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第33節(jié)
君熹沒見過這人,以往一直在應晨書身邊走動的,就是趙高啟,蘇元,還有身邊這教授,前面這位很陌生。 小練安卻忽然掙脫出曾山的手朝那車子跑過去,幾乎可以說是沖著去的。 君熹在某一秒里,心頭驀地突了一下,想到了一個人。 下一秒果然見對方彎下腰一把抱起小姑娘,深深裹住,低下頭蹭了蹭她的小臉,又親她,小臉頰親了又親,接著是灰色夜幕下里飄蕩開的小練安的哭聲。 從頭到尾君熹還沒聽到她喊一聲爸爸,聽到的只有小姑娘綿延不絕的抽噎哭泣。 抱著她的人自稱了爸爸,哄她不哭。 君熹眼眶驟然發(fā)紅。 應晨書,還是把他的兄弟救出來了,他救出來了。 后座另一扇車門推開,應晨書下了車。 一月不見,他似乎變了,又似乎也沒變,只是眸光更加漆黑,漆黑而明亮,英挺的五官有些溫潤的清風彌漫,硬朗眉峰上掛著的是溶溶月色,流暢的下頜線棱角分明了一些,他瘦了一點點,但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慵懶氣息。 他好像很放松。 君熹有些淚目,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見他那天,北市還冰雪漫天,那晚四合院的晚燈落他半個肩頭,他在黑白分明的夜色間,挺拔的身姿如芝蘭玉樹,笑容在淋漓盡致的雪夜中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今天只覺得這朗月,更加清潤,動人心魄。 君熹不知道他這一個月怎么過的,是不是每天在殫精竭慮為這事籌謀…… 終于這一天到來了,他滿面都是春風。 “我說為什么讓我們練安自己找過來呢,擱這兒玩捉迷藏,原來是你們才到,緩兵之計呢?!痹竭@時候開了口,打破了這冰冰涼涼似乎一場無形驟風急雨在傾瀉的氛圍。 應晨書穿過車頭走來。 曾山過去,和他擦肩而過。 應晨書不疾不徐地越過他,最終停留在君熹面前。 君熹囁嚅了下唇瓣,措辭了會兒,才說:“人出來了,恭喜?!?/br> 應晨書淺笑:“這么陌生的話?!?/br> “只是覺得,這是一件值得狠狠慶祝的事情。因為,下一句要說……好久不見?!?/br> 他嘴角愈加上揚,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磁性而溫潤:“也才一個月?!?/br> 君熹低下頭,委委屈屈地咕噥:“可是我覺得好久……老是擔心你出問題?!?/br> 應晨書看了眼小姑娘想努力掩蓋但是也不太盡人意的臉色,心中輕嘆,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到頭來帶給你的不多,寥寥無幾,卻帶了諸多不好的?!?/br> 君熹驀地抬頭,眼眶愈加紅了:“陌生的話是誰在說?!?/br> 應晨書立刻道:“行,我不說,不能在外面受了委屈,在我這還委屈?!?/br> 君熹一下哭了,但是沒好意思在那邊小孩子哭時她也在這哭,添亂,她扭開頭去擦了擦眼淚。 應晨書伸手,手背揩過她的臉頰,擦掉淚痕。 君熹余光偷看他幾眼,也不好去說太多,就是忍不住去偷看。 應晨書最后走近一步,在nongnong暮色下低頭靠近她,對她說:“晚上有時間,陪你聊聊好不好?我許久不在這,我們家小姑娘是不是有很多委屈要跟我說?” 君熹想了想,呢喃:“本來有好多,應先生好好地在這,就沒了?!?/br> 他調侃:“是嘛,就只要我的人出現就好了?” “唔,就足以治愈所有不開心了?!?/br> 第24章 我喜歡我的應先生。 一個好的人生伴侶。 “這位就是你的家教老師, 你的君熹jiejie?” 在蘭廳的包廂里,大門方闔上,君熹去逗眼淚噠噠掉的練安, 梅令弘就屈膝半跪在女兒面前指著隨應晨書進來的君熹,問她。 小姑娘哭得眼睛紅紅的,但聞言也馬上“嗯, 嗯”兩聲, 點了兩下頭。 梅令弘起身,伸手。 君熹收回去給孩子擦眼淚的手,遞過去。 “謝謝你帶練安, 君小姐……”梅令弘沖她微笑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練安給我寫信時常提起你,感激不盡?!?/br> 君熹沒好意思受這樣鄭重的感謝:“不用客氣, 我有工資的, ”說著淺淺指了指身邊的應晨書, “應先生沒有虧待孩子的老師。” 梅令弘笑了起來。 他知道應晨書和這個家教老師有私交。當年他和應晨書去高雨走訪后回程的路上, 發(fā)現他手里拿著一支梅花。 一問,他說是一個學生送的。 應晨書總有些大院子弟沒有的溫恭謙良, 即使在那個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的年紀,明明只是一次普通至極形式化的走訪,他卻很喜歡那支梅花。 今年幾次到覽市去看他, 應晨書都提起了這個女孩子。梅令弘知道他的目的主要是讓自己對孩子放心, 告訴他, 孩子他交到朋友的手里了, 不會有事, 但如果是普通人, 應晨書不會三番兩次提起,他愿意提起的人,說明他很看重,或很喜歡,在他心里有一定的位置。 