，是不可能分手的，只能把對方殺了?！?/br>
    季姜寰啊了一聲，有點詫異地看他。

    路勉推開隔間的門，又想到了別的事情，垂著眼睛沒說話。

    季姜寰被悶出一點汗，舉著東西跟著路勉邁得很寬的步子，有點兒恍然如夢的意思，初次見到路勉是在公寓的走廊上，他和一堆紙箱呆在一塊，完全看不出半點狼狽，襯得垃圾堆也瀟灑起來。

    那么這次也應該是，他心里想。

    第58章 優(yōu)等生的滑鐵盧-2

    “季姜寰。”路勉又躺回了那張窄窄的病床，有點生硬地叫他。

    季姜寰懷里堆積了更多單據(jù)，是由現(xiàn)代醫(yī)學和昂貴儀器促成的，檢驗科的反饋很快，天還沒亮就跟他說沒什么大事。

    “估計就是受涼了?！睅讉€小時前還在看著熱搜的醫(yī)生說，“別擔心，路勉家屬?！?/br>
    季姜寰悶頭悶腦地說好，又像個勤勞的小螞蟻一樣，去還在值班的西藥窗口取藥，回注射室之前還開了發(fā)票。

    他本身不太了解這些流程，對看病要報銷更是沒有概念，大部分動作都是遵循了醫(yī)生、護士的建議。

    一個人說要抽血，他就押著路勉去抽血。

    一個人說繳了費記得開發(fā)票，后面可以報商業(yè)醫(yī)保，他也不管路勉有沒有商業(yè)醫(yī)保，就占著那臺機器刷刷地開完。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路勉真的睡著了。

    他把季姜寰留在床頭的藥片全吃了，礦泉水喝了小半瓶，然后很筆直地躺著睡覺。

    隔壁打了大半個晚上游戲的小學生也睡著了，打著吊針的手歪歪扭扭地放著，手機快要掉在地上。

    整個注射室沒有病人醒著，也沒有人陪護。

    季姜寰動作很輕，站在靠近門邊的位置，靜靜地看了路勉一會，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臨近天亮，走廊上穿堂的風變得更兇猛了點，帶著黎明的露水味。

    季姜寰還是沒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睛有點發(fā)澀，隨手翻著那些打印出來的報告單。

    那個年輕的醫(yī)生看了四五遍，又盯著路勉二十九歲的年齡，感慨：“身體素質(zhì)不錯啊。”

    季姜寰有種對面在夸自己的錯覺，想不出路勉究竟在什么時間強身健體，撓了撓頭說：“還好?！?/br>
    值班醫(yī)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天真真亮了，注射室又嘈雜起來，來換藥的護士被四處吆喝的大爺大媽弄得很焦慮，腳步快得像在跳芭蕾。

    路勉和平時一樣沉默，手里的吊針快消耗干凈了，他用另一只手把輸液的速度調(diào)到最低，透明的液體又蓄在原地不動了。

    護士走過來，動作很利索地把針頭拔了出來，摁了個棉簽，示意路勉按好。

    “肝火太旺了?！弊o士聚精會神地扯著架子上彎彎繞繞的塑料管，“別熬夜，別生氣，控制著點?！?/br>
    路勉抬起眼睛，有點不耐煩地看著她。

    護士噤聲，又步履匆匆地去給別的病人換藥。

    季姜寰慢吞吞地靠過來，替路勉按著那個棉簽，過了一會，說：“她只跟你說話了。”

    “誰？”路勉皺著眉，有點迷惑。

    “這個小護士?！奔窘酒仓欤曇艉茌p，“隔壁小學生提問都不給回答?！?/br>
    路勉沒說話，看著季姜寰模仿小護士，說：“跟你說你也不懂，你爸媽呢？”

    “季姜寰?！甭访闾_，穿好了皮鞋，又把搭配得不倫不類的白色羽絨服批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你也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