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

    程子安問道：“阿爹，草兒jiejie的親事如何了？”

    即將收稻谷，村里人都會提前做準(zhǔn)備，將鐮刀等農(nóng)具拿到城里去修，多少置辦些糧食酒菜，招待幫忙之人。

    程箴沒親自出面，使出妙計(jì)傳了幾句話到村里最愛搬弄是非，見不得人好的孫二壯耳朵里。

    莫三郎進(jìn)城時，孫二壯看似好意，卻懷著看笑話的心思，將他拉到了李椿鋪?zhàn)痈浇室庹忆佔(zhàn)拥幕镉?jì)掌柜說話打聽李椿。

    結(jié)果不言而喻，莫三郎聽了李椿的底細(xì)，心事重重回了村。

    昨日媒婆又來了，平時畏畏縮縮的莫三郎，究竟沒蠢到無可救藥，出言拒絕了媒婆，稱舍不得莫草兒出嫁，要留她幾年。

    媒婆氣得說了一堆酸話，氣沖沖離去。沒多時，二叔祖母去找了莫三郎與毛氏，結(jié)果也罵罵咧咧走了。

    程箴瞪他，道：“你老子做事，何時由你來質(zhì)疑了？”

    程子安笑嘻嘻道：“阿爹做事我當(dāng)然放心，不過阿爹，草兒jiejie到底會不會去做妾啊？”

    程箴只得道：“莫三郎已經(jīng)拒絕了媒婆，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程子安笑得牙不見眼，說了聲阿爹厲害，然后臉上的笑迅速退去，變得乖巧端莊，掏出荷包遞上前。

    “阿爹，這是我賺的銀錢，拿去給草兒jiejie買個上門女婿，花兒jiejie買張織機(jī)，我還要個書童，就要莫柱子吧，他人好，我喜歡他?！?/br>
    程箴與崔素娘被震驚住，兩人面面相覷，皆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難以置信。

    最先回過神的程箴接過荷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大小不一的金錁子，加起來約莫值十五兩銀左右。

    接下來，程子安用春秋筆法，隱去他作弊賺錢的事，只說了這次如何從辛寄年處賺了大筆的錢，坦白他的考試成績，是由碰運(yùn)氣押題得來。

    假期之后就要開始學(xué)經(jīng)史，程箴書房上堆著厚厚的一摞經(jīng)史書籍，差不多能將他埋進(jìn)去。只一看，就令人頭大。

    程子安絕不能讓程箴以為，他是讀書的料。乖乖拿出錢來，是要讓程箴出面，盡可能幫著莫家改變命運(yùn)。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莫草兒這次逃脫了，下次她還是會淪落到與毛氏一樣的命運(yùn)。

    莫花兒亦如此，她們姐妹一輩子辛苦勞作，子孫后代能否看到希望，則要看天意。

    天意這玩意兒，程子安這等凡人就不去肖想了。

    莫柱子在私塾剛讀了一年書，字都沒認(rèn)全。他必須再多讀兩年書，去做學(xué)徒或者其他事情，才能更有競爭力。

    莫草兒與莫花兒，不能只埋頭在地里拋食。她們姐妹的能力，程子安不清楚，多張織機(jī)，或者學(xué)織布的手藝，也是一門出路。

    村里有日子過得安逸的人家，家中婦人擅織布，添了上好的織機(jī)，從相熟的織坊拿絲線原料，織出貴重的布料，織坊再收回去。

    一來一回，能賺不少手藝錢?？棛C(jī)少，賺到的錢無需交賦稅，比種地要劃算多了。

    莫柱子羨慕地說了好幾次，可惜織機(jī)貴重，并非家家戶戶都能買得起。

    買得起織機(jī)，還要有手藝，有相熟的織坊，先能放心給你絲線，收回織好的布。

    如此一來，就必須程箴出面了，程子安沒這個關(guān)系。

    程子安當(dāng)然有自己的小九九，莫柱子聽話，做書童之后，有了筆墨紙硯，就逼著他練字讀書，再教他算學(xué)，順便幫他功課一并寫了。

    莫柱子讀書之事，一并完美解決。

    程箴心中滋味復(fù)雜萬千，捏著那些金錁子，好半晌后方道：“莫三郎有兒子，莫草兒哪能買夫君做上門女婿。”

    程子安不能講出超過他年紀(jì)該有的見識，不然就是鬼上身了。

    小也有小的好處，程子安天真地問道：“阿爹，有規(guī)定家中有兒子，女兒就不能招上門女婿嗎？”