小練安今天走哪兒都跟著親生爸爸,低著頭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后,蘇元進來時調侃她跟只小毛驢似的,只管埋頭跟著爸爸的腳后跟走。 待趙高啟進來,一屋子就熱鬧了,趙先生說他這爹才當一個月,親爹就回來了。 梅令弘說:“我讓你別做這一手,你是死活都不聽?!?/br> 趙高啟哼笑:“你可拉倒吧,老子不做這一手,晨書能放手去做??你能這么快出來??我表面上為了小的,實際上為了老的,老子這么殫精竭慮你今天不給我倒一晚上酒你就等著吧!” 一屋子大笑開來。 梅令弘含笑搖搖頭,伸手就去給他倒酒了。 君熹坐在應晨書身邊,一邊聽他們心情舒暢開心暢言與灌酒,一邊和應晨書安靜喝茶。 君熹發(fā)現應晨書在給她倒茶時,襯衣里露出來一點纏著手腕的紗布。 她眼底澄明的色澤一下子就黑了,想伸手卻覺得不太適合,只是接過茶的時候,小聲問了句:“應先生……你手,受傷了?!?/br> 應晨書收回手,平靜道:“沒事,就是回程有段路不好開,車子打滑?!?/br> “商量一下,您不要把我當傻子好不好?” “……” 他低頭笑,又偏頭朝她遞過去一道無奈眼神。 君熹微蹙的眉心迎上他的眸光:“…嚴重么?” “不嚴重?!彼焓值剿媲埃D了轉手腕,“就是有點扭傷。” 已經傷了,多問兩句也于事無補,君熹嘆息,索性問點別的:“其實,我很好奇……別人好像分分鐘要你的命,你們,就不能反擊嗎?” “怎么不能,上次是因為你在,自保重要,這次……”他看了看手腕,“就不一樣了。” 君熹不由深深看了看他。 應晨書能感受到她無與倫比的擔心,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這些都是小事,練安的父親無恙了,這些都不足為提?!?/br> 君熹知道這些對他真的都可以忽略不計,雖然在她心里是大事,但她沒有去這個時候掃他們的興,她知道今天是個值得狠狠慶祝的夜晚,是他們這群人,耗費了兩年,整整兩年才徹底成功的事情…… 想來君熹也覺得心情好得很,看那邊的小練安開始笑了,彎著一雙可愛的鳳眼笑瞇瞇地穿梭在幾個叔叔爸爸之間,被投喂,被摸頭,最后跑回親生父親身邊,被他抱著喂食,父女倆說著旁人聽不見的悄悄話,她的開心是君熹從沒見過的。 君熹也沒忍住喝了酒。 應晨書發(fā)現的時候,她已經一杯白酒下肚。 “你怎么還會喝這個?”應晨書轉動桌子,把酒瓶送走了。 君熹拿不到白的,便去拿后面過來拿的紅酒,“我不會喝。” “不會你一杯直接悶了?” “我不喝了唄,我喝點這個……”她晃了晃紅酒瓶。 應晨書知道紅酒后勁也大,但是沒有白酒那么傷身,就不去過分地阻止她。 不過他不懂,她一個大學生怎么連白酒都會喝。 君熹就跟他說:“我們高中的時候,我去覽市讀書,那個學校特別難……或者說,里面的人都好優(yōu)秀,讓我這樣一個以高雨第一名的成績入讀的人,在里面都成了墊底的,第一次月考,我發(fā)現我排名在一百五十,這事對我打擊很大,無比大?!?/br> 君熹托腮回想往事:“我們宿舍有個舍友和我一樣是瑚洲某個縣出來的,她也考得很不好,她比我還挫敗。月底放假,大家都回去了,我倆太遠了我們就沒回去,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在一家飯館里,舍友開了一瓶白酒?!?/br> 她扭頭看應晨書:“懂了嗎?應先生,就那會兒學會的?!?/br> “……” 應晨書看著小女孩眉眼間的愁緒,心疼了一瞬,“那后來呢?排名爬到第幾了?” “沒有回到第一,”她嘆息,深深嘆息,“外面能人太多了,最好的成績是年級第三,勉強在前十穩(wěn)住?!?/br> “覽市的前十,比高雨的第一有分量?!?/br> “我知道,我后來也釋懷了,覽市的高中薈聚著無數無數的縣,那么多個第一名聚在一起,我還能擠在前十,我已經比起在高雨進步了?!?/br> “對。” “但是……到了北市,我的前十又不夠用了?!?/br> “再不夠用,你也已經畢業(yè)了,是南師大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而且,我能找來當家教的人,她的學習成績絕對是一等一的,”他伸手按住她倒酒的手,“另外,其實出了社會,成績不是第一要等的,為人處世才是?!?/br> 君熹一下子坐直起來,蹙眉:“那就很奇怪了,我這人脾氣也不好啊,前幾個月還惹了事。最近我們部門的組長也很不喜歡我,我不愿意加班,她就覺得我不是打工人,脾氣太差了,她想開除我?!?/br> “上次不是你的錯,是別人的錯。這次不加班是因為我,因為要教練練,也不是你的問題。” 君熹忽然嘆息低頭,“是啊,如果沒有要兼職,別人說加班就加班吧,我沒錢就得加班,哪能這么硬氣地不加呢,即使人要開除也無所謂,因為我想著我還有其他工作,沒這份工作我也餓不死,我怕什么……” “對,你有我呢。” 君熹歪頭沖他笑。 應晨書眼底深了深,對上小姑娘璀璨如星河的眼眸,心中深深軟下去。 君熹發(fā)現他也在看她的時候,忽然醒神,有些不自知地回頭,端起紅酒杯就一飲而盡。 梅令弘舉杯過來要敬君熹,應晨書伸手攔她,君熹一把拿開他的手,自己倒了紅酒就和梅令弘碰杯。 應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