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變 第113節(jié)
“誰叫他們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的。大開殺戒,不好嗎?興許玻璃月季今天想看個復仇爽文呢,反正我爽了?!庇舭兑还锹蹬榔饋?,拉上火焰圭往龍離開的方向追,“它翅膀底下受傷了,估計飛不遠,上去看看?!?/br> 火龍飛得跌跌撞撞,在深山頂端的密林中停歇,兩人一路追行,沿崎嶇山路手腳并用向上爬,山壁越發(fā)陡峭,火焰圭只能徒手攀巖,郁岸則可以靠怪態(tài)核-鷹翼向上盤旋,偶爾拉他一把。 “我們的歷史中從來沒留下過真實的龍存在的證據(jù),神話傳說里卻比比皆是,不論東方還是西方都同時提到龍這種生物,你不覺得很蹊蹺嗎?!被鹧婀缗赖脷獯跤?。 “我以為只是它們躲著人生活而已,畢竟沾上人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郁岸毫不懷疑,他相信這世界上的所有虛幻的故事皆因空xue而來風,相信一切認知外的生物存在即合理。 越爬得高,周圍氣溫就越低,直到呼吸出現(xiàn)白氣,空中飄零起濕漉漉的雪花,落進泥土中化成水。 終于翻上了山嶺最高處,兩人鉆進雜草叢里藏身,偷窺火龍的一舉一動。 火龍把嬰兒輕放進草窠里,在周遭叼一些枯草,攢成一個能勉強臥下的巢,拖著沉重的身體臥成一團,長尾巴卷到兩個前爪前保溫。 它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伸出藍色的長舌頭舔自己翅翼下的傷口,尾巴將小嬰兒柔嫩的身體攏進懷里,舔凈他身上的血污惡露。 星球磁場每個季節(jié)都會有規(guī)律地改變,龍類畸體需要巨大的能量支撐活力,因此會跟隨磁場變化不斷遷徙,如果錯過遷徙的時間,失去磁場輻射的支撐,它就會失去大部分生命力,進入脆弱的眠息狀態(tài),等待下一輪磁場輪回到這里,相當于大型用電器沒趕上移動充電樁,因此等電量耗盡就要自動關(guān)機了。 “它不打算走了嗎?”郁岸問,“一直在舔?!?/br> “小嬰兒跟著飛太高會死的吧。他好像想救我?!?/br> 龍默默舔凈小嬰兒骯臟的粉紅皮膚,一下、兩下,吧唧吧唧嘴,哧溜吸了一下口水。 “它好像覺得你味道不錯?!庇舭睹掳筒聹y。 在花中記憶里,時光推移飛快,山中的大雪將龍覆蓋,火龍身上的鱗甲結(jié)了冰,連零星火焰也消失殆盡,爬起來逮只兔子充饑已經(jīng)精疲力盡,甚至噴不出足夠的火焰把它燒熟。 唯一能給它溫暖的是那個同樣可以身披火焰的小嬰兒,以孩子為中心的一個圓內(nèi)落雪即化。 龍?zhí)鹗軅某岚?,用利齒撕開結(jié)痂的地方,給饑餓的小嬰兒嘬翼下的傷口,用龍血當它的口糧。 火焰圭沉溺在溫情的畫面中,郁岸忽然豎起耳朵,聽到不遠處鞋底壓碎枯枝的聲音。 一群手拿火銃的村民提燈帶路,引一位牽狗的女童上了山。 女孩最多五六歲年紀,長了一頭藍綠色光澤的卷發(fā),一左一右扎成兩個丸子,她手里牽著一條粗繩,牽引繩一端纏在手上,另一端則分出十四股長繩,每一股都栓著一頭巨型猛犬,體型最大的幾頭比最強悍的藏獒還要大上好幾圈。 十四頭惡犬雙眼散發(fā)駭人紅光,顯然全是畸體,而且級別不低,它們可以輕易把主人拖行出幾百米,卻完全聽從小女孩的指令。 