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臺美人 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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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墻之上放好了滿滿的火油礌石,每一塊垛口都安置了數(shù)不清的弓箭手,他們在整齊劃一地等著來自高行修的一聲令下。城門前的士兵列成一道長陣,蜿蜒地守住整片城墻。笙旗獵獵飛揚,鏗鏘的風(fēng)聲是此刻唯一的聲音。 高行修騎在高頭戰(zhàn)馬上,站在所有兵馬的最前面,目視前方。 為了這場勝利,他做足了一切準(zhǔn)備,所有的人力物力都用上了,破釜沉舟,傾盡了所有,他知道再沒有抵擋第二次的能力了,他們只能去贏。 “將軍,我不明白……”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杜齊的質(zhì)問,壓抑了幾日的怒意與不解,似乎終是忍不可忍,“……是您一直在告誡我,作為統(tǒng)籌千軍的將領(lǐng),切莫因小失大,感情用事,這是為將的大忌。將軍以前訓(xùn)誡我的話,我一刻也不曾忘記?!?/br> “……城中的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后方的成敗得失將軍不會不比我更清楚。一旦北狄過了這道關(guān)卡,糧草堪憂,后面更是數(shù)不清的腥風(fēng)血雨在等著我們?!?/br> “……我是您的兵,從小便跟在您身邊,您的一言一行,我自認再沒人比我更了解。是將軍給了我第二條命,您是將,亦是我兄,您的命令,我沒有不去遵守的道理。但是這一次……我實在是無法認可,更無法接受,您將您自己的性命輕易放在這里!” “……當(dāng)斷則斷,才是大將之風(fēng),您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告誡我的!可為何將軍如今卻換了態(tài)度!我不明白!” 不明白嗎?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若是照他以往的做法,他的確是不會去管這些的。如今已經(jīng)陷入被動,他不會再因為一個小小的邊陲之地而失了戰(zhàn)機。 以前的他,在乎的是“降服”,是“勝利”。為了這兩點,他可以不擇手段。無論是敵方還是我方,只要是有利于勝利的東西,在他眼里皆可利用拋棄,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 那場會議開始之前,他曾舉目遠眺,沉默地目睹著逃難的無數(shù)人群。他們舉家遷徙,狼狽不堪而面黃肌瘦,臉上盡是戰(zhàn)亂帶來的狼狽與恐懼。 人群里他還看到了一些攙扶著的女人,她們抱著懷里的孩子,不斷地安撫著,巨大的人潮之中如同一株纖細的蒲葦,隨風(fēng)一吹便輕飄飄不知飄到哪里去了,她們緊緊抱著孩子,混亂的車馬也沒有讓她們?nèi)鱿率帧?/br> 他立在城墻之上,久久地看著,面無表情,無動于衷。 他可以放著一座城池不去管,為了日后的勝利,他會果斷選擇拋棄掉它,連同城中殘余的百姓。 他不會有絲毫的愧疚,這就是他們的命,而他也選擇了讓更多的人去活。在會議之前,他是這樣信誓旦旦想的。 可是在會議中,在眾人爭論的當(dāng)口,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啼哭聲…… 那是遠去的難民中,那遠去了的嬰孩。 他離開了家園,惶然無助,只有母親陪著他,和他一起面對今后未知的陌生和危險。 他在那一刻,心漸漸沉默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了阿嬋和她的孩子。 那個他和她的,未出世的孩子。 煙塵四起,鋪天蓋地的馬蹄聲越來越大,是北狄的兵馬越來越靠近。高行修巋然不動,緩緩拔出了背后的長劍。 這些天他也不斷地想過,若是他以前不認識蘇嬋,若是她并不住在西里,而是土生土長在這邊塞之地,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她或許身懷六甲,或許懷里也抱著嬰孩,和這些饑寒交迫的難民一樣,在這城池之中寸步難行,惶恐等待著箭矢和死亡。 . 北狄將領(lǐng)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看到不遠處的長龍,遠遠勒住了馬。 他與高行修遙遙相望。 他認出來了,他絕不會看錯,此刻隔著幾百米與他對視的男人,正是那個收割了無數(shù)北狄英魂的大齊戰(zhàn)屠,那個令北狄的士兵們聞風(fēng)喪膽的高行修。 他身邊的副將看著高行修身后比起他們連一半兵馬都沒有的列陳,大笑著說了句什么,隨即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放蕩笑聲。 他卻沒有笑。 他猶記得三日之前,年輕的王親自為他送行,為他行祈福禮,他尊貴的手拂上他的額頭,口中念念有詞,慶祝他勝利歸來。 他便知道,這一仗,不能輸,只能贏。 年輕的王用他的手段和謀略征服了所有北狄人,從他厲兵秣馬說要討回故土的時候,所有的將士們便惟他馬首是瞻。 他沒有笑,熱血在胸中冉冉沸騰,緊緊盯著對面的將領(lǐng),露出狼一樣的兇光。 北狄稱他天生驍勇,神兵在世,可是那又怎么樣。他會將高行修的人頭帶回去,他會向年輕有為的王證明,他是北狄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勇士。 . “記住!修兒,你是我高顯揚的兒子,是以后的大將軍,你以后的歸宿就是戰(zhàn)死沙場。