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覺得……”她唇瓣囁嚅著，越是想藏住難過，越是容易露馬腳，“他喜歡的是你?！?/br>
    “喜歡誰是他的感受，既不能是你覺得，也不能是我覺得，而是要他坦誠面對自己的心，問問它到底是怎么覺得的。”

    話題步入尾聲，兩人都有些沉默。

    周雨晚在想，她和商渡關(guān)系暴露后，未來將是什么情況。

    而殷璇的手指卻勾著裙擺，在一點、一點收緊，用力到手背冒青筋，骨節(jié)泛著白。

    那種彷徨不安的、搖擺不定的情緒，隨時間流逝，愈發(fā)堅定，愈發(fā)決絕。

    “我知道了。”

    五分鐘結(jié)束，音樂聲響起，燈光重開，所有人回到客廳。

    “天黑請閉眼，狼人請殺人?！?/br>
    “死亡的是3號玩家?！?/br>
    “現(xiàn)在進行放逐公投。8號玩家（顧紫瓊）出局?！?/br>
    第三夜前五分鐘。

    柯思萌看準了周雨晚的方向，專門跟著她，“晚晚~”

    “嗯？”周雨晚到偏廳的沙發(fā)坐下，手里拎一罐冰啤酒，喝得挺慢，一半是借酒澆愁，一半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落地窗的遮光簾大開，月色和路燈掃進來，籠一層霧氣般的光輝。

    柯思萌挨著她坐，“剛剛殷璇找你聊什么呀？”

    “就你猜的那樣啊~”周雨晚同她繞圈子。

    柯思萌手伸進衣兜，摸出一張照片，遞給她看的同時，不疾不徐地說：

    “聊……你和商渡小時候就認識，還是，她打算找商渡表白？”

    “什么？”周雨晚拿下酒，偏頭掃一眼照片，怔忡幾秒，一呼一吸，胸腔輕微起伏。

    那是她和商渡去上小學(xué)的第一天。

    九月陽光明媚，校門口是熙熙攘攘的往來人群和車輛。

    兩人剛從漆黑锃亮的勞斯萊斯下來。

    商渡穿著學(xué)校定制的小禮服，襯衫西褲斜紋領(lǐng)帶，雙手插兜，在前面走得挺快。

    她束著著雙馬尾，發(fā)圈是酒紅色的，正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從車上下來，伸手從后面抓他書包。

    “這照片是我在沙發(fā)底下?lián)斓降摹！笨滤济日f。

    周雨晚不說話。

    那應(yīng)該是她抱走相簿時，不小心掉出來的。

    “還有什么幼兒園初吻啊……那個足球上，寫著的sander，和你ins上的攝影師sander。”

    柯思萌一一細數(shù)著，找她對答案。

    “你要不要跟我說說，到底怎么一回事？還有……”

    商渡和殷璇的定位，顯示兩人正待在一處，就在開放式棋牌室那里。

    傍晚，周雨晚翻窗而出，鞋底在窗臺蹭下的一點泥印還在。打開窗，能看到庭院草坪被她踩踏的痕跡。

    他用紙巾擦拭窗臺。

    月色皎潔，朦朧亮光鍍在他周身。

    殷璇看著他側(cè)影，熄滅手機，一個深呼吸后，方才開口：

    “你那么聰明，肯定能猜到，我來，是想對你說什么。”

    擦干凈了，紙巾揉作一團，他擲進一旁的垃圾桶，指根銀戒劃過淡光，聲調(diào)平平，聽不出情緒：

    “你不笨，也和她聊過了，雖然不知道她那邊是怎么說的，但是，我和她的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推得八.九不離十了?！?/br>
    “是，我知道?！币箬蛄讼赂稍锏拇剑坝行┰?，我和她也聊開了。正是因為聊開了，所以，我終于下定決心來找你了?！?/br>
    商渡就站在她對面，雙手插袋里，背靠窗臺，月光從他身后打過來，把白襯衫照得透亮，勾出平直寬闊的肩線。

    晚風(fēng)輕輕地吹，溫柔拂動他的發(fā)。

    帶著他特有的好聞氣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她鼻間。

    她看不清他臉色，可只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剪影，只是這么一縷若隱若現(xiàn)的氣息，都能猛然拉扯到她薄弱的神經(jīng)，叫那顆心臟怦然復(fù)蘇，生出無限旖旎的情思。

    “從高中開學(xué)第一天，你出現(xiàn)在我所在班級的那個瞬間開始，我就知道，我的生活肯定無法再平靜了。我知道你很受歡迎，也知道很多人喜歡你，因為，我也是那些愛慕者之一?！?/br>
    “你很厲害，叫所有人仰望，卻也很冷淡，總保留應(yīng)有的分寸，從不跟誰過分親近，就連趙丞對你的事，也不完全了解。而我，我覺得我足夠幸運了，可以和你同班到高三，可以和你同在足球隊，可以以好友的身份，參加你的生日趴。”

