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樣？”孟成業(yè)一絲一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她有本事，不代表她廠里的工人也有本事，也不代表紅旗公社能生產出來?！?/br>
    其實他不關心新農機誰生產，他主要是想研究一下農業(yè)局財務主任說的新農機，到底是什么厲害家伙，章局長居然會批款。

    可以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過孟成業(yè)說的問題也確實存在，嚴廠長無法反駁，他也知道孟成業(yè)對新農機好奇，但是有辦法嗎？

    沒有辦法！

    他也好奇呢，到底是哪位同志畫出那般厲害的圖紙！

    “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要是你實在不服氣，自己想辦法?！眹缽S長擺著手心累地說道，想到什么，他又認真地補充，“不過你不要用縣城機械廠的名頭?！?/br>
    孟成業(yè)沒想到嚴廠長會這樣說，眉心頓時皺得緊緊的，滿臉都是對對方的不贊同。

    紅旗公社機械廠即將生產新農機的事情，在縣城機械廠傳得沸沸揚揚，上至廠長副廠長，下至打掃衛(wèi)生的清潔工，無人不在討論。

    廠里的財務主任自然也聽聞此事，連忙找到嚴廠長。

    “廠長，紅旗公社機械廠不是沒有機器？他們要怎么生產新農機？”

    嚴廠長一聽又是關于紅旗公社機械廠，實在沒忍住捏了捏眉心，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耐著性子說道：“紅旗公社機械廠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財務主任說道：“那他們欠咱們的款呢？”

    當初宋知雨從廠里拉走的機器還沒付款呢，雖然他們廢棄掉的機器。

    嚴廠長：……

    居然還想要錢？這才又被坑了一筆沒多久呢。

    嚴廠長想了想，還是沒敢跟財務主任說又被宋知雨坑了一筆，反正以后再知道也是可以吧？

    他深深地看財務主任一眼，神色意味不明而沉重地說道：“紅旗公社機械廠剛成立，資金運轉上會有一定困難，咱們作為兄弟單位，能幫一把是一把。”

    財務主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副看“敗家子”的表情說道：“幫一把是怎么幫？難道那批機器白白送給他們？”

    嚴廠長再次伸手捏了捏眉心，“那肯定不是，只是現(xiàn)在紅旗公社機械廠比較困難，咱們就再給他們一點時間?！?/br>
    財務主任捂了捂胸口，雖然錢不多，可蚊子腿再小也是rou，不過看嚴廠長的模樣，確實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他再說也沒用。

    財務主任垂頭喪氣走出嚴廠長辦公室。

    嚴廠長不堪其擾，擔心再有人找過來說紅旗公社機械廠的事情，忙不迭收拾東西去隔壁修配廠躲清凈。

    而他不知道的是，孟成業(yè)真的往紅旗公社去了。

    宋知雨正帶著李國良等人做樣品，那頭張貴走進來，說來了一位縣城機械廠的技術員。

    “沒說什么事？”宋知雨問道。

    張貴表情奇怪：“說是來參觀學習?！?/br>
    一個縣城機械廠的技術員同志來公社機械廠參觀學習，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別有用心。

    李國良當即就猜測：“會不會是來打探我們修機器的進度？”

    “那怎么辦？都搬到別的屋子藏起來？”張貴著急地說道：“不行，我得去喊人過來搬走?！?/br>
    宋知雨見他們三言兩語就風風火火要去搬機器，忙不迭喊住人：“等等，那么多你們怎么搬？而且就算要藏，能藏到什么時候？”

    李國良皺著眉點頭，“廠長說得對，萬一他的目的是來看機器的，肯定是要看到的還會歇了心思，咱們支支吾吾躲躲藏藏的，反而會讓對方多想，指不定以為咱們干嘛?！?/br>
    宋知雨說道：“李技術員說得對，人家想看就給他看，沒什么好藏的?！?/br>
    張貴頓時露出疑惑而不解的表情，猶豫地問道：“可是，咱們之前不是說過，機器的事情暫時不能往外說嗎？”

