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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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已過半月,天氣漸漸涼爽起來。 沈葭整日在西苑玩耍,不是去樹上捉蟬,便是去園中撲蝶,玩得樂不思蜀,總算記起自己還有件正事沒做,那便是給陳適下藥,和他生米煮成熟飯。 八月十五是個好日子,花好月圓。 沈葭上門拜訪了沈茹,姐妹倆同住一個東跨院,平日幾乎毫不交流,遇見了也不說一句話。 沈葭讓沈茹寫一封信,邀陳適八月十五一起賞月,原以為要頗費一番唇舌,可沒想到,沈茹竟二話不說答應(yīng)了,提筆寫了一封信。 待她寫完,沈葭抽過來細看。 沈茹的母親孫氏是個大才女,昔年是某沒落官宦人家的小姐,沈茹繼承了母親的才情,臨的一手衛(wèi)夫人小楷,字跡雅正清麗,薛濤箋上新墨未干,墨香撲鼻,上面寫著: 八月十五,戌時一刻,浮香亭畔,不見不散。 最下方是沈茹的落款,還蓋了她的私人印鑒。 沈葭將信折起來,收進袖中:“我去給你送,你不用管了。” “小妹。” 沈葭正要抬腿出門時,沈茹突然出聲將她叫住。 沈葭不解地回頭:“怎么了?” 這是她第一次回應(yīng)沈茹喊她“小妹”,沈葭也說不清那是為什么,興許是她多少有些心虛。 午后的陽光從雕花槅窗外射進來,微塵在光線中上下浮動,沈茹立在逆光的陰影里,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復(fù)雜,像是懷著歉疚,又有些難言之隱。 沈葭等了半晌,最后見她動了動嘴唇,說:“沒什么?!?/br>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 這一日,圣上在瓊?cè)A島廣寒殿舉行中秋晚宴,君臣同樂,女眷們由上官皇后帶領(lǐng),在偏殿設(shè)宴。 一連多日不見,皇后似乎還未從上次的打擊中振作起來,有些興致缺缺,人也清減了許多,只在開頭說了幾句話,便讓大家隨興。 三公主懷蕓端莊地陪在母后身邊,只在看向沈葭時,悄悄對她眨了眨眼睛。 沈葭抽出藏在袖中的信,交給杜若:“你去給陳公子送信,務(wù)必要交到他手里?!?/br> 杜若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兔頭,擦干凈手,接過信,一臉鄭重地點點頭。 沈葭又轉(zhuǎn)頭吩咐辛夷:“你幫我絆住沈茹,不管用什么理由,總之今晚不準她邁出廣寒殿一步?!?/br> 辛夷猶豫:“小姐,真的要這么做嗎?” “是的,”沈葭神情少見地嚴肅,“真的要這么做。” 交代完事情,沈葭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偏殿。 浮香亭是位于北海西岸的一座臨水小軒,而瓊?cè)A島在湖心,是一座人工小島,為了貴人們來往方便,岸邊時刻有小太監(jiān)駕船守著。 沈葭上了船,讓那搖櫓的太監(jiān)送她到對面的西岸,順手賞了他一錠銀。 登上岸,賈氏早早地在浮香亭里候著,她在岸邊垂柳下系了一條烏篷船,船里茶水點心、鋪蓋衾被一應(yīng)俱全,甚至還點了幾盞燈燭,外面用糊了紅紙的燈罩罩著,讓整個船艙都籠罩在曖昧的紅光里,怎么看怎么不正經(jīng)。 沈葭一鉆進去,臉就紅了個透:“嬤嬤,這是不是、是不是太……” 沈葭自幼在江南長大,那里自古以來便是風(fēng)月之地,金陵有聞名天下的十里秦淮,揚州的瘦馬、蘇州的船妓,沿河一帶,光是妓院就有上百家。 沈葭的表哥中也有那等風(fēng)流成性的,常常流連妓院,倚紅偎翠。 沈葭少不更事時,曾央著一位表哥帶她去過秦淮河,那時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看什么花啊、燈啊,還有河妓們彈的琵琶、唱的小曲兒很好聽。 朦朧記憶里,好像那花船上點的燈就是這種,糊了紅紙,映得船艙里的人紅光滿面。 到底是還未曉事的黃花大閨女,賈氏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便將她拉著坐下,苦口婆心道:“我的兒,嬤嬤也知道,讓你干這種自毀名節(jié)的事,實在是為難你。若是你親娘還在世,少不得要將婆子我一頓罵,你那父親若是個靠得住的,我也不會出這天打五雷轟的餿主意,舅爺又遠在金陵,天高皇帝遠的,就是有心也無力。你到底是他們沈家的人,咱們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與其讓老爺給你隨便定門親事,不如挑個自己喜歡的人,你說是不是?生為女子,總是比別人都要艱難一些,嫁個好夫婿,比什么都重要?!?/br> 沈葭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點頭道:“嬤嬤,我懂的,你都是為了我好?!?/br> “你懂得就好。” 賈氏將陰陽合歡散塞進她手中,看著沈葭還未脫稚氣的面容,不禁一陣大慟,將她摟在懷里大哭起來:“你明明還是個孩子呀!老天,你娘若是在世,怎會讓你受這般苦楚……” 她一哭,沈葭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主仆倆抱頭痛哭好些時候,才慢慢止住了淚。 