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很好?！彼难鄣自幾H而又狠厲。

    燭火靜靜燃著，寬闊的書房一片瑩亮。博山爐里的檀香燃成一線，高行修坐在書案前，慢悠悠翻看著兵書。

    “知道了，下去吧。”

    匯報完安榮王的事之后，杜齊并沒有馬上離去，“回將軍，屬下還有一事。”

    “講。”

    “老將軍飛鴿來信，他不日……便會回京城?！?/br>
    高行修將兵書合上了。

    他沒有抬頭，淡淡道，“知道了。”

    杜齊很快離去，高行修靜默了片刻，重新翻看起兵書。他保持著一個動作，一動不動地盯著書中的一行字，臉色越來越沉。

    他劍眉一蹙，將書狠狠摔在了案上。

    簾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一剎那似乎滯住了，他抬起頭，蘇嬋正站在簾外，猶疑不定地看著他。

    她的臉色雪一樣的白。

    她手中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湯盅，碗沿裊裊的熱氣還在飄著。

    他看著她受了驚的臉色，緩下了聲音，“進(jìn)來?！?/br>
    蘇嬋抿了抿唇，只能硬著頭皮走進(jìn)來。

    高行修一瞬不瞬看著她朝他而來，等她將托盤放在桌上后，他長臂一伸，將她攬在了懷里。

    他低頭看她，溫和道，“怎么過來了？”

    蘇嬋還在回味他剛才的兇狠樣，心道自己此刻來的怕不是時候，這么想著聲音便小了下去，“見你忙到這么晚……”

    高行修看了一眼桌上的湯盅，又盯著她的臉，“怕我餓？”

    蘇嬋想了想，似乎想保持沉默，但片刻后，她還是極輕地點(diǎn)了一下頭。

    高行修輕輕笑了笑。

    湯盅的香味飄著，這么聞著他倒是真有那么一點(diǎn)餓了。不過他沒有動，只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腰肢扣緊了一些，淡淡問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蘇嬋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她輕聲道，“我……睡不著?！?/br>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夢里總是會夢到阿爹，還有安榮王那臨死時死死瞪著她的一雙眼，那些錯綜破碎的一幕幕都裝滿了她的腦海。

    白天心緒不寧，夢里更是變本加厲，她如今是睡不成一個好覺的。

    她遲疑片刻，問，“安榮王……他？”

    高行修淡淡道，“他死了?！?/br>
    “可是……”

    “你就當(dāng)從沒有見過這個人?！?/br>
    高行修拂著她的一縷發(fā)，緩緩道，“放心。我會處理好。”

    他的語氣雖然很簡短，但是卻讓她感到了放心。

    蘇嬋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不問了，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

    突然之間，她一頓，臉色微微變了變。

    似乎不知從什么時候，她對高行修的心境便不再像以前那般，她不再排斥他，尤其是阿爹走了之后，她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他……

    也許是一個人的痛苦太難支撐了。

    看不見他的時候，她會開始心亂，她會開始不自覺地找他，目光追隨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竟想不起來。

    這是什么……

    ……依賴嗎？

    還是什么……別的東西？

    她不敢往下想了。

    又想起李懷玉告誡她的話……蘇嬋閉上了眼睛，心緒一時之間有些復(fù)雜。

    “想想以前的黃四，李母，再到現(xiàn)在的他……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了解，對他們?nèi)蚀?，就是對自己殘忍?！备咝行蘧従彽?，“你沒有做錯任何事?！?/br>
    心臟像是被猛然一擊。

    蘇嬋睜開眼，愕然地盯著他。

    “阿嬋?！备咝行薷┥砜此?，雙手搭上她的肩，緩緩道，“以后要懂得保護(hù)自己?！?/br>
    “記著，無論何時何地，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在保護(hù)你自己的前提下，你可以傷害任何人?！?/br>
    “包括我。”

    蘇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像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般，她微微啟唇，然而說不出話來。

    高行修此刻心情不錯，沒有注意到她此刻翻涌的心境，單臂抬起，他彎了彎唇，將她抱著站起了身。

    他步伐平穩(wěn)，帶著她一路走出書房，進(jìn)了寢室，將她重新抱到了床榻，平放她下來，隨即撐起上半身，立在她頭頂，一言不發(fā)，就這樣深深看著她。

    目光里仿佛帶著實質(zhì)，空氣也變得沉重了下來，化為了霧，化為了水，仿佛要剝奪掉她所有的呼吸，直到她蒼白的小臉終于爬上了一抹微微的艷色。

    蘇嬋微微側(cè)首，鎖骨合攏，躲閃他的目光。

    他垂下頭，開始輕輕吻著她的臉，力道很輕，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從眉眼，到鼻梁，再到嘴角，猶如微風(fēng)拂面，春風(fēng)化雨。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響起，他利索又快速地動著指尖，如同星羅密網(wǎng)的絲線，纏繞著她，她的手指尖微微蜷起。