    “有人說，女追男，隔層紗。我呢，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天生不是多外向活潑的性格，每天都在繼續(xù)和放棄之間徘徊不定，也想過要不要干脆把話挑明，以后該怎樣就怎樣?！?/br>
    “但我總是舍不得你，所以一拖再拖，想著，或許熬一熬，時間久了，你就能看到我的好了?？墒牵瑓s沒想過，其實不是我不夠好，而是你滿心滿眼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人，所以你永遠看不到我?！?/br>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左手無名指的那枚戒指是什么意思。記不記得有一次上化學(xué)課，你把那枚戒指摘下來過？我看到內(nèi)圈刻著的大寫字母了，zyw。我想不通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天，周雨晚出現(xiàn)在我們教室門口。”

    “直到……上次在名雅豪園碰見你，偶然看到周雨晚在樓上，直到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你喜歡她，對嗎？”

    話很長，心路歷程很長，她慢慢地說給他聽，眼淚止不住地掉，她抬手擦掉。

    他耐心十足，安靜地聽她說，不曾出聲打斷。

    只在她問出那個問題時，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簡短而又堅定的一個字。

    殷璇聽到了，無比清晰，擲地有聲，叫她靈魂為之一振，電擊般強烈的麻意，從大腦皮層一路沿脊柱涌向四肢百骸。

    她怔住，無法再動彈。

    刻骨銘心地感受幻想一一被擊破，碎成齏粉的絕望。

    她的青春好像從這一刻開始枯萎。

    “我知道了?！?/br>
    這聲音陌生得不像她的，她堅持堅強地把話說完整，落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一廂情愿的故事結(jié)束了。最后，十八歲的少年，祝你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前路花團錦簇，回頭，歲月不老，故人常在?！?/br>
    游戲進行到這里。

    第三夜是平安夜，11號玩家被公投出局。

    9號玩家（孫靖）自爆白狼王，帶走6號玩家。

    至此，場上只剩1號周雨晚，5號柯思萌，7號殷璇，10號商渡。

    不出意外的話，這該是最后一夜。

    能自由活動的人越少，騰出的空間越大，環(huán)境越顯得空曠寂靜。

    知道所有人都會看著手機定位，到這一步，似乎也沒必要避諱了。

    兩人上二樓，摸黑進半開放式的書房。

    “今晚總感覺你不太對勁?！敝苡晖碚f，“昨天我們瘋了一天，今天還得打起精神，嚴陣以待地面對你爺爺。你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累？”

    他懶歪歪地靠墻站著。

    累到極致，尼古丁和酒精都難以再刺激神經(jīng)，保持興奮狀態(tài)。

    月光透過百葉窗的間隙，照進一雙深邃幽亮的眼。

    點頭，答：“是?！?/br>
    “那，剩下幾分鐘，你瞇會兒？”周雨晚提議。

    他沒接話，只是用那雙眼深深凝睇她，嗅到她身上散出來的淡淡酒精味，伸手把她微亂的頭發(fā)撥到身后。

    手背不經(jīng)意擦過她柔軟發(fā)燙的耳垂，兩人各具特色的氣味有過一瞬交融。

    “喝這么多，你累不累？”

    “累?！彼拱?，“為了藏起我們這段關(guān)系，我這些天各種折騰，有效的，無效的，最后……都完了?！?/br>
    商渡：“不是說好，我們和好的么？”

    “那不一樣?！?/br>
    周雨晚跟他說明白。

    “在我們的關(guān)系沒被挑明前，他們看到我，就只是看到我。他們會討論我的妝容，我的美甲，我的頭發(fā)，我的每一條裙子，每一件首飾……我身上有很多值得被關(guān)注的地方。而不是，看到我，他們只能想到，我和校園風(fēng)云人物有一段青梅竹馬的關(guān)系?！?/br>
    “所以你不想公開我們的事。”

    商渡輕扯了下唇角，帶點嘲諷，整個人又痞又懶。

    “可現(xiàn)在晚了。你該知道，發(fā)生過的既定事實，無論如何，都會留下蛛絲馬跡?！?/br>
    周雨晚不甘心地咬了下唇瓣，“但還沒完。”

    她抬著下頜看他，兩人目光在暗昧中擦碰，沖撞，火花四濺。

    “你說我會收到消息，住進你公寓。現(xiàn)在是23時52分，距離這個賭約結(jié)束，只剩八分鐘，我至今一條相關(guān)消息都沒收到?？礃幼?，你注定要放棄這個荒唐的想法了?！?/br>
    周雨晚嘴角輕勾，雙手環(huán)在身前，斜額，肩頸線被光照出清晰性感的線條。

    眼神輕蔑、挑釁。

    一掃先前的疲倦懶怠。

    好像贏他是一支興奮劑，現(xiàn)在已然隨酒精注入血液，游走她全身。

    “或許吧?！彼麩o所謂地聳聳肩，“只是難以置信，我會死在棋差一著上。”

    “人生嘛，有輸有贏，很正常的?！?/br>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打賭，賭的是什么么？”

    “是什么？”太久遠，她記不清。

    “那時候我們在看《無間道》，賭劉德華扮演的劉建明，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br>
    “我們誰贏了？”剛問出口，周雨晚眉毛一揚，好像記起來點，“應(yīng)該是我贏了。因為我記得，贏的人是可以吃冰激凌的，那個冰激凌被我吃了，香草味的，特別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