將士馬革裹尸,血戰(zhàn)沙場,本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兒時一遍遍聽到的,來自于高顯揚的聲音。 笙旗飄蕩,焦躁的戰(zhàn)馬按捺不住地刨著腳下的土地,傳來陣陣壓抑的嘶鳴。 “……你要做將軍,做陛下賞識的好將軍!” “……你一定要比我更為出色!為了高家!為了你死去的娘!” 他從來都不怕死,他知道,每一次的戰(zhàn)斗,都會有死亡的危險。從踏上這條路起,他早就從容地做好了準(zhǔn)備。 高行修拔出長劍,目光淡淡,望著對面。 “記?。↓R國將士,從不做無名之鬼。”他高聲開口,所有的士兵都聽見了。 “……任何情況下,只有你的命才最重要。你死了,他們?nèi)嫉盟溃慊钪?,他們才能活。永遠不要把你自己放在危險的位置……修兒,永遠記住我的話!” 他當(dāng)然知道這道理,但是他現(xiàn)在突然不想這么做了。 高行修伸開長劍,猶如劃開了一道長空,他的目光炯炯如電。 “我乃大齊上國左將軍、左軍都督簽事、麟州刺史,高行修!” 他陡然拔高了聲音,“來——” 說完之后,他揮了一下手,漫天的箭矢射向?qū)γ?,如同荒漠中開出一場絢爛的密雨。 “……混賬!你以后是要做將軍的人!這些都是什么?都給我扔了!” “……你是將軍,是以后要主宰千軍萬馬的人,你現(xiàn)在首先要學(xué)會的,就是殺人!毫不猶豫地殺人!” 血濺在了地上,然后越來越多,溪流似的鮮血濕潤了干燥的土地,成為一片斑駁的泥淖。這里干旱無雨,但此刻終是現(xiàn)出了一道紅色的溪。蒼穹掩蓋了廝殺和硝煙的一切,經(jīng)過日積月累的風(fēng)吹日曬,這里終將會成為一片新的世界。 “……從現(xiàn)在起,你要拋棄情感,你要習(xí)慣殺人,習(xí)慣決斷,不被搖擺,不會愧疚,并且要習(xí)慣死亡。” “……殺了他們……修兒,不要猶豫,殺了他們……”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他已經(jīng)忘記了。 疲憊的身體繃到了極點,似乎下一刻沸騰的鮮血就要在肌膚里噴涌而出,他不斷揮劍,心里是一片平靜的麻木。 對了……他好像始終忘了一件事。 他還一直沒有告訴過高顯揚,這種感覺,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 可是為什么,他還是會拼命,面對刀光箭雨的危險,身體還是會殊死的負隅抵抗。也許那是來自于求生的本能。 如今了無牽掛,再無夙愿,他終于可以平靜地走向死亡。 想必對于皇帝,對于高顯揚,對于死去的蘇嬋……這都是一個最好的結(jié)果。 臉上的血糊了一道又一道,已經(jīng)快要看不清,恍惚中浮現(xiàn)出一道溫柔的眼睛,似乎在含笑望著他。 她還是在恨著他吧,她曾經(jīng)那么想離開他,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到了一個地方,她是不是還會遠遠地躲開他,不讓他找到她。 時間和聲音在此刻都失去了意義,突然間城門大開,周奉年策馬沖了出來,他的身后帶著無數(shù)兵馬,如同狂風(fēng)席卷。 他筋疲力竭,看到周奉年之后,終于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這時他的胸膛也被背后的長|槍無情貫穿。 他聽到了不知哪里的尖叫聲,他卻似乎是感受不到痛了。他看到周奉年策馬向他奔來,他的臉色簡直雪一樣白。 周奉年還很年輕,他一直覺得他不如杜齊心思縝密,但是他知道他關(guān)鍵時刻最為可靠,帶兵打仗也最為出色。他需要鞭策,再好好成長幾年,他會成為獨當(dāng)一方的將帥。 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以后的部署,有周奉年和杜齊在,他很放心。 他沒有遺憾了。他只是太累了,累的很想大睡一覺。 鮮血從他的嘴角汩汩流淌,眼皮變得像千斤重,他的四肢百骸一片麻木。 也許……還是有遺憾的。 在最后的時刻他想。 如果他以前肯好好對她,好好和她講話,會不會也不會換來這樣的結(jié)果。 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甚至都沒有睜開眼看一眼這個世界,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一直都沒有承認,他其實還是很想看她一眼,如果蘇嬋還能夠活著的話。 他不想她死,他更想她活著。 如果她真的能夠……他可以什么也不再去做。 什么……他也不做了。 只是遠遠的……就這樣看她一眼,就好。 . 蘇嬋從噩夢中驚醒。 阿翠忙上前去,“jiejie,怎么了? 她擔(dān)憂地看著她,“……jiejie,你哭了。” 蘇嬋怔了怔,連忙以手拭臉。 她摸到了一手的濕涼。 “是不是做噩夢了?jiejie你夢到了什么?” 蘇嬋臉色恍惚,怔怔地沉默著。 她夢到了什么…… 她夢到了一片血色,粘稠的紅是夢魘中唯一的顏色,高大的男人跪在尸山血海之上,身上插著無數(shù)的箭矢,安然地閉著眼。他的身影蒼涼又孤寂。 她夢到高行修戰(zhàn)死了。 蘇嬋面色雪白,心像是被人狠狠撕扯著,說不出的不安和難受。 她本來是和阿翠一起算賬數(shù)錢的,結(jié)果她抵不住困意,莫名其妙睡了過去。 她怎么會做這樣的夢。 見蘇嬋不說什么,阿翠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她還在繼續(xù)數(shù)著桌上的錢,興奮道,“jiejie,你看,我們已經(jīng)掙了這么些錢了。” 她將數(shù)了一晚上的銅板和銀子從掌心中全部落下,惡作劇一般將其嘩啦啦砸到了桌上,她們一起傾聽著錢的聲音。 “jiejie,看!”阿翠笑道,“開心一點,我們有錢了!從今以后,我們會越來越有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