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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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jiān)咽了口唾沫,道:“校場那邊,小王爺和……和翰林院的陳大人?!?/br> “什么?!” 延和帝和沈葭幾乎異口同聲。 第14章 書生 午時三刻,校場。 懷鈺蹺腿坐在演武臺上,一雙長腿交叉,愈顯修長,靴筒收緊,顯得小腿肌rou結(jié)實,充滿力道。 他抱著繡春刀,手指敲了敲刀鞘,看向臺下諸人。 “怎么樣,都選好了嗎?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锏棍槊、棒拐流星錘,但凡是這兵器架上有的,隨你們選一樣,我奉陪到底?!?/br> 他身后的蘇大勇等人立刻幫腔:“聽見沒有?快點選!跟個娘們兒似的磨磨嘰嘰,不愧是一群腐儒書生!” 臺下的“腐儒書生”,正是以陳適為首的一幫翰林院庶吉士,他們都是三年前乙酉科的新科進(jìn)士。 在大晉官場上,敘同年或是同鄉(xiāng)都是極易拉近人際距離的一種交際手腕,兩個素不相識的官員互相見禮寒暄時,一般都會先問對方的籍貫、是哪一年中的進(jìn)士,一旦發(fā)現(xiàn)是同榜進(jìn)士出身,那就有“同年之誼”了,這些人既是同年,又年齡相仿,且都愛好詩詞歌賦,便聚在一起,成立了一個“乙酉詩社”,時常在一起吟詩作詞,對酒當(dāng)歌。 其中因陳適圣眷最濃,又搭上了沈閣老這樁姻親,前途不可謂不遠(yuǎn)大,日后入閣拜相也有可能,再加上陳適此人八面玲瓏,相處起來令人如沐春風(fēng),是以眾人都公推他做社長。 西苑風(fēng)景秀麗,長夏漫漫,又整日無事可做,這群人心血來潮,便仿照古人蘭亭集會,去那南海紫竹林內(nèi)曲水流觴,縱談古今。 其間不知怎么扯到了懷鈺,眾人都還記得三年前懷鈺會試舞弊,被圣上當(dāng)庭戳破的丑事,又提到前些時日,圣上率領(lǐng)百官臣僚登瓊?cè)A島,隔水遠(yuǎn)眺時,望見云霧中有一雙白鶴振翅齊飛,不由豪興大發(fā),命在場諸人賦詩一首,以記其景。 點到懷鈺時,他憋了老半天,最后搔搔頭,蹦出一句“一雙大白鳥,拍翅上青天”的打油詩,令在場眾人無不捧腹大笑。 這些人二兩黃湯落肚,未免都有些驕狂起來,說那懷鈺除了識得幾個字,不過一大老粗文盲而已。 他們不知,這話全被在竹林中練刀的懷鈺偷聽了去。 懷鈺哪是個能忍的脾性,當(dāng)即從竹枝上跳了下去,嚇得這群人摔杯碎碗,面如土色。 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懷鈺拿著刀,趕豬狗似的趕到了這演武場。 懷鈺想得很簡單,不是說他是大老粗文盲嗎?詩詞歌賦他不會,動動拳腳總會了罷,是以他逼迫這群書生每人自選一樣武器,跟他比武,輸了的人跪下磕頭,喊對方三聲爺爺。 其中有一名叫“韓越”的人站了出來,憤然道:“這不公平!京中誰人不知,小王爺自幼習(xí)武,膂力過人,能挽八石弓,射百二十步。我等皆是讀書人,自幼苦讀經(jīng)書,不熟弓馬刀槍之事,小王爺欲和我等比武,不嫌勝之不武嗎?” 懷鈺輕笑,道:“說得不錯,本王乃一介武夫,你們和我比吟詩作詞的時候,難道就不覺得勝之不武了?” 韓越:“……” 蘇大勇罵道:“比就比,不比就不比,拽什么大道理,怕輸就直說!最不耐煩跟你們這些文人講話,真他娘的扯卵.蛋!”