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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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走出長亭,來到譚淼跟前,道:“子游兄,你有要務(wù)在身,在下就不備水酒相送了,我這兩個外甥女和女婿的安危,全仰仗你了?!?/br> 譚淼正是此次護(hù)送隊(duì)伍的總兵官,年初升了職,已經(jīng)不是千總,升成游擊了。 譚游擊笑道:“這是什么話,護(hù)送王爺王妃安全抵京是我的職責(zé),這是為公。孫小姐叫我一聲叔叔,是我看著長大,保護(hù)她的安危是我這個叔叔應(yīng)做的,這是為私。無論是公是私,我都不會讓她出事,你這個當(dāng)舅舅的,就放心交給我罷?!?/br> 他笑著捶了謝翊一拳。 謝翊也笑道:“那就仰賴你了,待你回南京,我請你喝酒。” “這個我喜歡!”譚淼大笑,忽然眸光一閃,拍了拍謝翊的肩,“愚兄還要下去布防,就不耽誤你話別了?!?/br> 謝翊不解其意,見譚淼一直往他身后使眼色,回身一看,原來沈茹站在后面。 沈茹系著一領(lǐng)秋香色斗篷,面色蒼白,容顏憔悴,整個人幾乎瘦脫了相,身后跟著喜兒,這個丫頭心甘情愿跟著她,東府的王夫人也不好說什么,又有心做個順?biāo)饲?,便利落地放了行?/br> “舅舅……” 沈茹抬頭,怔怔地瞧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謝翊只說了一句話:“保重身體?!?/br> 他轉(zhuǎn)身離去,沈茹癡癡望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墮下淚來。 - 寶船離開碼頭,駛?cè)腴L江,經(jīng)由儀真、京口,進(jìn)入瓜洲渡,這瓜洲古渡乃是長江與大運(yùn)河交匯處的一座小島,四面環(huán)水,位于揚(yáng)州府,自古以來便是水運(yùn)咽喉要沖,無數(shù)文人墨客在此留下傳世名篇,比如宋朝王安石的“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說的便是這座千年古渡,到了有晉一代,它是長江轉(zhuǎn)入漕河的必經(jīng)入口。 瓜洲渡挨著揚(yáng)州,這是一座因運(yùn)河興起的城市,也是座歷史文化名城。 沈葭離家的悲傷已被沖淡,趁著寶船在碼頭停泊,她拉著懷鈺興沖沖地去了揚(yáng)州城里逛,買了一堆漆器、剪紙、酥糖、茶葉、高郵咸鴨蛋之類的特產(chǎn)。 離開揚(yáng)州,寶船駛?cè)肜镞\(yùn)河。 這一路都是些鄉(xiāng)野村店,除了兩岸的景致,沒什么好看的,看多了也膩。 沈葭終日待在船上無所事事,便拉著懷鈺做那檔子事,他們對彼此的身體都很著迷,又正是血?dú)夥絼偟哪昙o(jì),整日關(guān)在船艙閉門不出,飯食都讓下人送進(jìn)來,即使偶爾去甲板上放一下風(fēng),也是秤不離砣,濃情蜜意得緊。 這日二人云消雨霽,沈葭躺在懷鈺身下,忽然撫著肚子問:“你說,這里面會不會已經(jīng)有個孩子了?” “……” 懷鈺還陷在余韻里,面帶桃花,聽著這話,眼神瞬間恢復(fù)清明,嗓音微啞,透著情.事過后的慵懶:“你想要孩子?” “當(dāng)然了,你不想要嗎?” 沈葭惆悵地道:“沈茹都懷上了,我還沒個信呢?!?/br> 這話懷鈺就聽不懂了:“你到底是想勝過她?還是單純地想要個孩子?” 沈葭咬著指甲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br> 懷鈺從她身上翻下去,枕著胳膊哼笑道:“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遲個幾年再要罷?!?/br> 沈葭奇道:“你說遲個幾年就能遲幾年?” 