賈氏掏出手帕,替沈葭揩干凈臉,又幫她理了理鬢發(fā),猶豫道:“那事兒……初做的時候,會有些疼,你權(quán)且咬牙受著,那陳公子,看著也不是個孟浪之徒,應(yīng)該會憐香惜玉,過了這頭次就好了,知道了嗎?” 沈葭聽得一知半解,只是點頭。 賈氏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有些內(nèi)急,便登岸去解決。 她走后,沈葭一人坐在船艙內(nèi),打量著那包陰陽合歡散。 嬤嬤說,這藥粉服用后,只用一息時間,便能立竿見影,男子龍精虎猛……是真的嗎?這藥的效用真有如此厲害? 不知道陳適龍精虎猛起來是個什么樣子,他好像一直都是個謙謙君子。 沈葭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倒了杯茶水,將合歡散倒了一半進去。 想了想,倒這么點,會不會不太管用??? 沈葭干脆將一整包藥粉全倒了進去。 - 廣寒殿。 延和帝照例作過一番致辭后,宣布開宴,臣子們山呼萬歲,舉杯遙敬圣上,教坊司的舞伎們魚貫而出,為君臣獻上早就排練好的《月宮嫦娥》,絲竹管弦聲繞耳不絕。 懷鈺百無聊賴地坐在案后,一手支頤,拿筷子撥案上的酒杯玩兒。 延和帝斜眼看他:“不來敬皇叔一杯?” 懷鈺像沒骨頭似的,懶懶起身,執(zhí)了杯酒,走到御案前雙手一揖:“恭祝陛下洪福齊天?!?/br> 說罷,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延和帝也將酒喝了,知道他一向不喜這種場合,便笑道:“滾罷,你們少年人一塊兒玩去,不用陪朕這個糟老頭子?!?/br> 懷鈺這才喜上眉梢,手腳麻利地滾了。 蘇大勇等人正在水閣吃酒賭錢,氣氛熱火朝天,懷鈺一來,登時受到了熱烈歡迎。 “頭兒!你終于來了!來,坐坐坐!” “倒酒倒酒!今晚不醉不歸!” “老大,吃月餅不?五仁兒的。” 懷鈺居中坐了,接了屬下遞過來的一碗酒,一邊問:“你們在干什么呢?” 一名小旗答道:“聽咱勇哥吹牛呢!” “哦?”懷鈺將酒喝了,又剝了幾顆花生米,拋進嘴里,“吹什么牛?” “吹他跟翠香大戰(zhàn)三天三夜的事兒啊!” 蘇大勇醉得顴骨通紅,推那人一把:“去去去,小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什么吹牛!” 懷鈺不明就里地問:“翠香是誰?很厲害的大盜嗎?” 自從錦衣衛(wèi)被東廠分權(quán)后,他們平時也就干些捕賊緝盜、維護治安的芝麻小事兒了,京城什么時候出了個叫“翠香”的厲害人物,他這個指揮僉事居然不知道? 眾人聽了他的話,詭異地安靜了片刻,隨后一齊大笑出聲,有些人笑得肚子疼,在地上打起了滾。 “笑什么?”懷鈺一頭霧水。 “哈哈哈哈……”蘇大勇簡直笑出眼淚,“頭兒,這個翠香……她不是什么厲害人物,當(dāng)然……她在床上還是厲害的,人家……人家是個窯姐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懷鈺:“……” 懷鈺俊臉薄紅,惱羞成怒道:“笑什么笑?!再笑的人扣半年俸祿!” 這下沒人敢笑了,各自憋笑憋得臉疼。 過了良久,懷鈺還是忍不住問:“那事兒……真有這么快活?” 別看這群錦衣衛(wèi)雖然差不多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人,但大多數(shù)都開過葷了,而且很愛談?wù)撨@種話題。 蘇大勇道:“快活,這種事只要試過一次,就快活到讓你覺得之前的半輩子都像白活了?!?/br> 有人酸里酸氣地嘆道:“溫柔鄉(xiāng)啊,唉,溫柔鄉(xiāng)即是英雄冢?!?/br> “若能陷在這種溫柔鄉(xiāng)里,我寧愿一輩子不醒來。”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了他們動過心的姑娘,有的說是家里的表妹,有的說是住在隔壁的小青梅,還有的說是青樓里驚鴻一瞥的花魁娘子。 懷鈺不禁心想,自己呢?心里有哪位姑娘留下的影子嗎? 沈茹? 好像也不至于,他一開始對沈茹產(chǎn)生興趣,不過是因為她是陳適的未婚妻罷了。 腦海里逐漸浮現(xiàn)出沈葭一襲紅裝、立在馬鐙上的樣子。 懷鈺晃晃腦袋,心想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怎么會突然想起沈葭? 他站起身,走出門去。 身后蘇大勇在問:“老大,去哪兒?” “去醒酒?!?/br> 懷鈺來到長廊上,夜風(fēng)吹得他身上的酒意散了些,忽然,他耳朵一動,聽到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懷鈺側(cè)眸去看,只見來人是個九歲大點的小姑娘。 他認出那是在沈葭跟前伺候的杜若,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有鬼。 懷鈺悄無聲息地站在拐角的暗處,杜若一時沒發(fā)現(xiàn)他,他來了捉弄人的興致,趁杜若走到他這里時,冷不丁跳出來。 “啊——” 杜若果然嚇得大叫。 懷鈺十分滿意她的反應(yīng)。 借著長廊上掛著的燈籠,杜若總算看清這個嚇她的人是誰,撫著跳個不停的胸膛道:“小王爺,原來是你啊,嚇我一跳?!?/br> 懷鈺問:“你家小姐呢?怎么放你一個人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