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都掛不住了。 讀書人最講臉面,可以打可以罵,但不能侮辱他。 眾文士們?nèi)呵榧?,紛紛爭?zhí)起來。 “果然是武夫,滿口粗鄙之語!” “就是!簡直有辱斯文!” “文人怎么了,沒有我們文人,光憑你們這些莽夫便能治理國家了嗎?” “我大晉以文治國,就是一品武臣,到了三品文臣面前也只有低頭的份兒!” 他們一旦開口,就如三百只鴨子開會,都聽不清在說什么。 蘇大勇等人上前推搡了幾下,他們一看好啊,竟然還敢動手,立時嚷得更大聲了,一個個吵得臉紅脖子粗。 忽然,“錚”地一聲輕響,懷鈺拇指一推,繡春刀出鞘半寸,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 眾文士像被扼住脖子,一齊收了聲。 懷鈺眼神不善地打量這些人一眼:“快選,再不選我就幫你們做主了!” 這時,陳適終于淡淡出聲:“小王爺是千金之軀,何苦為難我等?如果王爺只是想讓我們低頭認(rèn)錯,直說便是,下官愿替同僚們向王爺折身告罪?!?/br> 說完拱手一躬,長揖到底。 韓越與他平日最是交好,況且今日在紫竹林里,罵懷鈺罵得最兇的是他,憑什么讓陳適替他出面道歉,那小煞星豈是簡單一句抱歉就能放過他們的,非得讓他們跪下磕頭不可。 韓越急得扯陳適袖子:“允南兄,你別……” 話未說完,臺上的懷鈺突然沖陳適勾勾手指:“你過來?!?/br> 陳適走上前。 懷鈺彎下身,一手搭著他右肩,與他的臉貼得極近,道:“你問本王為什么要為難你們?原因很簡單,本王告訴你?!?/br> 陳適:“什么?” 懷鈺附在他耳邊,只說了八個字:“因為我想,因為我能?!?/br> 陳適一怔。 懷鈺已從高臺上跳下去,走去眾文士面前,道:“既然你們都選不出,那本王就自作主張幫你們選了。你,拿刀!你,用劍!你,使鐵板斧!你,射箭!你,長槍!你,使槊!” 他一個個地點過去,很快就將眾人的兵器選好了。 這可就苦了這幫文士了,他們別說會不會用了,有些人就連刀都掄不起來,真要打起來,還不是白送的命。 尤其是那個被點中射箭的倒霉蛋,誰不知道京城霸王小煞星的射技了得,號稱例無虛發(fā),百步穿楊,聽說他十三歲時,京城三大營的士兵就沒人射得過他了,跟他比射箭,這不是找死嗎? 那倒霉蛋苦著臉說:“射箭……射箭我不行,我真不行!我有手顫癥,一握弓手就抖,我……我是真的不行啊!” 蘇大勇等人沒見過這么慫的男人,都大笑起來。 懷鈺也笑了,問那人道:“你想比什么?” 那人心想,跟你比什么不是輸?反正兵器是萬萬不行的,刀劍不長眼,萬一傷到哪兒就不好了,他家可是九代單傳! 想來想去,他也只想到一個危險性沒那么高的。 “比……比騎馬罷!” “騎術(shù)?”懷鈺沉吟片刻,點點頭,“也行,不過兩個人比沒什么意思,一起罷,打場馬球賽好了,老規(guī)矩,輸了的人跪下磕三個響頭。” “……” 眾人這下紛紛咒罵起提議比騎馬的那人起來,當(dāng)什么出頭鳥啊,安靜待著不好嗎?!說什么不好,偏偏說騎馬!他們中有些人連馬背都沒上過!這是打馬球賽嗎?這是打他們罷! 不管他們?nèi)绾尾磺樵福€是被驅(qū)趕到了跑馬場。 馬球起于東漢,興于唐宋,當(dāng)年唐玄宗在位時,就尤好擊球,甚至將打馬球這項運動作為軍中cao練必備項目,以訓(xùn)練軍士們的騎術(shù),李隆基本人也是個馬球高手,據(jù)聞他曾以四人對陣吐蕃十人騎隊,并大獲全勝。 當(dāng)年太.祖南征北戰(zhàn)奪得天下,發(fā)覺馬球很適合用來讓士兵強身健體,在行軍打仗的閑暇之余,時常和兒郎們一起打馬球。 