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并非有意要帶回圖冊的，絕不能戴上這頂莫須有的帽子。

    她必須要在天亮前，找到這本避火圖冊！

    ——

    江漓顧不得帶上靈心，一路疾走沖出了臨安院。

    小路上夜色漆黑，只零星點了幾盞燈，江漓彎著腰邊走邊找。

    她依舊穿著出門是的蘇白色長裙，因為彎了腰，長長的裙擺就拖到了地上，一不留神就要踩到。

    江漓嫌礙事，將長裙的裙擺往上撩起一半攥在手中，露出了一截光潔纖細(xì)的小腿。

    找尋了一段路，避火圖冊還是不見蹤影，她不免有些著急，見到前頭一片空曠的場地，就想過去找找。

    冷不丁的，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沉穩(wěn)微啞的男聲：“姑娘深夜在此處，是在找什么嗎？”

    江漓抬腳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回過了頭。

    就見一男子穿著純白色鎏金滾邊的錦衣，單手附后，正含笑看著她。

    男人容顏沉毅俊美，氣度矜貴非常，讓人見之難忘。

    江漓認(rèn)出了對方是傍晚時分那位差點與她相撞，且態(tài)度和緩，出言關(guān)切她的公子，心中莫名松了口氣的同時，傍晚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她想起剛才回來時見到療善堂亮起的燭火，便猜到在療善堂住下的人便是眼前這位公子。

    舅舅曾說過，住在療善堂的都是貴客，那這位公子是何種尊貴的身份？

    小路上此時只有他們二人，江漓見對方一雙沉潭般深邃的眸子正看著自己，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江漓她轉(zhuǎn)開了視線，尷尬道：“沒……沒在找什么啊。就……就出來逛逛?！?/br>
    未出閣的姑娘深夜出來在后門小路閑逛？

    陸凌霄微微勾唇，眉眼間俱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他將附在身后的手抬到身前，手中的圖冊被他卷成一卷，漫不經(jīng)心地在將之在另一手掌處緩緩拍著，道：“是嗎？如此，姑娘還挺有閑情雅致?！?/br>
    江漓正急著找避火圖冊，根本沒想跟他多說，見他遲遲不走，便敷衍道：“今夜月色挺好，公子也是來……”

    “賞月”二字尚未出口，江漓一眼掃到了陸凌霄手中被卷成一卷的書卷，駭?shù)盟笸肆艘淮蟛健?/br>
    這不是她正苦苦找尋的避火圖冊嗎??？

    第17章

    江漓那張瓷白絕色的臉龐怔了好一會兒，腦袋發(fā)著懵。

    陸凌霄見小姑娘如此反應(yīng)，心中已經(jīng)明了，視線落在她撩起裙擺后，因走動綾襪掉落后露出的光潔腳踝，鳳眸驀地沉了幾分。

    轉(zhuǎn)過目光，他明知故問道：“姑娘說的不錯，在下方才在此間閑逛賞月，在路邊撿到了這本圖冊，也不知是哪位丟失的，等待了良久都不見失主來找。姑娘可知這是誰的？”

    說著，他作勢要將手中的圖冊遞過去要給江漓看。

    江漓頓時駭?shù)糜滞肆艘淮蟛?，這樣露、骨的宣、□□冊豈是她一個閨閣女子看的，且還當(dāng)著外男的面。

    她的視線極快地對方手中的避火圖冊上掠過，而后不敢再看，連連擺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br>
    這架勢，活像是那本圖冊是來索命的閻王似的。

    陸凌霄暗暗失笑，見小姑娘面有惱怒，便歇了玩笑的心思，似有悵然道：“既然不知是誰的，失主又遲遲未來找尋，看來不過是本被丟棄的圖冊罷了，在下回去時將此圖冊扔了便是。”

    聽到他說要扔掉此書，江漓頓時松了口氣。

    只要她矢口否認(rèn)這本避火圖冊與自己無關(guān)，等到圖冊被眼前的公子扔掉，自己偷買違禁書籍的罪名算是洗刷了。

    想到此處，江漓十分贊同地點點頭道：“被丟棄在路旁的書，的確是該扔了?！?/br>
    她穩(wěn)著步子，上前朝公子行了一禮：“天色不早，公子快些歇息吧。”