難道是契定關(guān)系? 那小女孩是何方神圣,小小年紀就能同時契定十四頭巨型惡犬? 村民們敬稱她為馴靈娘娘,請她出手捉拿燒毀村莊的火龍,在她面前訴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女孩點頭應(yīng)下,清脆的嗓音長長地吆喝一聲,便撒開了栓狗的牽引繩。 那些狂暴惡犬嗅覺極為靈敏,在枯草雪被間搜尋到了畸體的氣味,一陣狂吠,朝目標奔跑而去。 郁岸和火焰圭提前爬到樹上才躲過一劫,隔空伸手比了比那些大狗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小聲感嘆:“比我手還大,這是獅子吧?!?/br> “我們要管管那頭龍嗎?” “龍還打不過狗嗎?” “可它熄火了啊。”郁岸拿來常年掛在書包上的目鏡,擰上望遠鏡頭往龍巢的方向張望,“三只大狗加起來就比它還大了,何況十四只?!?/br> 果不其然,十四頭大狗狂吠而至,火龍?zhí)鸩鳖i,感到危險便叼起懷里熟睡的嬰兒,抖掉渾身積雪,忍著翼下撕裂的痛苦扇動翅膀向天空飛去。 其中一頭巨犬竟懂得借力,猛地沖向一棵枯樹,用力向上攀了一段,竟凌空咬住了火龍的翅膀,沉重的噸位使得火龍傷口撕裂,向下重重一墜。 剩下十來頭巨犬聚集在一起,仰頭緊盯著獵物,趁火龍失去平衡下墜時一擁而上,撕咬龍的翅膀和尾巴。 火龍如同墜毀的風箏,一頭栽落進饑餓的惡犬之間,它只能把頭埋進翅膀底下,把小嬰兒保護在身體中央,其余地方任它們撕咬。 “住嘴啊一群瘋狗!”火焰圭終于按捺不住只身跳進那些猛獸的包圍中,渾身騰起一層烈焰,暴漲的溫度將犬群逼退,他又舉起一把木杈,吹火引燃,朝那些惡犬一通亂拋。 烈火引燃地上的枯草,燒成一個包圍圈,將龍和他保護在中央。 郁岸從背包里拿出手槍,趴在樹枝高處短距離狙擊那些狗的爪子,閉上一只眼睛,舔著干冷的嘴唇自言自語:“還上,再上打你了?!?/br> 狗爪吃痛,惡犬痛叫了一聲,滿地轉(zhuǎn)圈尋找子彈來向。 普通子彈對畸體無法造成真實傷害,只能以恐嚇為主。 龍從翼下抬起頭,金紅色的豎線眼瞳凝視火焰圭的臉,它還從未在鏡子以外親眼看見過火焰圭長大后的模樣。 火焰圭背靠在龍覆蓋白色鱗甲的胸前,橫擋在它與惡犬之間,偏頭埋怨龍:“你就不能扔下我自己走嗎?” 龍的眼睛里探出一股血紅觸絲,與火焰圭太陽xue鏈接,火焰圭便在腦海中聽到了龍歇斯底里的叫罵。 “我的不幸就是從這里拋棄你開始的!獨自逃跑,又錯過遷徙的時間沒處可去,被追屠斬碎,只剩一顆眼球死里逃生,我這次不拋棄你了還不行嗎!” 龍喘著粗氣,眼睛時不時眨動,黑色的瞬膜會跟著覆蓋一下眼球,再睜開。 火焰圭愣了半晌,回頭抱住龍長長的脖頸,臉貼在堅硬的鱗片上,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龍怒視著他。 “原來你認為改變結(jié)局的岔路口在這里啊。不應(yīng)該是路過村莊的時候就選擇不再救我嗎?” 第130章 多讀書的重要性 龍下意識想反駁,抬起翅膀瞧瞧躲在翅膀根里易碎的小嬰兒琢磨了一會兒,才驚覺原來如此。可它從未考慮過這樣的選擇,在畸體心中,從沒有拋棄幼崽這個選項,哪怕是敵對家族的幼崽也一視同仁。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救了我?!