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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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寫給我看看?!碧茓沽⒓唇拥?。 唐嫻的目的就是讓她打起精神別再睡了,小計謀達成,滿意極了。 愉悅的同時,心中不免感慨,兄妹倆怎么相差這么大?若是她兄長也這么容易哄就好了。 那油鹽不進的大公子,實在是太難纏了! 分神的一小會兒功夫,云裊已經(jīng)把字寫好,喊她來看。 “哎,我看看啊?!?/br> 唐嫻低頭看去,學(xué)著她用食指點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云——裊——” “……云裊?” “轟”的一聲,唐嫻腦中驚雷炸裂,深眠蘇醒后的慵懶散漫與心底的埋怨瞬間被這兩字震碎,此時此刻,她再清醒不過了。 云是皇姓。 唐嫻打了個寒顫,顫聲問:“你、你全名叫云裊?” “對啊,云裊。”云裊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伸著食指在床褥上繼續(xù)比劃。 這一刻,唐嫻的腦中閃過無數(shù)片段,龍榻上年近古稀的老皇帝、目光像毒蛇一樣憎惡地俯視她的太子、還有那飄渺如仙山的死寂皇陵。 她違抗皇命偷離皇陵,落去皇室手中…… 沒人比皇室子孫更想把她全家碎尸萬段。 這一陣聯(lián)想,把唐嫻三魂七魄嚇飛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縷浮若游絲地殘存著。 “寫好啦,你看!”歡快的童聲喊著,“百里云裊!” 那最后一縷殘魂捕捉到云裊后面一句話,強行把唐嫻的神智拉了回來。她哆嗦著低頭,看見云裊在她名字面前加了兩個字。 “百里云裊?”唐嫻牙齒打顫,四肢僵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百里云裊是什么?” “我的名字啊?!痹蒲U歪頭道。 唐嫻一愣,按壓住幾欲跳出胸膛的心臟,問:“你姓百里?” “對呀!我叫云裊,百里云裊?!?/br> 唐嫻心頭猛然一松,脊梁骨一軟,癱坐在了床褥上。 她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云裊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拍拍面頰讓自己清醒點,她雙眼緊盯云裊,奮力保持冷靜,鄭重問:“你叫百里云裊,那你哥哥叫什么?” “你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啊,你還是表姐呢!”云裊嘟嘴以示不滿,但還是回答了她,“叫云停啊,百里云停!” 唐嫻的心因她的回答升上至萬仞高空,又重重跌落回谷底,如此往復(fù)兩次,在四月的清晨,硬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最初在褥子上寫名字是為了引起云裊的興致讓她清醒些,最終,是云裊發(fā)了功,讓她唐嫻徹底清醒了。 云裊就沒注意到她的反常,用腳蹬開被褥,在綢褥用手指寫出“百里云停”這幾個字。 唐嫻看著她歪歪捏捏的字,獨自坐在一邊安撫近乎炸裂的心臟。 她沒聽過京中有姓百里的權(quán)貴,可看云裊年紀小,滿臉認真,不像是說謊。 也是,他若是皇室中人,哪里還用得著造反?耗死僅有的幾個云姓不孝子就能當皇帝了。 “被你嚇死了!”唐嫻用了好長時間來收整受驚的心,再沒心思哄云裊,下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自己先更衣了。 等她收拾好,云裊還趴在床上亂寫亂畫,外面忽有人叩門。 “姑娘與小姐可是醒了?可需奴婢們伺候?” . 云停在清晨回了趟皇宮,處理完難裁斷的政務(wù)與奏折,召見幾位重臣,又翻閱了下瞿陽王相關(guān)的記載,正欲回府,有侍衛(wèi)尋來,說云裊午后歇息了會兒,突然發(fā)起熱來。 這使云停記起昨夜所見:唐嫻迷糊中去摸云裊的額頭。 帶著御醫(yī)回府,蘭沁齋內(nèi)已遍布侍女,恭敬地分立在外,無人敢弄出聲響。 內(nèi)室,云裊白著張小臉躺在床上,虛弱地喊了一聲“哥哥”,緊接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唐嫻坐在床邊,臉上也沒什么血色,看見他來了,警惕地站起。 二人對視,唐嫻欲言又止,最終沒發(fā)聲。 云停也未說什么,留下御醫(yī)給云裊看診,自己去外面見了明鯉。 晨間唐嫻與云裊的對話在床幃中,明鯉只聽出唐嫻聽到云姓的驚慌,一想那畢竟是皇姓,這反應(yīng)也正常。 而云裊說她姓百里,也并非謊言。 當年西南王求娶王妃,百里老夫人是不答應(yīng)的。 她府中已落敗,覺得女兒嫁入皇子府無人撐腰,等西南王的新鮮勁兒過了,女兒只會受人欺凌,就想了許多招數(shù)為難西南王。 