    說著，她迅速轉(zhuǎn)身，匆匆原路返回。

    一路疾走回到臨安院，她靠在了朱紅的院門邊，聽心口“砰砰”地狂跳，再也走不動半步。

    靈心打完了熱水，主屋內(nèi)卻沒了姑娘的影子，正心急如焚地出去要找。

    剛跑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靠在門邊，驚恐未定的江漓，她以為發(fā)生了甚大事，忙上前扶住主子，哭道：“姑娘，您這是怎么了？剛才您去了哪里？發(fā)生了何事？”

    江漓只覺得疲乏得很，想擺擺手讓靈心不要擔(dān)心，卻忽然發(fā)現(xiàn)兩只手中都攥著裙擺。

    她一個機(jī)靈，低頭往下看去——

    只見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攥著撩起的大片裙擺，而自己雖穿著里衣，但因攥裙擺的力氣太大，將綾襪扯的往后掉下半截，赤/裸裸地露出了一截腳踝……

    江漓手一松，裙擺墜地時，雙腿也是一軟，栽倒在靈心身上。

    天啊，她剛才是這么一路回來的嗎？

    那么剛才碰到那位見到圖冊的公子時，自己也是這副不正經(jīng)、不端莊的模樣嗎？

    天要亡她??！

    ——

    那一邊，目送著江漓逃也似離開的身影，陸凌霄靜靜站在原地。

    手中的圖冊仍舊被他卷成一卷握在手中，看著倒不像是拿著本燙手的違禁之書，反而是一本才華橫溢的月下詩作。

    方形幽靈似的從后面躥到陸凌霄身后，將他手中的圖冊搶到手中。

    他看一眼上頭“避火圖冊”四個字，口中忍不住“嘖”了一聲，又翻開圖冊看了幾頁。

    方形贊嘆道：“沒想到這位江姑娘還是位頗懂男女聲色的妙人兒??！”

    陸凌霄看他一眼，面上冰霜俱冷：“休要胡說。”

    方形戲謔道：“我怎么胡說啦！這本避火圖明顯就是江姑娘遺落的，若是正經(jīng)閨閣中的姑娘家，手中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禁忌之書？”

    “江漓并非這種女子?！标懥柘龀林暎锨熬鸵獙⒎叫问种械膱D冊拿回。

    方形偏偏不給，躲過陸凌霄的手，繼續(xù)道：“那您說說，這本避火圖為何會到江漓手中的？看她剛才的反應(yīng)，明明知道這是本禁忌書籍啊?！?/br>
    想了想，他又意味深長地看著陸凌霄：“不對啊王爺，您方才不是也調(diào)侃了一番江姑娘嗎，還害得人家提心吊膽，一張嬌花兒似的臉都白了。怎么到我這兒，您態(tài)度就來了個大轉(zhuǎn)彎，滿口的篤定那江家姑娘是清白的？”

    “她方才剛從書肆出來，許是誤將避火圖夾在在其中，以后凡是有關(guān)江漓的事，你都不能妄加非議?！标懥柘龃藭r，鳳眸中的冷意又深了些，看一眼正臉色興奮的方形，不耐煩再解釋半句，朝他伸手：“拿來?！?/br>
    “竟這么護(hù)著那姑娘……我瞧著人家好像也沒認(rèn)出您來呢?！?/br>
    方形嘀嘀咕咕幾句，一瞥眼，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手眼通天的攝政王的臉色，似乎更臭更寒了。

    方形“……”

    他又說錯什么話了嗎？！

    方形頓時膽戰(zhàn)心驚，雙手捧著圖冊，老老實實地將圖冊交到陸凌霄手里。

    在攝政王身邊已久，他知道對方何等模樣是真的動了怒，見他這副模樣，心中隱隱約約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緣由。

    饒是不敢再出言造次，方形還是忍不住腹誹了下陸凌霄竟然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陸凌霄此人手腕通天，權(quán)傾朝野，用雷霆手段震懾朝堂，臣子們無一敢置喙半分。