生孩子這種事,不是天定的么,還能被他控制? 懷鈺一時不防,被她捏住話中把柄,只得閉眼裝睡,試圖蒙混過關(guān)。 但他睡著睡著,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懷鈺睜開黑沉沉的眼眸,咬牙問:“沈珠珠,你在干什么?” 沈葭手上忙個不停,恬不知恥地道:“咱們再來一回罷?興許這回就懷上了,我想了想,還是想要個孩子?!?/br> “……” “不行!” 懷鈺沒好氣推開她的手,把他當(dāng)什么了?! 沈葭追問:“為什么不行?” 懷鈺道:“我累了!” 沈葭小心翼翼地瞥了那個地方一眼,說:“沒累呀,這不起來了么?” “……” 懷鈺簡直要被她煩死,側(cè)轉(zhuǎn)身子背對著她:“我沒力氣,我要睡覺!” 沈葭趴在他背上,對著他耳朵小聲說:“不用你出力,我自己來?!?/br> 懷鈺這才扭頭打量她一眼,半推半就地說:“行罷?!?/br> 他主動攤開手腳,沈葭歡快地爬上去,自給自足了半刻鐘工夫,就沒力氣了,哀哀叫喚著累,被“自稱沒力氣”的懷鈺翻身壓在下面。 自這一回后,沈葭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樣,成日拉著懷鈺做那事兒,弄得懷鈺見了她就躲著走,他不是不想做,若沈葭是為了求歡,他有一千種法子令她滿意,若她云雨的目的是為了備孕,懷鈺就提不起勁了。 “祖宗,我求你饒了我罷!成日把我拘在房里頭,你讓外頭的人怎么看我?上回譚子游見了還笑話我呢!” 又一次被沈葭強(qiáng)拉進(jìn)船艙的懷鈺終于爆發(fā)了。 沈葭啊了一聲,懵懂道:“可咱們以前不是也這樣嗎?” 懷鈺穿好被她扯掉一半的袖子,正色道:“以前是以前,我現(xiàn)在覺得咱們該禁欲了,所謂欲重傷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夫人,咱們應(yīng)該有點(diǎn)追求,不能沉緬于閨房之樂?!?/br> 沈葭被他教訓(xùn)得有點(diǎn)羞愧,心說自己最近好像是急色了些,摸摸鼻尖:“好罷?!?/br> 懷鈺道:“馬上就到淮安了,帶你進(jìn)城逛逛去?” “算了罷?!?/br> 沈葭意興闌珊地?cái)[了擺手。 這一路上,但凡是經(jīng)過比較大的城鎮(zhèn),當(dāng)?shù)毓賳T都會宴請,沈葭作為王妃,自然也要出席,但她很不耐煩這種人情往來,不如待在船上不下去的好。 懷鈺聽了,也不勉強(qiáng)她:“那我晚點(diǎn)回來,給你帶夜宵?!?/br> 懷鈺下船后,沈葭待在船艙內(nèi),覺得沒意思,便招辛夷和杜若進(jìn)來說話。 看見杜若,她很是吃了一驚:“你怎么胖了這么多?” 杜若年方十歲,本該是抽條兒長個子的年紀(jì),但臉上的嬰兒肥還未褪去,居然又圓了一圈。 辛夷笑著乜她一眼:“觀潮天天帶著好吃的來投喂她,可不得胖嗎?” 杜若老實(shí)道:“小姐,好久沒見到你了,觀潮哥哥說你和王爺在船艙里玩兒,你們玩兒什么?怎么不叫我?” 沈葭:“……” 辛夷:“……” 沈葭自動忽視了杜若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若有所思地對辛夷說:“我覺得懷鈺不愛我了?!?/br> “……” 辛夷勉強(qiáng)微笑:“王妃何出此言?” 沈葭愁眉苦臉:“他現(xiàn)在都不和我那個了,他以前很喜歡的。” 杜若問:“那個是哪個?” 辛夷道:“應(yīng)當(dāng)不是罷?王爺對您情深意重著呢,方才下船還聽他說,要給你帶什么淮揚(yáng)名菜。待在船艙久了,容易胡思亂想,王妃,外頭景致正好,不如去甲板上散散心罷?” 沈葭一聽,她說的也有理,便起身出了船艙,去到甲板上。 寶船停泊在淮安碼頭上,正是傍晚時分,霞光萬丈,將整個運(yùn)河水面映得波光瀲滟,堤岸上種植了垂柳,隨風(fēng)輕拂,送來一陣花香。 沈茹系著一色雪白披風(fēng),立在船舷邊,呆呆地低頭望著水面。 