    程箴愣了下，世情是女兒嫁人，兒子娶妻。

    不過，倒無規(guī)定家中兒女雙全，女兒不能找上門女婿。

    崔素娘皺眉，道：“村里人見到，又要說三道四，莫三郎只怕會不同意?！?/br>
    程子安偏著頭，追問道：“反正都是賃地種，莫三郎多了一個勞力種地，女兒還能留在身邊，又不是白吃白喝，就多添兩間屋。莫家院子有修建房屋的地方，修房招婿的錢，不是他拿出錢來，都是阿爹拿去給他，他為何不同意？”

    崔素娘一下沒了話說，不由得看向了程箴。

    程箴擰眉思索，程子安的話聽上去稚氣天真，其實(shí)頗有見地。

    對于有女兒的人家來說，招上門女婿比嫁出去要放心。畢竟在眼皮子底下生活，親生的總會疼愛些，不用受婆家的磋磨。

    若怕村里人說閑話，莫草兒與莫三郎分家過日子，總比嫁出去辛苦干活，還要與妯娌拌嘴，看婆婆的臉色好。

    至于買織機(jī)，莫花兒跟著毛氏，只能織些粗布，織坊可看不上。

    一張貴重的織機(jī)要幾十兩銀子，程子安用小聰明賺到的這點(diǎn)銀子可不夠，況且他還要書童___

    程箴心里有了大致的打算，沉聲道：“莫三郎家中之事，你就無需cao心，如今你當(dāng)以讀書為重。此次你靠著運(yùn)氣考了第十名，還想要書童，真是胡鬧！”

    程子安臉垮了下來，上前扭住崔素娘，要哭不哭道：“阿娘，阿爹都有慶川，我什么都沒有。我自己賺到的錢，我就要書童，我要莫柱子！”

    崔素娘被程子安纏住不放，溫聲安慰道：“莫柱子是莫三郎的長子，哪能舍得賣了給你做書童，你莫鬧了，仔細(xì)你阿爹捶你。”

    程子安偷瞄了眼黑臉的程箴，嚷道：“我不買，就雇用，阿娘，莫柱子的月例，又不要幾個大錢，阿娘.......”

    程箴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不若將你的月例，拿出來去雇書童吧?！?/br>
    程子安真想哭了，他一個月的月例只有兩百個大錢，拿到手就花沒了。

    雖不在意錢，程箴兩百個大錢都要扣掉，實(shí)在是狠心?。?/br>
    擒賊先擒王，程子安只管纏著崔素娘苦苦央求。

    崔素娘生怕籃子里的桂花灑出來，經(jīng)不起程子安的糾纏，眼見就要答應(yīng)他，被程箴一個眼神止住了。

    程箴不客氣伸手揪過程子安，呵斥道：“站好！你阿娘身子不好，休得去惹她心煩?！?/br>
    程子安蔫頭耷腦站在桂花樹下，鼓起臉頗為不服氣。

    程箴望著他腦袋歪到一邊的包包頭，身上皺巴巴的衣衫，不由得瞪眼：“你瞧你，都這般大了，還只知曉在阿娘身前撒嬌，也不嫌害臊。”

    程子安頂了回去：“阿爹一會說我還小，一會說我大，我究竟是小，還是大啊？”

    “你！”程箴氣得想揍他，不過到底克制住了，道：“你想要莫柱子做書童，也不是不可。你以后的考試，必須再得更進(jìn)一步才行。還有，不許再自作聰明押題，辛寄年好騙，辛仲可不是好相與的！”

    程箴其實(shí)在恐嚇程子安，能次次押中題，辛仲巴不得出錢，買到這手難得的本事。

    程子安腦子還算靈光，程箴希望他能腳踏實(shí)地，學(xué)到真本事，而非靠著僥幸過關(guān)。

    “好呀！”程子安眉開眼笑，響亮應(yīng)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程箴與他不同，乃是真君子。莫柱子當(dāng)了他的書童，程子安不信程箴能狠心解雇掉。