其中一條便是家中僅有一女,他日誕下子嗣,須得一半繼承百里家的姓氏。 皇家子嗣是要上玉碟的,豈能輕易改了姓氏? 可西南王就是答應(yīng)了,后來當真給長子、三女冠了妻姓。 在白太師請云停登基之前,他一直是叫做百里云停的。 “……小姐醒來后用了膳食,就纏著莊姑娘教她寫字,莊姑娘瞧著像是沒睡好,興致缺缺……” 明鯉把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全部說完,篤定道:“屬下全程在暗處盯著,未見莊姑娘對小姐做什么,調(diào)來的侍女也是再三檢查,絕無二心的。且莊姑娘與小姐同吃同睡,她既無事,應(yīng)當也不是食水的緣故?!?/br> 云停不贊一詞,揮手讓人下去,想起前兩日侍衛(wèi)傳來的消息。 他派人去禹州已有大個半月,至今未搜羅到關(guān)于這位姑娘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張貼出來的畫像,也無人認領(lǐng)、無人暗中打探。 初見時他用禹州的假消息欺騙唐嫻,她的悲慟絕不是假裝,她必有血脈至親在禹州境內(nèi)。 在禹州的畫像無人回應(yīng),云停只能想到兩種情況。 要么是唐嫻家中有了難處,至親自顧不暇;要么就是她父母親人敏銳,察覺到異樣,在刻意回避。 若是前者,云停無話可說,可若是后者,那她這一家必不簡單。 也許,很快就有人悄然入京來尋她了。 “公子?!庇t(yī)從房中走出,與云停行禮。唐嫻就跟著他身后,在等脈診結(jié)果。 “敢問公子,小姐近日是否作息是否規(guī)律?可有勞累?” 云??磫“?,啞巴上前如實答復(fù)。 御醫(yī)捋須道:“如此,便無需太過憂慮了。孩童長途跋涉后患有傷寒熱疾事常有,細心照料著,幾日便能痊愈?!?/br> 云停微怔,他這meimei養(yǎng)在西南,這是首次離家,是以,他從不知道還有這事。 從西南到京城,侍衛(wèi)連夜趕路,七八日即可抵達。云裊有啞巴與明鯉小心照料著,用了雙倍時長,可到底是孩童,終究還是會有不適。 途中看不出,一放松下來,就發(fā)作了。 到這時,云停才明白昨夜唐嫻熟睡中去摸云裊額頭是何用意。 她家中有幼弟幼妹? 讓侍衛(wèi)隨御醫(yī)去開藥,云停凝眸望向唐嫻。 唐嫻這一日受的刺激,不輸初入百里將軍府被云停審問恐嚇的那一回。 知曉云停姓名那事除外,云裊會起熱,其實唐嫻有預(yù)料的,她弟弟meimei幼年時每回外出超過三日,回來后就多少會有點不適。 她不確信云裊會不會也會這樣,才一直沒說,只暗自提防著,不料云裊夜間和晨起都無事,反倒是午后出了異樣。 唐嫻怕是昨日沐浴久了致使云裊受涼導(dǎo)致風寒,又覺得云裊是疲累所致,可無論哪一種,哪怕她是無心之失,恐怕也沒人會聽她辯解。 云裊出事,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御醫(yī)的話還了她清白,她撫著心口安慰自己,發(fā)現(xiàn)云停向她看來。 御醫(yī)把脈前,兩人有過短暫的對視,有些話未說出口,但眼中暗含的意思,彼此能感知得到。 唐嫻難得硬氣一把,擺著張冷臉,淡漠回了云停一眼,抬腳返回了屋中。 第17章 祖訓(xùn) 唐嫻想著與云裊打好關(guān)系后,她出府玩耍定會帶著自己。外面人多,逢佳節(jié)時熱鬧擁擠,同伴間走散的事常有,可以借此時機脫身。 不到兩日功夫,云裊對她已經(jīng)很是依賴了。 事情進展順利,唐嫻心中卻生出了些許內(nèi)疚。 利用一個小姑娘的信任,她的良心很難躍過這一道坎。 “我有六只小貓,七只小狗,我還想要只大黑狗,外祖母說長大了才可以養(yǎng)?!痹蒲U側(cè)躺在床榻上,懷中圈著洗干凈了的瘸腿小灰貓。 身體不適,她臉蛋紅通通的,說話聲音也很弱,但不老實,非要與唐嫻炫耀她的小貓小狗。 小灰貓的腦袋就貼著她下巴,她低著頭與小貓蹭蹦臉,繼續(xù)道:“黑將軍和飛虎都尉是不能摸的,它倆會抓人,可疼了!回家后,跛腳軍師不能和他倆在一塊……不、不然……” 說在興頭上忽然停住,她仰著頭張開嘴巴,瞇著的眼角溢出濕潤液體。 侍女見狀,忙展開手帕覆在她口鼻上。 “——阿嚏!” 噴嚏太用力,打完之后,云裊有點懵,還沒想起來剛才說到哪兒了,另一個侍女端著藥進來了。 唐嫻因她茫然的神色失笑,接過熱氣騰騰的湯藥放在床邊春凳上,問:“小貓的名字是誰幫你取的???” “我自己取的。”云裊揉鼻子。 唐嫻奇怪,“你這樣小的一個人,從哪里知道軍師、都尉這些稱謂的?” 云裊道:“我見過啊,他們總來找大哥,我見得多了就記住了?!?/br> 唐嫻:“……” 當年她祖父想通過控制太子來奪取皇權(quán),這位百里公子更厲害,內(nèi)里勾結(jié)白太師等朝廷大臣,外面還私養(yǎng)了兵將。 皇帝沒當上呢,將軍都尉已經(jīng)封好了。 云裊不覺得自己說了什么可怖的事情,窩在寢被里親她的“跛腳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