成祖爺也喜愛這項運動,所以遷都北京后,在西苑開拓了一片跑馬場,還經(jīng)常舉辦馬球賽事,參加的都是京營士兵。 但國家承平日久,馬球賽事也逐漸衰落下去了,昔日以一當(dāng)十的京營騎兵別說進(jìn)球了,就連上不上得了馬背都是個問題,不比眼下這些書生強多少。 蘇大勇看著這些人上個馬都費勁,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怎么上,爬到一半又摔下來,丑態(tài)百出,不由嘴角抽搐:“頭兒,跟這些人打馬球真的有必要嗎?你看看他們,不用咱們出手,馬蹄都能踩死他們了?!?/br> 不得不說,他說到點子上了。 當(dāng)比賽開始后,隨著一聲哨響,懷鈺率領(lǐng)錦衣衛(wèi)諸人沖陣而出,霎那間蹄翻塵卷,風(fēng)馳電掣,不少人嚇得僵立在原地,韓越甚至從馬背上跌了下去。 懷鈺“吁”地一聲,緊控韁繩,白馬如颯沓流星,竟擦著韓越的頭皮躍了過去! 那白馬是懷鈺的坐騎,名喚“獅子驄”,產(chǎn)自西域,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是一匹雄健的千里良駒。 獅子驄揚起前蹄,有一人多高。 懷鈺勒馬回身一笑,道:“韓越,你不至于罷?是不是尿褲子了?” 蘇大勇等人俱揚聲大笑。 韓越趴在地上,沾了半邊臉的塵土,狼狽至極,胸口處還隱隱刺痛,應(yīng)該是肋骨摔斷了。 陳適下馬去扶他起來,他卻摔開陳適的手,捂著傷處自己站起來,雙目赤紅,瞪著懷鈺。 “懷鈺,你不就是仗著祖蔭混吃等死嗎?生于皇家,受萬民奉養(yǎng),卻不思忠君報國之事,反而天天干那縱馬游街、斗雞走狗的勾當(dāng)!你墮了你父扶風(fēng)王的一世英名!我大晉有你這樣的蠹蟲,是國家不幸!百姓不幸!” 笑聲齊齊一停,懷鈺的臉色沉了下去:“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韓越早已淚流滿面,淚水沖刷掉臉上的塵土,現(xiàn)出兩道可笑的痕跡。 韓越悲聲道:“我乃韓松之孫,韓旭之子,是韓琦的十四世孫,我曾祖父仕于憲、孝宗兩朝,官至首輔,累遷左柱國、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xué)士,謚號‘文忠’,我家世代簪纓,詩書傳家。圣人云:士可殺,不可辱!你可殺我,不可辱我!“ 說罷,竟是要抽出懷鈺那把繡春刀,自行了斷! 第15章 馬球 “子升不可!” 陳適看出韓越有自戕的念頭,急忙出手阻止,卻已晚了一步。 好在那危急關(guān)頭,懷鈺揮起月杖,輕輕敲了韓越的手一下,韓越吃痛,收回了去奪刀的手。 懷鈺眉頭緊皺,心說這人是瘋了罷? 他不過是開了句玩笑而已,怎么還鬧自殺???先前他們那么嘲諷他,說他是大老粗文盲一個,還說什么“教他的先生若聽到他作的詩,能被他氣得死去活來”,他要是像韓越這么脆弱,被人嘲笑了就自殺,都能投胎八十回了。 再說了,說他依仗祖蔭,混吃等死,他韓越自己不也一樣嗎?扯自己是誰的孫子、誰的兒子,還把他曾祖父搬出來,這不也是靠祖上? 懷鈺發(fā)現(xiàn),這幫讀書人怎么這么嚴(yán)于律人,寬于律己呢? 他說別人可以,別人笑他就不行。 懷鈺道:“我就是想打場馬球而已,你受傷了,邊上涼快去,剩下的,咱們接著打!” 眾人聞言,臉色通通垮了下去。 還打?。?/br> 陳適道:“王爺,咱們打不了了。” 懷鈺問:“為何?” 陳適用目光示意他看地上呆坐著的韓越:“少了一個人,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