    程子安答得太干脆，程箴不禁心生懷疑。

    時辰不早，灶間早已做好了晚飯，程箴便沒再多說，吩咐道：“趕緊去洗漱用飯?！?/br>
    程子安大聲應(yīng)是，捂著腰一溜煙跑了回屋。

    腰袋里，還藏著價值五兩銀的金錁子。

    用完晚飯，程箴與崔素娘照常去散步，程子安則朝村西莫家方向去了。

    作者有話說：

    第27章 27 二十七章

    ◎無◎

    圓月變成了彎月，在云層中穿梭，時隱時現(xiàn)。

    夜里的村莊，風(fēng)吹來草木的清新氣，涼爽舒適。孩童在笑在吵鬧，大人不時招呼訓(xùn)斥幾句。婦人在搗衣，織布機(jī)杼吱呀，偶爾夾雜幾聲犬吠。

    草屋，瓦舍，燈火昏昏。

    熱鬧，又莫名的安寧靜謐。

    程子安來到莫家的籬笆院墻外，墊著腳尖朝院內(nèi)看去。

    堂屋里，豆大的燈盞氤氳搖晃，毛氏在燈盞旁腳踩手搖，麻利挽線織布。

    莫三郎坐在院子角落的黃角樹下，借著月光編篾籠。莫柱子手忙腳亂去拉調(diào)皮亂抓的弟弟，喊道：“貴子，別上前，當(dāng)心竹子傷到你。”

    莫草兒與莫花兒兩人，抬著木桶進(jìn)了豬圈，豬大聲哼哼，呼嚕嚕搶食。

    程子安看了片刻，莫草兒與莫花兒從灶間收拾好出來進(jìn)了正屋。莫草兒帶走弟弟，莫柱子與莫花兒則進(jìn)了正屋，他加重了腳步，從籬笆院前晃過。

    莫三郎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放下手中的活走出來，看清楚是程子安，忙客氣地招呼：“程少爺?！?/br>
    程子安叫了聲莫三叔，道：“三叔你忙，我晚上沒事出來散散步?！?/br>
    平時莫柱子從程子安這里得了不少零嘴，莫三郎忙喊了聲柱子出來，道：“榕樹下乘涼的人少了，村里狗多，當(dāng)心不認(rèn)識咬了你，讓柱子陪著你去吧。”

    莫柱子聽到聲音，已飛快跑了出來，熱情與程子安見禮，“好久都沒見著程少爺，你考試完了？”

    程子安說是，這時莫花兒也遲疑走了出來，他心知這些天沒出來割草，她還沒收益入賬，定會放不下心。

    莫貴子愛熱鬧，聽到動靜，他伸著手，咿咿呀呀朝他們方向掙扎，莫草兒一拉，他就不依尖叫。

    入秋后，冬瓜成熟，崔素娘做了冬瓜糖，程子安抓了一把在荷包里，這時解了下來，道：“草兒jiejie你帶著貴子來吧，我這里有糖?；▋簀iejie也來。柱子，先給你一顆?！?/br>
    莫柱子接過冬瓜糖美滋滋含在了嘴里，莫三郎忙彎腰謝了又謝。程子安趕緊制止住了他，見莫草兒遲疑著沒動，笑著喊她：“草兒jiejie來啊，貴子都急了?！?/br>
    莫草兒這才抱著貴子走了出來，莫花兒大膽些 ，接過糖掰了一半吃了，留著一半藏在了手中。

    程子安給莫草兒與莫貴子分了糖，剩下全部給了莫三郎：“三叔，你與毛嬸子也嘗嘗，是阿娘的手藝，看好不好吃。”

    莫三郎手在身上不停抹，局促地道：“這如何好意思，崔娘子做的糖，肯定好?！?/br>
    程子安將糖塞到了莫三郎手里，余光瞄見莫花兒將藏著的半塊糖含在了嘴里，大大的眼睛彎了彎。

    果然，莫花兒是給毛氏留了糖。等見到程子安給了莫三郎與毛氏，才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糖，珍重?zé)o比吃了。

    程子安暗自嘆息一聲，道：“草兒jiejie，貴子淘氣，不如帶他出去走走吧?；▋簀iejie要不要一起去？”

    莫三郎捏著糖，趕緊發(fā)話道：“柱子一人不行，草兒花兒都好生陪著程少爺。”

    程子安頷首道謝，莫草兒莫花兒姐妹一天到晚沒得閑，忙得像是陀螺。生活的鞭子不斷抽來，她們只得不停旋轉(zhuǎn)。

    姐妹倆難得在夜里出來走動，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走在最后，莫柱子在前蹦跳著，嘰嘰喳喳與程子安說話。

    程子安耐心回答他，不時回頭看一眼姐妹倆。莫草兒背著莫貴子，他咧著嘴咯咯笑，口水在嘴角掛了一條晶瑩的線，滴在了莫草兒的衣領(lǐng)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