被鹧婀缗c龍緊貼脖頸,人類的皮膚與火龍的鱗甲相碰,龍掙扎了一下,可脖頸被他手臂緊緊環(huán)?。骸笆裁础恪拷凶鹁匆稽c,平民幼崽。” “ares。(阿瑞斯)”火焰圭一向愿意配合落難公主的任性號令。 “ares?”郁岸趴在枯樹枝頭,雙手支著下巴,食指尖掛著手槍扳機護手轉(zhuǎn)圈,心里其實在默默攀比龍和昭然誰比較厲害,如果是昭然的話,自己就可以在龍眼面前囂張一些,但看起來龍族又更加高貴一點,真讓人不爽。 雪地中被引燃的枯草已燒成灰燼,用于阻擋惡犬的火焰消失,十四頭猙獰兇狠的惡犬又開始向前逼近。 火龍阿瑞斯咬住火焰圭的衣服,銜住他向自己背上一拋,火焰圭大叫一聲,為了保持平衡,整個人都趴抱在了火龍背上,他天生自帶的火焰高溫迸發(fā),迅速引燃了龍冰冷的鱗甲。 火焰圭仿佛一顆打火石,在龍背上敲出星星點點火苗,隨后便像引燃一地汽油般迅速,使龍失去輻射能量支撐而熄滅的鱗甲瞬間騰起一層熊熊火焰。 火龍扇動勇猛有力的背翼騰空而起,雙眼也好似烈火在燃燒,整個披覆冰雪的山原被襲來的熱風融化,冰化成水,將凍土沖刷成滿地滾動的泥漿。 夜月被焚燒成明亮的白晝,龍的咆哮在山間回蕩,龍息噴吐出一股火線,直沖最近的兩頭惡犬,引燃了它厚重的背毛。 巨犬被燒得滿地打滾,可身上的火焰卻像膠水一樣黏著它永不熄滅。 眼看那惡犬要葬身火海,一直站在遠處發(fā)號施令的小女孩急匆匆跳下來,脫下身上精致的刺繡衣裙給大狗撲扇身上的火焰。 見龍火不滅,被村民尊稱馴靈娘娘的小女孩沉靜的表情終于被倉皇取代,趕緊轉(zhuǎn)身雙膝跪地,雙手交貼在額頭向天空中的火龍叩拜,哀求龍放過她的小狗。 可龍哪還愿意聽她求饒,畢竟如今眼前情景不過黃粱一夢,當年自己被這一群巨型犬撕殺分食入腹,簡直奇恥大辱。 小女孩見求饒不成,便撲向著火的愛犬,抱著它脖頸任火焰將自己也一起吞噬,被其他尚存理智的巨犬叼著衣角拉開。 郁岸放下槍,坐在樹枝上冷眼瞧著他們,著火的巨犬血量條一直在下降,但也沒有消耗到零。 其實如果巨犬與小女孩建立了契定關(guān)系,那么只要馴靈娘娘不死,它們也不會死,其實郁岸很好奇龍火燒到最后,那些巨犬還能怎樣活著,卻禁不住心里疼痛,老是想到昭然承受畸核彈灼燒卻鎖血不死的情景。 如果死亡成為了一種身不由己的奢望,那么蝶變的意義豈不成了一枚鎖頸的項圈,畸體親手將鎖鏈遞給主人,將全部的自由悉數(shù)奉上。 如果有得選,昭然也不會頂著一路苦痛走到今天吧,他會覺得委屈嗎。 山野的景物自此變得虛幻模糊,冰雪消融的地面生長出密密麻麻的玻璃嫩芽,玻璃藤蔓在樹林中纏繞,將夢境吞噬,樹林、泥淖、手拿火銃的村民、訓犬女乃至那十四頭兇猛巨犬化作煙氣消失,周圍白茫茫一片,仿佛故事讀到最后一頁,只??瞻椎姆獾?。 火焰圭騎著龍降落在空白的地面,郁岸倚靠的樹杈消失,從樹上跌落下來,晃晃腦袋,眼前又回到被玻璃月季枝條重重包圍之中。 火焰圭一臉恍惚,摸了摸頸側(cè),龍眼被他指尖戳到瞳仁,自覺閉上眼睛。 他面前的玻璃花苞盛開,代表記憶中凄慘的故事已經(jīng)修改成溶溶月小姐滿意的結(jié)局。 “噢……結(jié)束了。”火焰圭意猶未盡,還以為能看見龍的容貌,火車上的那位夫人說過,畸體普遍存在外表擬人的趨勢,真想看看他的臉啊。 溶溶月?lián)P起臉,藤蔓身軀婀娜搖曳,享受著新的養(yǎng)料充盈根系的感覺。 “旅者,感謝你們的故事,告訴我你們想去何處?!彼従弳柕馈?