    宋知雨“嗯”了一聲，“之前確實不太方便說，現(xiàn)在無所謂，你們想說也可以說?！?/br>
    正好可以讓人知道紅旗公社機械廠的實力。

    先前不讓人往外說，是擔心嚴廠長催賬，經(jīng)過談好的合作之事，宋知雨已經(jīng)不擔心了，要錢肯定是沒有的。

    而且紅旗公社沒有機器怎么生產產品，屆時連帶著縣城機械廠的零件材料都賣不出去。

    宋知雨相信嚴廠長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

    廠門口。

    孟成業(yè)神色不耐地等了許久，這才看到有人從里邊走出來，高高瘦瘦，皮膚白凈，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女同志。

    “我可以進去了嗎？”他表情不太好地問道：“實在不行讓你們廠長出來。”

    宋知雨一愣，隨即很快便反應過來，對方這是將她當成廠里的干事了，雖然她的外表確實很能迷惑人，不過仍有一種新奇的感覺。

    她伸出手，“你好，我就是紅旗公社機械廠的廠長宋知雨?！?/br>
    孟成業(yè)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難得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我是縣城機械廠的技術員孟成業(yè)，你看起來年紀不大?！?/br>
    言下之意，她看起來太年輕，不像是廠長的模樣，所以不能怪他。

    宋知雨當然不怪，縣城機械廠現(xiàn)在可以是她的錢袋子，否則她也不會親自出來接孟成業(yè)。

    錢袋子說的話能錯嗎？那必定是不能的。

    “孟技術員同志，要不進去一邊坐一邊聊？”宋知雨伸手示意對方往里走。

    孟成業(yè)搖頭，沒有兜圈子的意思，直接拒絕說道：“不坐了，我想看看你們的生產車間?！?/br>
    說完，許是覺得語氣過于生硬，他又干巴巴地補充一句：“方便嗎？”

    宋知雨心中升起一個疑問，不過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可以，只是我們機械廠剛成立，產線不算完善，還在改進中，所以可能會比較亂，你不要介意。”

    “嗯?！泵铣蓸I(yè)直直點頭，完全不覺得宋知雨在自謙。

    宋知雨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走吧，往這邊走?！彼f道。

    目前紅旗公社機械廠的生產車間生產的是手扶拖拉機，改造的正是北河生產隊的拖拉機，已經(jīng)在收尾階段了。

    孟成業(yè)從前只聽說過，并沒有見過。

    說實話，他之前一直認為眾人夸大手扶拖拉機，其實沒有那么神，只是說的人多，就變得那么神了。

    此時一見，手扶拖拉機輕簡的機身，新奇的造型，讓他眼前驟然一亮。

    孟成業(yè)咽了咽口水，眼睛放光地快步來到手扶拖拉機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檢查一遍，臉上的驚嘆與懷疑，逐漸地變成驚奇與震撼。

    “這是怎么想出來的？”孟成業(yè)望向宋知雨。

    宋知雨雙手一攤，依然是之前搪塞眾人的理由，“當時腦子里有這個想法，再研究一下，就將圖紙畫出來了。”

    孟成業(yè)眼睛沒離開過手扶拖拉機，他心不在焉地問道：“可是你當時怎么有把握，拖拉機這么大的物件，別人怎么舍得給你試驗？”

    宋知雨臉上表情不變，“說實話，我沒有什么把握，但是我們總不能怕錯就不去做，成功往往是不斷試錯出來的，如果不去試，怎么會有成功？”

    孟成業(yè)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你說得對?！?/br>
    宋知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加油！”