    就是高座上的那位小皇帝也不敢跟他硬來，只敢偷偷摸摸地在背后下黑手。

    這樣一個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憑借滿肚子的權(quán)謀詭計，面冷心狠，一步步問鼎朝堂的人，竟然對一個女子如此縱容維護(hù)？

    明明是那江漓私藏避火圖冊嘛，怎么到了堂堂攝政王嘴里就是“誤拿”的了。

    這還真將黑的說成白的了。

    這人的偏心程度，可以說不能用護(hù)短二字簡單形容了。

    但這些話方形只敢在心里編排幾句，面上是萬萬不敢表現(xiàn)出來的。

    他略有狗腿地湊上去，笑道：“王爺，今日來，我有要事稟報?！?/br>
    陸凌霄方緩和了神色，抬步往療善堂的方向走，方形便緊步跟在后頭。

    進(jìn)了院門，陸凌霄道：“京都那邊怎么樣，我受襲的幕后主使可查到了？”

    “王爺猜得不錯，暗中命人取王爺性命的的確是那位，”方形肅了神色，不屑道，“看來是翅膀硬了，不肯再受人掣肘，想要嘗一嘗自主弄權(quán)的恣意了?！?/br>
    “這偌大朝堂，按照他如今的能耐，恐怕尚不能駕馭。”陸凌霄眉眼淡淡，推門入屋在桌案邊坐下，喝了杯冷茶。

    “誰說不是呢，這小皇帝也是心急，毛都沒長齊呢，就想著使陰招了?！狈叫我婈懥柘鰬B(tài)度平淡得很，忍不住道，“王爺您就不擔(dān)心他會再下黑手？這次您傷得不輕，萬一再有下次……”

    “不急，他是聰明人，知道這次突襲失敗已經(jīng)失去了良機(jī)，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标懥柘鲰虚W過暗光，“不過，京城的爛攤子倒的確該收一收，江南的事務(wù)已布局得差不多，十日后，本王會啟程回京都?！?/br>
    方形雖然平時散漫不羈了些，但遇到正事時還是十分靠譜的，聽聞陸凌霄如此說，當(dāng)下冷凝了神色，道了聲“是”。

    陸凌霄將因重傷拖積到現(xiàn)在的事務(wù)處理完，仍無睡意，便仰靠在躺椅上在窗前看懸掛在半空的半輪彎月。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周身，涼涼的，讓他原本冷戾的心都慢慢平和下來。

    想起后院小路上，小姑娘在月色下著急尋找圖冊，見到他緊張得都忘了雙手還攥著裙擺的嬌憨模樣，陸凌霄忍不住勾唇輕笑了下。

    這一笑，便是劍眉微揚，唇角微勾，擋不住的風(fēng)流肆意的邪氣縈繞。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小姑娘轉(zhuǎn)身時，烏發(fā)掠過他衣袖時殘留的香氣，像美好的花，帶著清甜的味道。

    與他受襲那夜，重傷昏迷在步西街，似有若無縈繞在側(cè)的味道一模一樣。

    陸凌霄心念一動，修長的指一下一下，輕緩地摩挲拇指的那只扳指。

    他的視線落到手邊桌案上。

    桌案上放著一盞清酒，另有一塊被疊得方方正正的絲帕，絲帕角落繡一個“漓”字，字跡秀氣，小巧玲瓏，正如夜色下那姑娘嬌軟幼憐的模樣。

    這絲帕是江漓見他口吐鮮血，滿身血漬時，用來給他拭血用的，他醒來后看到這絲帕，便藏了留在身邊至今。

    不過……

    陸凌霄斂去輕笑，原本明朗的思緒又漸漸沉下去——

    江漓好像真的沒有認(rèn)出他。

    想了想，他又兀自搖頭，為何要讓她想起那夜的自己呢，忘記當(dāng)初滿身污血的他豈不是更好。

    今夜他外出處置了那小皇帝留在江南的眼線，回來時正巧在半路發(fā)現(xiàn)了那本避火圖冊，正要將之處理了，不想?yún)s看到匆忙找尋的江漓，就忍不住捉弄了下她。

    見到小姑娘惱羞成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下意識地露出笑，積壓在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