/br> “黃金蘋果,你知道哪兒有嗎?”火焰圭不假思索直接說。 “我已經(jīng)不想吃了。”龍眼突然改了主意。 “干嘛不想吃,來都來了,不然車票不是白花了?” “……我們走吧,我真的不想吃了?!饼堁凵斐鲇|絲,撥弄火焰圭的腦袋,試圖讓他原路返回。 玻璃花藤迅速生長,在火焰圭面前長成一道門的形狀,在藤蔓首尾相接的一瞬,藤蔓上的玻璃月季盛開,門里映出一片金色的蘋果園,累累果實壓墜在枝杈間,泛著金燦燦的淡光。 “好兄弟,回頭見!我去給他摘蘋果?!被鹧婀缗牧税延舭都绨?,迫不及待鉆進門里。 一整片黃金蘋果園,在星環(huán)照耀下光輝熠熠。果樹前豎著一道木牌,用鑿子雕刻出一頭龍的輪廓,似乎在昭示這里是專屬龍族的地盤。 “收不收錢啊,要還三萬一個,我可只能給你買一個了。”火焰圭踮起腳去夠其中一只壓彎枝頭的金蘋果,但那枝頭感應(yīng)到異物靠近,竟自動向上抬,讓他怎么跳都夠不著。 龍眼向上瞧他抬起的下頜,伸出一股血紅觸絲,卷住一只金蘋果,輕輕一拽就摘了下來。 觸絲纏繞在蘋果上,用力掰成兩半,遞給火焰圭一半,自己卻拿著另外一半蘋果,猶豫著遲遲不肯下口。 新鮮的黃金蘋果清香酥脆,外皮的口感像一層薄薄的甜冰,一口咬下去外皮清脆裂開,果rou竟是血紅色,多汁甘甜。 火焰圭拿著昂貴的金蘋果小心品嘗,一恍神,腦海里的幻覺投映到眼前,他似乎看見一位頭生彎曲龍角的青年靠坐在果樹枝丫間,一條腿垂在空中蕩來蕩去,歐洲王室的長相,五官貴氣精致,金紅眼珠中央的瞳仁是一道豎線,眼白部分一片漆黑,舌頭則是鮮艷的藍色。 當他從幻覺中醒來,樹枝上什么都沒有,唯有胸前皮膚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鑲嵌龍眼附近的皮膚剝落了一部分,裸露出來的不是人的血rou,而是龍的細密鱗甲,紅白相間,從頸側(cè)一直覆蓋到左胸,鱗甲排列的縫隙中猶如巖漿散發(fā)熾熱火光。 火焰圭難以置信撫摸身上的“龍之鎧”,脆弱的脖頸動脈和心臟都被堅不可摧的鎧甲保護在內(nèi)。 “好厲害啊。”火焰圭隨手在地上找了塊尖銳石頭刮砸自己左胸,石頭被砸碎,他竟然毫發(fā)無傷。 “這果子效果拔群啊,我再啃兩個行嗎?” “夠了,別再吃了?!饼堁凵鲇|絲,憐惜地撫摸新生的鱗甲,懊惱嘀咕,“等我徹底煩透你,不想再看見你的時候再吃吧?!?/br> * 玻璃月季還在等待郁岸說出自己尋求的東西,郁岸手里握著一卷袁老板的進貨清單,還有王老頭給他做新衣服需要的材料單,需要知道地點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不過看起來一個故事只能換一次指引。 “那我想知道哪里能找到礦晶毒蝎的解毒劑。”郁岸說。 溶溶月有些意外,玻璃卷須抬起郁岸下巴,貼近溫聲詢問:“做什么用?” “我……的畸體和蝎女打架的時候中了毒,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吧,就是身體一直比以前虛弱。” “你的畸體?”溶溶月小姐的卷須勾開郁岸的衣領(lǐng),他胸前果然印有一片太陽印記。 雖然在繆斯號游輪上為了大局暫時移除過,但下船郁岸第一件事就是找昭然把印記要回來,這個印記對他無比重要,郁岸靠它來辨別自己有沒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