    孟成業(yè)又纏著宋知雨問了一些關于手扶拖拉機的事情，這才戀戀不舍地將目光投到別的事物上。

    他興致缺缺，原本只打算掃兩眼，然而目光剛掃過去，眾人只見他倏地瞪大眼睛，仿佛見到什么難以置信的東西似的。

    孟成業(yè)眼睛瞪得極大，飛快地往那邊掃一眼，又飛快地望向宋知雨，如此來回，手同時動作不停，興奮激動得手舞足蹈說不出話的模樣。

    過了好半晌，孟成業(yè)才平復情緒，快步走向那臺機器，震驚而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們居然修好了？”

    聲音尖銳得一度失聲，十分震驚激動。

    此時要是縣城機械廠的工人在這里，一定會大跌眼鏡，這還是他們平時沉默寡言的孟技術員嗎？

    李國良等人見狀，不自主抬起胸膛，臉上充滿著傲嬌與自信。

    唯有宋知雨寵辱不驚，走上前，點著頭說道：“對，幸虧修好了，不然我們改造手扶拖拉機的速度沒這么快。”

    孟成業(yè)仔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認這臺被縣城機械廠淘汰廢棄的機器，確確實實被紅旗公社機械廠修好，他的內心已經(jīng)震驚到麻木了。

    他不明白，當初廠里一而再，再而三努力都無法修好，最終無奈丟棄的機器，現(xiàn)在竟被一個公社機械廠修好了。

    孟成業(yè)感覺腦袋瓜子的腦漿被攪成漿糊，完全不會思考了。

    “你們是什么人？”他愣愣地看著宋知雨，問道。

    宋知雨眨了眨眼睛，“孟技術員，你還好吧？”

    孟成業(yè)搖頭，喃喃地回答：“我不好，很不好?！?/br>
    隨著那一臺臺被修好的機器出現(xiàn)，他整個人仿佛都不會做表情。

    最終孟成業(yè)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參觀完紅旗公社機械廠，總之離開紅旗公社機械廠時，他的表情是麻木的，內心也是麻木的。

    他之前是哪里來的底氣，覺得紅旗公社機械廠沒有能力生產新農機？

    李國良等人看著孟成業(yè)失魂落魄的背影，滿臉都是懵然。

    “他真的是縣城機械廠的技術員？怎么看起來傻傻的？”一位工人小聲地說道。

    “那當然是真的，你沒聽見他跟廠長討論的東西，每個字都都能聽懂，組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他們說什么。”

    “對，跟個加密的話似的，真的人比人氣死人?！?/br>
    “就算不聽他說話，看他的穿著就知道是技術員，不然誰會穿得那么講究？”

    “確實，我看他剛才好像很驚訝咱們能把機器修好，你們說，他回去之后，會不會將我們修好機器的事情跟縣城機械廠的同志說？”

    “哇！如果說了，那豈不是大家都知道咱們紅旗公社機械廠的厲害了？”

    “對對對，我看到時候誰還敢唱衰咱們！”

    “……”

    紅旗公社機械廠眾人在討論孟成業(yè)和縣城機械廠，殊不知，縣城機械廠眾同志此時也在討論孟成業(yè)和紅旗公社機械廠。

    “聽說孟技術員去紅旗公社了，早知道我也跟著一起去，看看這紅旗公社的機械廠有什么過人之處，居然被分配到生產新農機的任務?！?/br>
    “能有什么過人之處呀，我看就是關系戶，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子，不然怎么會輪到他們？”

    “對啊，區(qū)區(qū)一個公社機械廠，要是沒有點什么內幕，我是不相信的?！?/br>
    “我贊同，你們就看著吧，孟技術員肯定會很生氣地回來，要我說，咱們就該聯(lián)合起來反抗，不然誰都以為咱們縣城機械廠好欺負?！?/br>
    “啊？怎么反抗？你就不怕被舉報被抓起來？”有人發(fā)出靈魂拷問。

    那人愣了愣，不過反應很快，立馬反駁說道：“那你說怎么辦？眼睜睜看著咱們縣城機械廠被一個公社機械廠欺負？你咽得下這口氣，我可咽不下?！?/br>