旁邊喜兒苦著臉勸道:“夫人,回去罷,船頭風(fēng)大,您身子剛好,又懷著孩子,受不得風(fēng)的?!?/br> 沈茹的聲音輕得像飄散在風(fēng)里:“喜兒,你不該跟著我來的?!?/br> 喜兒道:“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我從小就被爹媽賣進(jìn)東府,受盡人冷眼欺負(fù),從沒有人像夫人對我這般好?!?/br> 沈茹偏過頭,握著她的手:“你放心,在我死之前,一定為你找個好去處?!?/br> 喜兒嚇得合不上嘴,心說這一路上,碰到那些險灘河流,夫人總會去甲板上,失魂落魄地盯著水面看,果然是存了死志。 喜兒剛想說話,身后就傳來一道聲音。 “你們在這兒做什么?” 沈葭跑過來,心有余悸地看著沈茹:“你不會是又想往水里跳罷?” 托上回落水事件的影響,她見到沈茹站在水邊就害怕,總感覺她會跳下去。 沈茹還未開口回答,喜兒就撲通跪了下去,揪著沈葭的裙擺哭道:“孫小姐,求您救救我們夫人!” - 船艙內(nèi),喜兒跪在地上,哭得滿臉是淚:“那陳姑爺,真是個夜叉惡鬼,平日稍不如意,就大發(fā)雷霆,將夫人一個相府出身的小姐如同豬狗對待,動輒打罵,肆意凌.辱,孫小姐請看……” 她膝行上前,將沈茹的衣袖挽上去,只見那瘦弱蒼白的手臂上,遍布累累傷痕,淤青、燙傷、甚至還有牙印。 沈葭和辛夷、杜若倒抽一口冷氣。 喜兒又將沈茹的衣領(lǐng)拉下去,肩頭瘦骨嶙峋,新舊傷痕一直從肩膀蔓延至胸.部,牙印更加明顯,有些已經(jīng)淡了,留下那么深的印子,可見當(dāng)時咬得有多重,她不僅僅是遭到了毆打,還經(jīng)受了凌.虐。 船艙中幾人都看得怔了,或驚嘆,或氣憤,或憐憫,唯獨(dú)沈茹事不關(guān)己,坐在凳子上,像個泥塑木雕,毫無反應(yīng)。 沈葭啪地拍著桌子站起來,憤怒地走到她跟前,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要強(qiáng)忍著?就算你不想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沈如海,讓他替你做主!” 沈茹掀起眼皮,淡淡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沒說嗎?” “什么?” “回門第一天,我就說了,可是你知道,爹對我說什么嗎?” 沈茹笑起來,笑得悲涼:“他說,‘允南不是那樣的人’。嫁給他的人是我,被打的人也是我,可他居然說,他的學(xué)生不是那樣的人。好meimei,你還不知道嗎,我們的爹是個什么人?面子在他的心里比天大,連親生女兒也不如?!?/br> 沈葭沉默下去。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沈如海的為人,一個極度自私自利、虛偽狡詐的偽君子、假道學(xué),不好色不好利,唯獨(dú)貪個“名”,仕途和名聲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沈茹證明陳適確實(shí)打了她,他也不會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反而會勸沈茹回去和陳適好好過日子,做個三從四德的賢妻。 “所以你就想尋死?那次也是故意跳下水?” 沈茹喃喃道:“聽人說,那是最不痛苦的死法?!?/br> “那你可想錯了。”沈葭大大咧咧道,“淹死最痛苦了,死后尸體還要留在水里泡發(fā)泡脹,撈起來可難看了,何苦來哉?服毒還差不多,去找大夫配個吃了不痛苦的毒藥,一劑藥下去就升天了……” 沈葭說到這里,猛地打住,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怎么教起尋死的法子了,她應(yīng)該力勸沈茹活下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