    他吻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輕柔。

    “阿嬋……”溫存時刻，他低低喚她。

    “生個孩子吧……”

    她眼波如水，蹙起的眉眼漸漸染上了點(diǎn)點(diǎn)春色，高行修輕撫她的頰，緩緩問，“嗯？”

    感到她驟然的緊繃，他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細(xì)碎吻著她，直到她緊咬的紅唇終于松懈，貝齒松開，細(xì)碎的喟嘆再次從口中一滴一滴溢出。

    蘇大的驟然辭世讓她心神皆碎，他知道她如今是將他當(dāng)做了一個依賴，一個唯一的依賴。

    他不介意，如果這樣能夠讓她死心塌地，他愿意用他的所有柔情來熨平她、撫慰她，他甚至陰暗地想要將這段時光停留至永遠(yuǎn)。

    見她沒有回應(yīng)，他吻在她頸側(cè)，低啞的聲音一下下傳來，又重復(fù)道。

    “阿嬋，給我生個孩子……”

    .

    翌日。

    蘇嬋醒來的時候，高行修已經(jīng)不見了。

    她緩緩起身，看了一眼凌亂的帳中。

    她掩在被子里，沉默地盯著帳中，又似乎是在望著虛無的空氣，臉上的表情很凝重，像在想著什么事情。

    她的動作很慢，緩慢地整理好了自己之后，她叫來了露珠。

    第60章 第 60 章

    ◎我不過一妾而已◎

    每次和高行修同房之后, 蘇嬋都會讓露珠偷偷備一碗避子湯。

    露珠心知肚明，昨夜早就提前備好了。

    湯汁是苦澀的，蘇嬋喝的極慢，將避子湯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指尖因為心緒都在碗沿微微的發(fā)著抖。

    差一點(diǎn)……

    高行修昨夜說的話, 她差一點(diǎn)……就動搖了。

    露珠盯著她不太好的臉色, 關(guān)切問道, “jiejie, 你沒事吧？”

    蘇嬋回過神來，她看著露珠，笑了笑, “露珠。我沒事?！?/br>
    “以后準(zhǔn)備這些的時候，小心一些，千萬不要讓將軍知道。”她聲音很輕, 似乎有些羞于啟齒, “你知道的, 我如今……還不想有孕。”

    “為何啊jiejie？有了孩子，不就在這高府有了依靠嗎？”露珠很不解。

    “我不過一妾而已?！碧K嬋不動聲色地扯著慌，“哪有正妻不過門, 妾先有孕的道理。這并不合規(guī)矩?！?/br>
    露珠倒是愣了一愣。

    將軍是很寵蘇嬋的，讓她住在最好的院子里，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雖然面上表現(xiàn)不出什么，但從來不肯委屈了她半分，這些高府的下人們都看在眼里。而且將軍納了妾之后便再沒有傳出娶妻的消息, 久而久之, 高府的下人簡直將她當(dāng)做了半個夫人對待。盡管她不怎么喜歡出門, 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對待下人也沒有一點(diǎn)架子，但是府上沒有一個人敢輕慢她。

    若不是蘇嬋此刻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身份，露珠都差點(diǎn)忘了，她只是高府的一個妾。

    .

    安榮王大喪，高行修參加了安榮王的喪禮。

    他倒是面色如常，仿佛刺殺一事和他毫無關(guān)系。他和盧明鎮(zhèn)見面于王府，兩人在人群中遙遙相望，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挪開了視線。

    出王府的時候，盧明鎮(zhèn)叫住了他。

    “作為蘇嬋的親生父親，如今蘇大已死，我覺得我有必要將蘇嬋接回盧府?！?/br>
    高行修道，“她是我高府的人?！?/br>
    合作完成，兩人再次袒露出了彼此的鬼胎。盧明鎮(zhèn)忍住怒意，輕聲道，“將軍若有心，便將蘇嬋還給我，我會立她為嫡女，給她堂堂正正的身份，她不該過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br>
    “她現(xiàn)在生活的很好?！?/br>
    “安榮王的事你也看見了，她這樣的妾室身份，只要有心之人就可以隨意將她欺壓，你若真心愛她，怎會不知道這一點(diǎn)?！?/br>
    “別忘了一開始，你是怎么把她搶到手的?！北R明鎮(zhèn)附在他身邊，低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人在敘舊，“你將她當(dāng)做什么？用來權(quán)衡高家與皇室的一個棋子嗎？高行修，只要我在一日，就不會再讓你欺她一日！”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fā)生?！备咝行薜?，又加了一句，“她不會一直是妾室?！?/br>
    盧明鎮(zhèn)直直盯著他，“你拿什么保證？”

    他冷光一現(xiàn)，目光像是在逼迫，“我問你，如果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兒，如果她只是西里的一個普通民女……你還會這么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